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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马五的小寨子保不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做什么。而赵玖此番执意出来,也与几位相公说的明白,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五百金人骑兵……虽然寿州大捷的关键也不过是一千多骑的核心战力……说到底,他只是希望借此机会解决翟冲这五千兵马猝然到来引发的制度与道德危机罢了。
毕竟嘛,在赵官家看来,一个流亡朝廷,每一分力量都要重视的,五千兵本土兵马足以让人重视,更不用说翟氏那两兄弟,也就是大翟、小翟在西京洛阳的出色表现,多少让赵官家格外高看他们这个本家翟冲一眼。
而真要是放弃这个机会,以至于这五千众被后续的金军大队屠戮在城外,赵官家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至于说,一个皇帝执意去一个杂牌军的军队中督战,这种有失体统与祖宗家法的引来朝中稳妥大臣们的格外不满,继而引发了保守者与激进者的二次战队,这就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端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祖宗家法和体统在赵官家这里屁都不是,尤其是跟几千条人命相比的时候。
这件事,有一定收益,没多大风险,可能会减少将来的风险,那他做就做了……莫说翟冲姓翟,让赵官家多少存了点多余念想,想着祝家庄、曾头市一般的战力,便不是,他也会出来的。
当然了,赵官家不知道的是,且不论翟氏到底跟曾头市、祝家庄这种传奇土豪有无关联,以眼下而论,此时此刻的城外,还真有一个标准的历史传奇人物,那便是被赵官家和呼延通,以及所有人都看扁了的契丹将领耶律马五。
甚至,耶律马五的那五百骑兵也都是铭刻在中国历史的传奇部队!放某类低端游戏里要加星的,紫色的那种!
因为,就在另一个时空中,正是耶律马五领着这五百骑作为先锋,突然来到了扬州城下。
而彼时一个叫赵构的赵宋官家正在扬州城内与浣衣娘们花天酒地,彼时的东府相公叫黄潜善,西府相公叫汪伯彦,御营都统制叫王渊,内侍省首领唤做康履,外围大将叫刘光世。
然后,这耶律马五就凭着着五百骑,破了扬州,撵走了赵构和他的超豪华阵容,外加数万宋军,并直接导致富庶的淮南整个丧失防御。
甚至还很有可能就是他这五百骑兵,导致了当时正在寻求快乐的赵构就此阳痿,永久的失去了生育功能。
这些事情,赵玖全都不知道,知道了,估计也最多就是感慨几句,因为不用耶律马五再来撵一会,那个失控中的扬州城内的诸位主演,已经被他占的占、杀的杀、贬的贬,没了一大半。
少数残存的,也都改过自新了。
而这么一想,赵官家虽然素来没有天子尊严,不在意祖宗家法,引来了不少大臣的微词,却多少还是做了点微小工作的。
“翟卿听懂了吗?”赵玖一身鲜艳的大红袍,正扶着腰带端坐在自己赏赐下来的一顶大帐中,而帐中数十根蜡烛一起燃着,却是映照的整个大帐宛如白日。
“听懂了!”面前之人,也就是快四五十岁的翟冲了,几乎是以五体投地的方式伏在地上,声音也有些发颤,实际上他脑子现在都是空白的。
“重复一遍!”赵玖面无表情,继续压迫着对方。
“是!”翟冲依旧没有抬头。“这次驱除耶律马五五百骑,不在战功与缴获,而在于城下你……而在于城下我五千众将来之安危!因为将来完颜银术可到来,城下诸军便有覆灭之虞!官家是为了救城下我五千众的性命才冒险出城的!”
“知道便好。”赵玖表情不变,声音却严厉了许多。“速速出兵渡河,务必撵走这五百骑!”
“喏!”翟冲奋力一应,便赶紧起身,然后看都不敢看身后一眼,便速速扶刀出帐去了。
翟冲一走,赵玖表情微微放缓,便又看向身侧一人。
“臣无能!”见到官家来瞅,之前数日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刚刚一直眼圈泛红的小林学士却是瞬间落泪,继而出列勉力拱手下拜。“本以为能为官家分忧,却事事无能……这翟冲下午时还多有姿态,臣还沾沾自喜,以为收服了此人,但临到跟前,却是半点都驱使不动……臣家中俱受国恩,可国难之时,却连匹夫之力都无,着实惭愧。”
赵玖见状,赶紧便要安慰。
“林学士说什么胡话?!”
然而,就在赵官家想词的时候,一旁有一人眼看着小林学士落泪不止,却是彻底不耐起来。“你须是翰林学士,本职上是为官家做文书的,本该随侍官家身侧,尽享平安,而国难之时挺身而出,几乎是拿自己性命为国家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既如此做不成又如何?须知道,自靖康以来,多少人弃了自己本职,一哄而散,有更甚者,干脆误国误民!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做事的人已经了不得了,官家如何会怪你?!他人又凭什么看不起你?!非得因为事情苦、事情累、事情微不足道,便要端起架子来,才是名臣姿态吗?”
众人听得言语中夹枪带棒,循声望去,却见到正是唐州知州阎孝忠。
而赵玖为团结起见,刚要再说几句场面话,结果那阎知州不管不顾,便复又扬声继续劝解:“便是我阎孝忠,身为知州,失土被俘,扛着扁担挨着鞭子为金军做苦力,也不曾惭愧得落得半点泪来!林学士大好前途,何必自怨自艾,再这么下去,反而招人嫌弃!”
小林学士闻得此言,再不好哭泣,只能勉力收声,并拱手谢过对方。
至于赵官家,此时早就放弃开口了。
倒是随行的张浚稍微说了几句:“吕相公等人只是老成一些……报国之念与我等无二。”
阎孝忠冷笑一声,直接驳斥:“我等如何敢议论诸位相公?须知,如那几位相公一般的人,自有体统脸面,与之相比,行在流离之时,区区城下数千人命,都不足挂齿!”
张浚没有再多说什么,刘子羽也没有为好友助威的意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官家此行固然是来治病救人的,当时留在堂中没动以示抗议的相公似乎也有他们的一份道理,双方本质上根本不算什么冲突,但对于阎孝忠而言,二者的区别却是天翻地覆的。
因为,城外的军队是阎孝忠一开始鼓动过来的!
所以,今日随官家出来的,包括最终被官家吩咐留守城内的枢相宇文虚中、留守城头的御营都统制王渊,尽管不是本意,却算是表达了对他阎孝忠的信任;而后者,哪怕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却也算在事实上公开表达了对此人的疑虑。
毕竟,官家说的太清楚了,军队不能入城是正确的,但人不能出城是伪命题,而且官家本人都出来了,那人家阎孝忠凭什么还要受这个委屈?
“好了。”堂中沉默片刻后,赵官家忽然出言。“几位相公也是老成之意……国事危难,正该相忍为国。而事已至此,翟冲也已经出兵,那朕就先回去了,阎知州也随朕走,林学士依旧在此相侯,彦修(刘子羽字)留下助一助林学士。”
众人赶紧称命。
就这样,赵官家也没心思等什么战报,便出帐而去,准备回城。
然而,等到这位官家带着几位近臣出的门来,被帐外暖风一吹,却又陡然怔住,原来,帐外诸多火盆火把之下,一个人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正是一刻钟前匆匆出帐的翟冲。
周围都是火把,火盆,火光耀眼,却也没个高处看清远处动静,赵玖自然不解,便干脆直接板着脸相询:“翟卿,你不是去作战了吗?”
“回禀官家!”翟冲依旧没有抬头,却奋力大声相告。“臣是准备去的,但区区五百骑立的小寨,本就又小又破,而且金人还素来骄狂,防备也不出色,更别说为首的是个假女真契丹人了。所以臣幼子翟彪带着百十个儿郎,背着五六桶油从下游浅水处过去,一把火先点在了马廊里,直接惊吓跑了寨中马匹,金人便无奈弃了营寨,直接追着战马狼狈逃走了!之前动静,全都是他们几个不知足的在寨中寻缴获弄出来的!”
赵玖怔了一怔,却又不由失笑:“你只说胜了便是,大不了凑个趣,来句‘小儿辈已破敌’……何至于此?”
“臣生怕官家不信,所以啰嗦了一些,又因为粗鲁,不懂得好话,请官家赎罪则个!”翟冲还是没有抬头。
“不说这个了,事已至此,按照之前说法,你速速与林学士还有这位刘参军一起整饬一番,将军中一分为二,来历清楚的可靠之人明日一早入城,其余暂且发往北面金乡镇暂驻。而今夜过河的,全都入朕的班直好了!”赵官家缓缓点头,便负手而去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赫然已经是春风遥遥送来的余音了。
“臣谢过官家恩典!”翟冲赶紧在地上奋力大呼,语气中喜气难掩。
而又过了一会,此人方才起身,并远远偷看了一眼往城下而去的赵官家身影,却又如释重负,就好像赵官家身上的那身红袍、幞头、金带,能一直隔空压着他喘不过气来一样。
话说,且不提翟冲这个西平土豪到底何等心思,另一边,赵官家从容从北门进入,先迎上王渊,这位御营都统制倒还不敢多嘴,但等来到城中街口,也就是宇文虚中被下令在此相侯主持的地方,见到四位相公俱在此处,自然免不了一番询问。
“官家,城外可还妥当?”许景衡正色向前。
赵玖闻言登时失笑,然后翻身下马,欲言又止,俨然是准备表演一番的。
而就在赵官家调整姿态和情绪的时候,身后阎孝忠却迫不及待,冷冷相对:“好教诸位相公知道,官家适才一出城,便使小儿辈破敌了!”
赵玖无奈,只能正色改口:“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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