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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路诸有司八百里加急,联名上奏请求调集重兵全力清剿。眼下正值皇帝与桂林郡王府全力博弈之机,山西路却出现了如此大规模的民变,无疑让皇帝不是一般的恼火。山西路的变数,无疑在皇帝的软肋上捅了一刀。无他,出兵打的便是钱粮。
眼下朝廷岁入匮乏,甚至几乎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如果大规模的用兵,所耗费的天文数字钱粮,实在有些难以支撑。但山西路的民变,必须在最短时日内扑灭这是无疑的。山西路表里河山,向来为大齐朝京师,所在地河南路北面屏障。山西路乱了,河南路几乎很难避免。
而且山西路东隔太行,与河北路山水相连。山西路乱了,同样流入大量灾民,同时也更为富庶的河北路,几乎承担了整个北方边军大部粮草供应的河北路,也极其容易出现变乱。同时山西路又是大齐与北辽对峙的要地,北面的外长城一线对大齐边防至关重要。
山西路一旦大乱,等于给外长城防线背后插上一刀。再引发河北路出现大规模的民变,甚至可以说整个齐辽边防后方,都将陷入彻底的混乱。若是北辽趁机南下,外长城一线的边军将会腹背受敌。二路能不能守住,都将会是一个未知数。
看罢山西路的奏折,在想起山西路出现大规模民变,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黄琼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死死的:“父皇,山西路官员简直是昏聩无比,只顾眼前与自己的利益,不顾朝廷与黎民百姓的生死,做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来,不引发大规模的民变就怪了。”
“现在惹出了自己无法收拾的乱子,便要朝廷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着实该死。只是这山西路的民变,就算不惜代价,也要在最短的时日之内弹压下去。否则,一旦引发临近的河北路、陕西路,甚至京畿所在的河南路连锁反应,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更危及到我朝在外长城一线的防线,使得外长城一线的边军腹背受敌。一旦北辽再趁机南下,黄河以北都将陷入危险境地。最为关键的山西路表里河山、山地纵横,一旦变乱之民据山为寇,朝廷在想剿灭他们,恐怕花费的代价将会更加的高昂。”
黄琼的话音落下,此时脸色已经多少缓和了一些的皇帝,眉头紧锁道:“你说的这些,朕又如何不知?此次处置山西路民变,重抚不重剿。人选不仅要长于政务,更要长于军务,更不能派一个嗜杀之人去。而且在朝中一定要有一定威信,让山西路官员畏惧不敢掣肘。”
“正向你说的,山西路与河北路山水相连。不仅自身有大量的灾民,更有不少灾民流入河北路就食。若是一味的弹压,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搞不好,整个黄河以北都要陷入动荡。可偏偏,眼下朕手中却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看着皇帝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时看向自己的眼光。黄琼那里还不明白,皇帝眼下真正心思?自己这位皇帝老子,明显就是想要派自己去,却偏偏搞出来一副与自己商议架势。只是自己去合适吗?这是下辖九府十直隶州,辖下几百万百姓的一路之地,不是郑州府一府之地。
自己处理政务经验尚浅,能压制住山西路的那些龌龊官吗?威信到是有,自己在郑州大开杀戒,估计满山西路的那些官员,至少没有人敢公开掣肘,可暗中就未必了。那些官员,糊弄上司的办法有的是,可谓是防不胜防。在郑州自己有苏进,又有简雍这个官场老手协助。
可去了山西,这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短时间之内,就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下面官员若是糊弄自己,那边搞不好晋阳府都乱了,自己都未必清楚。再一想想,全副武装的几百卫军,被几千赤手空拳灾民,打到全军覆灭的山西卫军战斗力。
弹压这种事情,自然轮不到京城四大营。可山西路地方卫军,却是实在有些提不起来。思来想去,面对皇帝的想法,黄琼不由得一阵阵牙疼。这个差事,他倒不是不敢接,而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微微犹豫了一下,对于皇帝期待的眼神,黄琼还是选择了沉默。
只是黄琼不想说话,可皇帝却是未必肯放过他。看着沉默不语的黄琼,皇帝直接开口道:“阿九,你认为朝中何人去山西处理此事合适一些?朕要的是去了能解决问题的人,不是那种只会和稀泥的书呆子。这些日子你襄理政务,应该清楚朝廷眼下实在经受不起反复的折腾。”
皇帝的话,黄琼沉吟了一下后,倒是推举了两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为景、端二王之乱,而被罢官为民的前任河南路安抚使方铭,以及现任京兆尹傅远山。分别出任总管山西军民二政的制置使,以及接任山西路安抚使。
调永王那位未来岳父,现任枢密副使何家铲出任山西节度使。同时从御史台抽调一刚正不阿之三品官员,出任山西路按察使。方铭赴任河南路安抚使不过一年,便被罢官免职,纯属受了那位金节度的牵连,而遭受了无妄之灾。黄琼从郑州返京之后,曾经调此人档案看过。
此人是进士及第出身,不仅堪称大齐朝的理财能手,而且居中协调能力极强。明德十四年,此人在两浙路转运使任上,正遇到浙西百年罕见的大旱。此人居中调度,在没有动用国库一文钱,只依靠两浙路民间存粮,便做到没有饿死一个灾民,更没有大量灾民流离失所。
就连浙西几个府的灾民,就连卖儿卖女的都不多。上秋,居然还保证了两浙该上缴的秋粮,一粒不少的运到京师。而且观此人在景、端二王犯上作乱之后,在河南路地方卫军调动不利的情况之下,整体处置也不能不说不果断。只是受了那个金节度的牵连,才落得这个下场。
黄琼在入宫开始襄理政务之后,一直在想方设法为其谋起复。想要调其为户部尚书,接替眼下那位只会照章办事,除了中规中矩和稳妥之外,一点优点都没有的刘尚书。只是皇帝虽说同意了司马睿的起复,但对于方铭的起复却始终没有答应。
至于傅远山,可谓是大齐朝进士及第的官员之中,少见的军政全才。在燕山知府任上,居然能以一介文官,压得边军那些骄兵悍将,在整个燕山府地面上不敢闹事。相对于连府衙,都被骄横的边军官兵给砸了几次的云州府,这位傅板子手段可谓不能说不强硬。
在调任可谓是天下最难管理,也是这天下首善之地,就连一个三品官员都不被当回事的京兆尹之后。短短两个月的时日,便将满京城没有人管的权贵子弟,治理的服服帖帖。别说抢男霸女了,便是敢闹事的都没有几个。
虽说没有解决流民之事,但在其想尽办法之下,在去年大齐朝遭遇自开国以来,最寒冷的冬季之中,衣食无着的流民再没有出现,往年因为饥寒交迫大量冻饿的情况。虽然也没有能够完全避免饿殍出现,可数量却只有十几个。而且多是无依无靠,被家人遗弃的病人和老人。
这与往年冬天,几乎每天在流民聚居区,都要拉出去上百饿殍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在他的治理之下,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官差,在敢去敲诈那些流民。而且随着天气的转暖,他又以工代赈的方式,征集了大量流民加深洛河河道,也大大改善了流民的生活。
眼下的山西路几乎乱成了一锅粥,晋阳以南地处几乎县县冒烟。时局在如此短的时日之内,败坏到如此地步,那位山西路的首宪可谓是罪无可恕。眼下的山西路,正需要傅远山这样既有手段,又有手腕的官员。而且这位傅远山,在燕山府做了两任,对军务也不是一窍不通。
而永王的那位老丈人,更是好说的很了。在调任枢密副使之前,本身就在山西路做满过一任节度使。能被对武将一贯提防的老爷子,调任为枢密院唯一的武官正任副使,足以说明其能力还是得到老爷子认可的。只是听罢黄琼推荐的这几个人,皇帝却是有些沉吟。
去年方铭是被牵连而倒霉的,他自然是清楚的。当初处置方铭,他并非是真心为之的。景端二王的忤逆作乱,查了这么长时日,直到眼下也没有完全停下来。其中的某些东西,便是他这个一国之君,也是心惊不已。方铭虽说与河南官场牵扯不深,可也不是完全清白的。
方铭是能官这不假,但绝对不是清官。有些问题深追起来,他这个当初河南路的首宪,也是难辞其咎的。虽说事情不算大,可也不是太小的事情。皇帝虽说罢了他的官,一方面实际上在变相保护他。一方面也是给诸路安抚使看的,杀鸡骇猴也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黄琼要起复他出任这个山西路制置使,皇帝不犹豫也就怪了。其实以皇帝的想法,自然认为黄琼这个九儿子,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可黄琼在此事上选择了沉默,等于在变相的拒绝自己,很是出乎皇帝的意料。自己这个九儿子是什么人,皇帝还是清楚的。
正因为他知道,黄琼不是那种拈轻怕重之人。所以,皇帝在最终人选敲定之前,还是打算好好的搞清楚黄琼为何拒绝的原因。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皇帝看着黄琼道:“你保举的这几个人,除了方铭之外倒都是比较合适人选。但你应该清楚,此次山西路平乱的重点在那里。”
“内乱,重在抚而不是在剿。那些灾民,也同样是朕治下的黎民,大开杀戒只能更加的官逼民反。正因为如此,这个制置使的选择,朕才一直都很慎重。”
“谁才是最适合,至少朕心目之中最佳的人选,阿九,你心中应该清楚。只是朕不清楚,此次你为何却推脱起来,这倒有些不像是往日的你了。给朕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朕,接受你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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