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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苏进说这番话的时候,气息依旧还未平稳下来。黄琼也只能摇头苦笑道:“你呀,这方面还得好好与简雍学学。他不也是文官?你现在是这一府的掌印官了,不会骑马还怎么下去?用简雍的话来说,坐轿子先天就把你这个父母,与百姓给隔开了。”
听到黄琼提起简雍,苏进倒是有些服气道:“王爷,您还真别说,原来我一直认为他太滑头,而多少有些看不上他。可现在与他同在郑州为官,这接触多了才发现,他身上值得臣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与他相比,臣最多是一个直臣,他才是真正的能臣。”
“臣每日上衙不是乘车便是坐轿,他每日到衙门几乎都是步行。沿途,便是一个卖豆腐脑的小贩都能笑着调侃几句。一路聊下来这老百姓想的是什么,对官府有什么意见,也就都摸的差不多了。不说别的,单就这一点上,便是臣远远不如的。”
“之前臣一直都做的是京官,在京中这些年别的没有学到,可这摆架子却学了一个十足。正向您说的那样,坐轿子便把自己与百姓给隔开了。这百姓心中想着什么都不知道,还如何能够真做到为天子守牧一方?又如何将地方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苏进这番话说罢,黄琼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有些东西你得好好与他学学。他与你不一样,你进士及第后一直做的都是京官。京中的那些见人高三尺的官员做派,不用刻意学,自己慢慢就沾染上了。他是从县丞,一级级的升上来的。”
“老百姓心中想着什么,想要做什么,他比你要清楚的多。治理地方的经验,他要比你多的多。所以,有些东西你也要沉下心来,好好的与他学学。圣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正如你说的那样,如果老百姓心中想着什么你都不知道,这个知府又如何能做好?”
“不过,你也不用太灰心。他的那些经历,是你学不来的。而你也有自身优势,比如说对朝廷诸大员的了解,对朝廷施政方向的把握,这都是他长期在外任职难以比得上的。本王只希望,你在这段时间之内,好好的与他学一些东西。”
“将你自身的优势,与他治理地方的经验结合起来,早日真正的成熟起来。否则,你这话一任知府便要做到头了。本王能保你一时,但却保不了你一世。此次你外放,朝中等着看你,还有看本王笑话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还有,你的那个脾气和秉性,一定要收一收。记住,有人欣赏你,但没有人会一直都包容你。本王也知道,可能简雍的行事做派你有些看不惯。说实在的他有些东西,本王也是一样的看不惯。但在一定的度上,至少在不越过本王底线之前,本王都会容忍他。”
“因为本王知道,那是他在地方上个为官的时候,长期在面对官场上一些陈规陋习,养成的习惯和做派。而这些东西,都是他之前不得不做的。所以,对他那些小算盘,只要没有越过本王的底线,本王也不会追究。你也一样,也要学会包容,不要动不动就上折子弹劾谁。”
听到黄琼后边的话,苏进却是道:“王爷,您说的没错,有些事还真的不怪他。他也是没有办法,这就是现在官场的惯例。臣做了这个郑州知府后才知道,有些东西哪怕你明知道是不对的,但有些时候是真的没有办法。”
“就像今年的河工钱,如果不是他凑了三千贯的烧炭钱,给工部尚书和两位侍郎送过去。恐怕到现在,黄河河工的修缮钱还没有拨下来。而这个给工部、户部的,冬季烧炭钱、夏季的冰钱都是惯例。这钱说实在的不多,朝中那位大员也不差这点。”
“可你送不送,这意味着你对上官的态度是什么。就像这次的河工钱,黄河沿岸这么多的府道州县,钱拨给那个府都是拨。你不送,便永远都等不到。克扣你,还光明正大。王爷,即便是有您的亲笔信,可这笔钱不送上去,工部一样可以拖你几个月。”
“虽说不敢不给,可被他们这么一拖几个月。他们是没有什么事情,但对沿河的百姓危害就大了。眼下眼看就要上冻了,河工在拖下去就做不了了。百姓即便在盼着河工好,可下不去河又有什么用?若是今冬不弄好河工,明年春汛一下来,那就坏了大事了。”
苏进这番为简雍解释的话,倒是让黄琼有些惊讶。听说这二位,在郑州府衙几乎是三天一大吵,小吵可谓是天天有。两个人除了在自己面前刻意表现的合拍之外,在府衙内可是一向针尖对麦芒。怎么今儿苏进,倒是为简雍辩解上了,这倒是有些稀奇。
见到黄琼看着自己不说话,苏进却是老脸一红道:“简雍这个人,与臣不仅是同乡、同学、同年,其实我们两还有那么一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臣虽不能说出身官宦世家,可在家乡也算是名门望族。家中也曾经是簪缨世家,我的曾祖父曾做到正二品礼部尚书。”
“便是家祖,也做到了御史台右副都御使。只是家父生性耿直,嫌官场太黑所以一直没有考科举,只做了一任的恩萌国子监副祭酒便辞官回乡。靠着家祖留下的两千顷地,做了一个富足的富家翁。辞官回乡后家父,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族学上。”
“家中族学,在家父的苦心操持之下,因为出了几位进士,其中一个还高中探花,所以在当地很是有名望。加上家父又重金礼聘几位饱学大儒前来教学,使得族学异常的兴盛。周边很多的世家,都将自己的子弟送来读书。”
“简雍自幼丧父,祖母见他家贫如此,依旧不肯放弃苦读,便生了爱才之心将他接入族学就读。而且每月为其提供粮米,以使得生活无忧可以安心读书。此人自小便极其聪慧,进入族学后第二年,便屡屡押中先生的考题。”
“您也知道,那些世家子弟又有几个肯下苦心读书的?可背不出来,又恐被先生责罚。也不知掉这个家伙怎么弄到的,每次先生抽考之前,先生出的考题他居然能猜中十有八九。久而久之,每次先生抽考之前,那些世家子弟总向他买文章,以求能够蒙混过关。”
“说来这个家伙也是能人,几年下来便是靠着这个,硬是没靠一文钱的资助,不仅攒够了进京赶考的盘缠,居然还给自己的寡母留下不少。也就是因为这个,臣早些年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好。在臣看来,买卖文章那是有失读书人的体统,更是有辱圣人。”
“也因为这个原因,在他中举之后,臣一直以为他会做一个贪官。直到在调任郑州前,我们两个一直都没有什么联系。可这次成了同僚,臣才发现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臣都比他差远了。臣原来一直以为文死谏、武死战,方为为臣子之道。”
“现在才发现,有些时候你想为百姓做一些事情,有些事情哪怕在不情愿做,可也得去做。因为你不去同流合污,你在官场上根本就站不住脚,早晚得被人家给排挤出来。官都做不成了,又何谈造福一方百姓?”
“地方官难当,谁都能掐你脖子、找你茬。若是不送礼,恐怕那个从七品便要做到致仕了。现在大齐官场上只有两种官,一种是只不择手段捞钱,而不做事的官。一种是捞钱还算有底线,同时也能为百姓踏踏实实的做一些实事的官。”
“简雍做官的地方,虽说都不是太富裕的地方,可至少在福建一路也算的上中等偏上。他这些年能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是很不错了。有些地方的官员,手比他黑的多了。仅仅一个征粮,鼠耗便要加到三分。按照他那些职位,家财万贯才算是正常。”
对于苏进的这番评价,黄琼倒是微微一笑道:“这段时日的知府坐下来,你也算是进步不小。本王当初可没有想过,本王不过是找个借口出去探视一下人,看不顺眼也上折子去弹劾的。调任英王府长史,宁愿罢官都不愿意赴任的苏长史,这性格也有如此变化的一日。”
“都说人可以有傲骨,不可以有傲气。你老兄是傲骨也有,傲气也是不小。自保举你为郑州知府以来,本王可是一直担心,你这个强项令会不会这个官做不长,便被人排挤出来,现在看这些担心有些多余了。这样,本王也可以放心的回京了。”
黄琼的这半是调侃,半是真诚的话,倒是让想起往事的苏进老脸一红道:“其实那次,原本以为王爷荒唐到陪着侍妾,去探视与前夫所生之子的臣。是真不知道王爷,是为了探查流民情况而去的。若是早知道王爷一心为民,又岂会做出那等混账的事情。”
“其实有些事情,王爷你也不能都怪到臣身上。王爷,臣也是实在被那些曾经在亲王府,做过属官的同僚下场给吓怕了。皇上对诸皇子管教,其实还是相当严格的。只可惜诸王明事理的少,荒唐的居多。亲王荒唐,倒霉的却偏偏总是王府属官。”
“已经出宫的诸皇子之中,唯有蜀王府长史与纪王府长史,一直善始善终做到二王就藩。赵王府长史则因为赵王一直重病,倒也安稳的做到赵王薨。至于其他王府的,那就只能用泪两行来说了。永王府两任长史,一任司马都因为对永王约束无力而被撤职。”
“现任长史,则干脆从去年上任开始,知道自己管不住永王的前提之下,干脆来了一个事无巨细都如实上报给皇上,才消消停停的做到现在。藤王府的长史,一个堂堂正四品官员,被滕王用马鞭抽的遍体鳞伤。就因为劝说这位滕王,不要在京中纵马。”
“宋王那里更过分,三任长史都没有做到头。一位因为对宋王读书监管严格了一些,被宋王在德妃面前一哭诉,降职去了黔中路做了同知。一位因为宋王不听劝阻,骑马摔断了腿。被德妃记恨上,从四品长史一路贬到了川西路,做了一个八品的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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