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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随着娄室匹马入燕京,催化了原本就要分出胜负的三强争霸赛,最终,被宋人称之为‘国相’的都元帅完颜粘罕,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实力和政治操控力,成功导演了一场逼宫大戏。
经此一事,粘罕权威日盛、国主吴乞买一系威望大跌,而与此同时,几位一直以来桀骜不驯的阿骨打亲子却干脆浑浑噩噩沦落到了粘罕附庸的位置……不管是吴乞买一系还是燕京城内的其余贵人们,又或者是阿骨打嫡系自己所属的西路军军官们,都很难想象那几位被粘罕拉着手带过去的‘太子们’是粘罕的平等盟友而非附庸。
而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你不是也是了。
实际上,第二日反应过来的吴乞买诸子已经在多个场合与自家堂兄弟爆发了冲突,而阿骨打几个儿子也都予以了坚决的反击……不然呢,难道要解释?
与之相比,诸如挞懒等夜间被银术可‘强行’唤起来的国主其余心腹,反倒是得到了吴乞买父子的谅解。尤其是挞懒,此人作为事后第一个主动入宫请罪的大臣,据说是与吴乞买这老哥俩一起握手泣涕的……也不知道真假。
总而言之,这一夜混乱,除了粘罕算是确定无误的胜利者外,很难说真正的失败者到底是谁,尤其这本来就是一个有趣的三家排序游戏。
而两日混乱且不提,二月底,完颜娄室再度向已经全面掌握了燕京政治权力的粘罕提出了作战计划。
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计划再度提出,粘罕与国主吴乞买原则上都同意了娄室的警告,可事情进入到具体军事计划环节后,娄室却遭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困难。
比如说,随着娄室的军事计划摆上台面,很快就有人质疑,既然是二路合一,那为什么不从京东地区借着伪齐的遮护渡河,大军一口气捅穿两淮,再转过身来扫荡中原?
然后又有人质疑,陕西那地方沟塬极多,地形根本不适合骑兵野战,为何要从陕西进军?为什么不能复制当日靖康之变,寻机渡河,直接以铁骑横扫中原,围点打援?毕竟宋军水军虽然大胜,但本身数量也不多,很难遮护整段黄河的。
接着又有人提出来,如今已经二月底,即便是迅速动员作战,也很快就会进入夏季,女真骑兵不畏苦战,却畏惧暑热,与其夏季决战,为什么再等几个月,等到秋后再作战?
一开始,娄室还耐着性子解释,说地缘、说地理、说人心、说军事配置,但随着这些人提出的理由一次比一次荒诞,他却是渐渐醒悟……合兵可以,但东西两路军几十年的隔阂已经事实上形成,想要大家不计较派系利益简直是天方夜谭。
什么去两淮,什么去平原,什么等秋后,都是胡扯,就是东路军不愿意为西路军火中取栗罢了。
关中才是真正的形胜之地,这些人不知道?两淮是个什么鬼?淮河那水网是骑兵绝地不知道吗?
至于什么平原,中原赵宋二十万御营大军水陆俱全,倾国之力的兵马摆在那里,去个鬼的平原?说的好像关西塬地骑兵冲不起来一般!
而且自己早就直说了,他完颜娄室都快要死了,就是害怕等不到秋后才来这里的,这些人不知道?怎么不说明年?
偏偏这个时候,粘罕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在政治上‘降服’了阿骨打嫡系,所以不好对作为阿骨打嫡系根基的东路军压迫过甚;又或者是因为刚刚取得如此大的政治成果,不想再进行大规模军事赌博……却也一时暧昧。
但话说回来,娄室又怎么可能放弃呢?
他的身体状况摆在这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成了,他能给自己儿子留下享受一生的功劳,能给西路军取得关中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地盘,能给金国再涨上三分国运……于公于私,于他本人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放弃?
于是乎,为了不耽搁时间,只是稍作思索之后,娄室正式提议,让大太子完颜斡本,或者三太子完颜讹里朵来做主帅,甚至具体兵马也可以东西分统,只要确保及时合流,并且在最终决战时让他指挥就好。
此议一出,阻力登时减少大半,而粘罕终究也在思索再三后,决定相信他麾下这名从来没让他失望过的大将——只要娄室在前线打赢了,那后面的他地位反而更加稳固。
就这样,金国最高权力中心一旦协商完毕,却是终于开始按照娄室的计划,准备强行出兵,同时开始运作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做呼应。
而且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什么,只说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就是尽管金国内部政治结构混乱到他们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份上,尽管他们文化落后到仅仅二十年高层就产生了文化代沟的地步,但军事系统依旧保持着非常高的效率,并且他们的军事科技也绝不逊于当世任何国家。
这不是诡辩,这事实。
从突厥人到契丹人,从契丹人到女真人,接下来还有蒙古人,包括半突厥半蒙古的帖木儿等等,一次又一次,都在不停的展示着这个无可置疑的事实。
这种地缘大锤势力天生如此,他们挨着强大而昌盛的文明,却因为生存的需要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放到学习和提高军事水平上面,以至于不得不抛弃其余分支。而一旦获得足够的军事科技,积攒了足够的战争潜力后,他们就会像一柄大锤一样从蛮荒砸向文明高地!然后很轻易就利用自己过惯了苦日子的那种坚韧与残忍,外加这种高水平的军事实力,毁灭掉挡在身前的高等文明。
但无一例外,在毁灭高等文明的过程中,他们又会被高等文明的一切所腐蚀和控制。
说腐蚀可能有点不对,因为本来就只有这一条路,宛如水往低处流一般,根本就是一种规律性的东西,只不过这个过程常常因为伴随着剧烈的军事征服而显得更加剧烈……很多文明能承受贫苦、饥饿与令人踹不过气来的军事压力,却根本撑不住这种华美与精致。
于是,十之八九,便直接爆体而亡了。
少数成功熬过去的,却根本说不清自己到底算是哪家哪姓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回到跟前,就在女真人终于顶着种种不利下定决心要发动一场针对关西的大侵攻之时,南方的汴梁却日益燥热起来。
阳春三月,当然日益燥热,但更躁热的乃是人心。
从赵官家又一次‘凯旋东京’算起,已经近一月了,而这一次宋金对战虽然有些不如上次那么激动人心,却毫无疑问是靖康以来局面最好的一次,因为金人根本就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直接在潼关就被夹的主动放弃侵攻意图。
所有人都在议论,所有人都在猜度,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都认可一种说法,那就是得益于那位‘当世重耳、再世光武’一般的官家,大宋终于不必为亡国灭种而惊惧了,最起码可以回到黄河一线,缓缓图之、从容图之。
换言之,黄河以南安全了,东京城安全了!
因为这种思潮,越来越多的豪门富户们从扬州、南阳,甚至巴蜀折返,越来越多的商贾从南方汇集,越来越多的地方重臣迫不及待的通过各种方式在东京展示存在感。
而被胡铨按照登基时劝进表内容吹成‘当世重耳、再世光武’的赵官家,时隔一月,眼见着金人毫无动静,而夏日却又将至,也是不免渐渐起了安逸之心。
不过,有意思的事情是,所谓安逸之心到了赵官家这里,却是表现为这位官家开始越来越多插手起了日常政务……这是一个年轻官家和平年代自然而然的趋势与举止,故此,宰执们虽然觉得官家有些操切,但还是尽量予以了配合。
“汴河桥梁重修……这是自然,几座浮桥摆在那里,既不方便路上交通也不方便水上交通,但能不能把桥修的高些?”东京皇宫文德殿,在宰执重臣们讨论完一些大的事情以后,专门带着几份札子来议事的赵玖也拿起了最上面一份,然后正色相对四名宰执之一的陈规。
“臣冒昧猜度,官家的意思是想要在汴河修几座能过轮船的大桥,方便日后水军通行?”陈规并没有任何惊讶。
“不错。”赵玖即刻颔首。
“修不了。”陈规坦诚以对。“这么高的拱,不知道桥要起多长,而且还是四五座……这番人力物力,倒不如在城北专门挖一条新沟渠专供军用省事。”
“……朕知道了。”赵玖尴尬了片刻,旋即恢复正常。“还有一件事情,说是返京诸多民户,发现自家宅邸毁坏,又有被人占据的……此事许多人都来给朕说,还望开封府须妥善处置。”
陈规愈发无奈:“官家,此事妥善不了……靖康之变,连续四载战乱,到去年东京方才渐渐安定,毁了宅邸倒也罢了,反正东京空宅子颇多,可以适当分划安排,但被人据了宅邸的事端就难了,因为宅邸被据固然是真的,可据人宅邸的也多半有东京留守司与后来朝廷准许,如何能妥善?”
此言一出,莫说赵玖,便是其余宰执与殿中立着的其他重臣也都无声……毕竟嘛,首先这事是有法理困境的,着实是一团烂账;其次,昔日在东京有宅邸,如今又有精力专门来要的,不是贵人大臣就是富豪大户,而且还能找到赵官家来说此事,那就更不用解释了。
“陈卿误会了。”赵玖赶紧正色相对。“朕的妥善之意,乃是说先公后私,先众后小,先贫后福……遇到城防、军营、官署等公事占用的,要先紧着公事来;遇到人多与人少相争的,先紧着人多的安置;若实在是难定,就比较两家贫富,先紧着贫者供给房舍……这不光是朕的意思,也是两位贵妃的意思,你尽管按照此等规矩来安排,若还有人不服,便让他们敲登闻鼓,直接来找朕与两位贵妃商议。”
陈规如释重负,而其余重臣也多面面相觑之余殊无言语……因为这种方案,太像官家作风了。
“还有一事。”赵玖翻开第三个札子,继续言道。“扬州那边有人进言,当奉太后、宗室回京……朕以为东京不安,暂时不可……诸卿以为如何?”
那赵官家都这么说了,谁还能以为如何?还嫌这些日子东京不够热闹吗?真要是太后和宗室们回来了,哪里安置,怎么安置,什么礼仪……都是一团麻烦事。
这件事情之所以拿到殿上来说,只是因为事关太后,必须要走个流程罢了。
“最后一件事情,知江州的韩肖胄上书,说了两件事,诸位相公应该都知道了吧?”赵玖翻开最后一个札子,语气稍微放缓。“都以为如何?”
文德殿上一时肃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才是今日戏肉。
话说,大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且有一说一,科举工作还是很给力的,所以寒门子弟一跃而为中枢名臣并不是什么虚妄之事,再加上唐末五代十国之乱,所谓天街踏尽公卿骨,那些名门世家早就断了茬,这就使有宋一朝确实没有系统性重现那种世族高门的现象。
但话说回来,毕竟建国百余年,虽说始终形成不了规模和特定阶级,却也总有这么几家特殊的存在,隐隐约约与昔日后汉公族、隋唐名门类似。
譬如说,当朝首相吕好问家的吕氏,从状元郎吕蒙正算起,已经是五代公卿、四代宰相了。
但是,坚持以学问传家,而且人丁并不是太兴旺的吕氏在另一家人面前,却显得小巫见大巫。
没错,这便是相州韩氏,也就是所谓梅花韩了……梅花韩氏,非但世代公卿,本身在相州也是天字第一号大地主,而且这家人相对于吕氏这种竞争者还特别能生,以至于子孙昌盛、联姻广泛,与皇家结亲也不在话下,同时很自然的兼为河北地方领袖。
非要举个不恰当例子,这一家人,隐隐兼有前汉贵族、后汉公族、两晋士族、隋唐名门之态。
那么按照赵玖脑中那落后的阶级斗争思想,非要指一个大宋朝廷内部大地主、大士族等等保守主义者利益代言人来当稻草人打的话,那必然就只是韩家了,不可能是第二家的。
可是话说回来,这不是两河尽失、相州也沦陷了吗?这时候再说这个根基失了一大半的梅花韩氏是什么大地主代表,未免亏心。
不过,即便如此,赵玖也确实是对韩氏持有一种莫名的警惕和不满。
这种警惕和不满是有具体原因的,须知道,韩氏作为皇亲国戚兼河北流亡士人领袖,之前一直在扬州不提,后来他赵玖还于旧都,韩氏因为家族地位的缘故不得不迅速折返,做出姿态,但却对天下人与他赵官家耍了个心眼……韩氏开枝散叶极多,但彼时却只让跟皇家结亲的最小一脉第五房,也就是赵官家这具身体的表兄弟们先行归京。
这一脉作为跟皇家结亲的一脉,实际上失去了仕途上的进展,所以长久以来一直是守家贼一般的存在,除了管个钱、安个家、做个生意外,本身做不得主。
而这件事和当时岳飞的事情加在一起,才是当日赵玖对着那位表兄大怒的原因。
回到眼前,今日上书的韩肖胄,虽然比赵玖理论上还小一辈,却是韩琦身后的长房嫡孙……天下人默认要做宰相的那种。
也难怪堂上诸位相公重臣纷纷肃然。
这位韩氏长房嫡孙,这次一共提出了两个建议:
其一,国家失两河,不可能速复,而朝廷立足黄河与金人对峙局面怕是要持久下去,但御营兵马耗费极多,所以他建议结束之前的临时安置措施,在遭遇了数次兵灾的河南大规模屯田,以供养御营兵马。
其二,他韩肖胄自请北上出使金国,却不是要违背官家旨意议和,乃是要趁大胜之机,严辞要求金人送还二圣与诸多被掳掠的贵人、重臣子弟。
这两条怎么说呢?
前一个是废话,不用他韩肖胄来讲,朝廷就已经开始在做了,更像是一种随大流的官样文章,后一个才是关键,但却让赵官家愈发膈应。
实际上,按照赵玖以往的脾气,看完这个札子,大约是要撕了生火的……但眼下,他却有些犹豫,因为韩肖胄是河北流亡士人的领袖,也是遗留在河北、被金人强迫出仕的那些士人的领袖,这个时候是要讲究政治影响的。
“其一可取,其二……”殿上安静了一会后,首相吕好问终于开口。“或许可以吧?”
“其一可取,其二臣以为太急,不可取!”而就在吕相公刚刚发表完意见之时,不等赵官家言语,殿中侍御史万俟卨便忽然出列,义正言辞,朝官家与首相依次行礼,同时匆匆出言,当场驳斥吕好问。“金人此番虽也败走,却未遭大创,何谈趁机?且官家曾立誓兴复两河,不与金人议和,若此时去索求二圣,金人趁机议和又如何?届时反而陷官家于进退两难之中,惘于孝义难全之间。故此,臣以为万万不可出使向北!”
此言一出,几位宰执、尚书明显也有些陡然一松的感觉,却是有数人趁机出列,多有附和言语,但也有人议论,只要事先让韩肖胄拿稳立场,对方一旦提出多余建议,便直接拒谈,也不是不行……不过,这种建议注定是找不到好的,因为以韩肖胄的身份,一旦此番出使成功,不是宰执也是尚书,谁乐意让他来这殿上?
大家辛苦随官家从淮上到南阳,从南阳到东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凭什么你韩肖胄这个时候跳出来,一个折子便要后来居上?
因为你姓韩?当然可以,但很可惜,这位官家天然抗拒与金人使节交通的态度摆在这里,姓韩也不行。
“诸卿所言极是,确实无需出使。”
而果然,一阵议论之后,赵玖精神微振,趁机按下基调,却又直接提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不过,韩知州此番上书却是让朕想起另外一事,去年的时候,听说金人开科举……拿刀子逼着许多读书人去考,然后授了官,诸卿以为该如何应对?河北士人那边,咱们须有个妥善基调。”
话说,赵玖所说的这件事是真的,真的是拿刀子逼着人去考,然后再授官,不过不是金国全国范围的科举,而是粘罕的西朝廷搞出来的破事,授官范围也在西路军的地盘,一看就知道是完颜希尹的手笔。
而这科进士放榜出来后,有几位上了榜的实在是觉得名声受辱,一直都郁郁,后来因为今年河上为宋军所制,这些人中又有在临河为官的,便直接举家潜逃了过来,这才传出讯息。
“臣以为不当以此类人为敌寇。”都省副相许景衡越众而出,开门见山。“孰人能无家眷?金人持刀相逼,河北士人宛如阵前一棍汉……如此情状,临阵相决,刀兵相见,自然无话,但要以此论罪,未免贻笑大方。”
赵玖重重颔首,他既然不许韩肖胄北上,便注定要通过其他途径给河北士人一些明显讯号才行,何况,这件事本来赵玖就觉得确实不该把人轻易当做宋奸来处置,只是没想明白用何种法理来解释罢了。
“官家,”就在这时,之前没有退下的万俟卨也趁机出言。“官家,此事非止是情有可原,便是律法上也有说法,与官家淮上旨意并无冲突……须知道,这些人在两河沦陷之时,皆是寻常百姓……”
“朕知道了。”赵玖当即大悟。“两河沦陷时,这些人并不是官,只是寻常百姓,并无半点责任要负……非要有个负责任的,乃是朝廷先负河北士民,而此事若有罪过,也俱在靖康君臣,与他们无关,所以此事不能以敌奸相论,只以许相公所言,当着被挟人质来想便可!而那几位投过来的士人,也当妥善安置。”
此事有了一个妥当说法,照理说众人本当振奋,但不知为何,殿中许多人却有些讪讪……很显然是闻得靖康君臣四字,一时尴尬。
能立在此处的,有几个不是靖康君臣?
而赵玖也醒悟过来,暗叹自己这些日子日益显得有些操切了,但他的心就是因为一些缘故一直静不下来又如何呢?年前是这般,现在回来以后因为另外一件事,更是如此。
但不管如何了,今天的政事算是妥当了下来,赵玖也准备折返后宫。
然而,就在赵玖起身离开文德殿,转向侧门之时,却见到杨沂中不知何时,直接捧着一份札子单膝跪在了侧门门槛之后。
这个位置,极为古怪……照理说,那些统制官札子一般是不牵扯军情的,正经军情还是走枢密院的,所以再要紧的札子杨沂中都不该在这个场合奉上的。
而如果这个札子真的是异常紧要,需要宰执和其他重臣们知道,那他为什么不干脆越次进殿递上呢?反而停在那个不能为朝臣所见位置?
带着某种怪异心绪,赵玖上前接过,只是一看,便微微晃了一晃,然后却又扔下杨沂中,直接折返回了殿中,喊住了准备各自散去的宰执重臣们。
“诸卿家。”赵玖面色如常,手持此札立在陛上冷静言道。“统制官郦琼送来札子,说是金人忽然有使节到了河上,又有一封书信夹在其中奉上,乃是使者带来,以四太子兀术的口吻给朕送来的私信……说是他与朕数次对阵,虽互为敌酋,却视朕为英雄,堪称神交挚友,所以他这次一力做主,已经说服女真贵人,准备无条件交还朕的生母宣和太后与几名帝姬过河归乡,以全孝义……所以让朕遣人去接……你们以为如何?”
殿中足足冷场了七八个呼吸,然后还是吕好问坦然行礼:“官家,此事乃孝义所在不可违,臣以为可使韩肖胄出使……一则迎接太后,二则向河北士民展示不弃河北之心!”
赵玖缓缓颔首,面色丝毫不变……放在众臣眼中,却是宛如回到了一年前那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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