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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密陷落的消息传出时,南北二面同时震动。
只不过徐州这边是欢呼雀跃,另一面的北海平寿却是充满了绝望。
此次高密的援军有一部分正是当年武安国带去参与诸侯伐董的精锐,原本打算的也不是战胜臧霸这一路的兵马,只是希望其能阻挡一下徐州军前进的步伐,却没想到最后竟然一矢未发,便悉数葬身鱼腹。
这倒也罢了, 关键是高密失守之后,一方面是彻底被敌人打开了前往东莱郡的通路,另一方面却更麻烦。
要知高密城旁几十里处便有一条白浪河的支流,无论船只还是河道俱是现成完好,沿江而上便能直接抵达郡治平寿。
这般狭隘,孔融甚至来不及去懊悔自家精锐的凭白丧失,更再也顾不得考虑其他, 连忙传令淳于, 下密等诸城的驻军, 水军,齐齐赶赴南面前线,沿路镇守。
另一边的下邳郡府。
收到消息后的王政直接赤足从床上一跃而下,三两步抢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后的空气登时潮水般涌入室内,满屋子的清新宜人。
后苑里花朵与树叶带着点点露水,交相映错,宛若水晶,看起来十分动人,王政却无暇欣赏,只是面露欣喜地遥望北面,拍掌自语。
“好一个黄忠,好一个水淹高密!”
平日里无论人前人后,王政的表现俱都沉稳,今日难得失态, 露出些少年人的心性, 倒是吓了陪床伴寝的步宛儿一跳, 一双水盈盈的眼眸反映晨曦的光芒,烁动变化,专注地凝视着窗漏前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嘴角亦漏出了一丝笑意。
而这一幕落在前来报信的霍姒眼里,心中隐隐生出嫉妒。
晨光掩映中,少女玉颊朱唇,加上随意散乱的秀发,竟有股说不出的娇怯慵懒,如此动人美态,即便霍姒自家亦是姿容出众,也不由双目一亮,生出惊艳之感。
郡府后院,这個时候自然不是外人可随意进入的,来报信的郭嘉先是将消息告诉了亲卫队长,又由亲卫队长请早起的霍姒过来转报传达。
兴奋了好一会儿,王政连忙吩咐步宛儿帮他穿衣戴履,一边向外喊道:“奉孝, 那那北海国如今怎样部署应对的, 平寿一带兵力是否已经空虚?快快进来, 给我详细说说!”
郭嘉的心情此时也很好,这是他与王政定下主臣名分后的初次献计,即便再是自信自家的计划,也不免担心会有意外发生,或是执行上出了差池,不免有些忐忑。
等了多半个月,总算有所斩获,臧霸和黄忠不负众望,目前已成功吸引了北海国的视线,下一步就该真正的先锋主力登场了。
他们早已厉兵秣马,蓄势多时了。
这一次为求毕其功于一役,王政亦是精锐尽出,全力以赴,不仅天诛营会上,剩余的万人军卒亦全部是从天军中挑出的精锐二阶兵,带军的主帅定为于禁,并从彭城临时调回来徐方任为副帅,步、骑二部的前锋,分别为吴胜、古剑,才出使回来的祢衡负责和张昭一起督办粮草,而郭嘉则负责保护粮道。
诚可谓精兵悍将,济济一堂。
不过虽是欣喜,郭嘉却没得意忘形,王政叫他进堂,他却不敢从命,开玩笑,这位可以不在乎内室的春光外泄,可他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把主公的枕边人不小心得罪了,岂不是无妄之灾?
便依旧停在原地,只是提气高喊道:“好叫主公知晓,据我军细作之线报:北海国王近日接连调动附近诸城戍军,次第南下,平寿一带腹地实已空虚。”
“主公,臧将军此次引水淹城之举,已是将咱们声东击西的计策彻底实现了,眼下时机已到,我军主力可以开始行动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已从室内阔步迈出,没一会便踏过廊道,近前拉起他的手问道:“海路怎样?”
“前日哨骑已回报,张崇岳、管承等人聚四百船只,四千水卒,加上我军水师,拢共万余人,分路攻打东莱沿海诸现,敌人的水军想来已经被吸引过去。控制渤海,指日可待。”
“粮秣预备的怎样?”王政颔首,又侧目问道。
“目前存量已足全军两月之用。”郭嘉笑道:“何况一旦顺利突入北海腹地,则该地存粮亦可为我所用,两相加在一起,支撑四月用度毫无问题。”
按郭嘉之前规划,若是长驱直入斩首平寿,顺利的话,至多半个月时间便够了,但是攻下平寿虽是一锤定音,却终究还是局部的胜利,接下来还得平定北海各城,总的加在一起,根据郭嘉、张昭等的预测,差不多三个月足够了。
考虑到毕竟是孤军深入,以及各种意外的可能,这已是度之以宽了。
“军心如何?”
“士气很高,于将军、吴将军两人这段时间每日吃住军中,操练士卒不息。各部将卒,无不振奋踊跃,渴求一战。”
“很好!”
既然万事俱备,王政当即振衣而起,吩咐召集诸将,传下将令。
“命于禁率万人主力即日出城,日夜兼程直南北海平寿;本将亲率两万后续,明日出城,亦昼伏夜行,以为后援。命陈皎率水军主力船只四百艘,水卒六千人,两日后,扬帆东上,待于禁军围平寿,即袭东莱沿海,随后控制渤海海路...”
凉风习习,吹入堂内。诸将凛然,凡点到名的,皆慷慨应诺,大步而去。
当日下午,下邳全城封锁,禁止出入。
入夜时分,徐方部偃旗息鼓,不打旗号,悄没声息地起拔出城,夜行百里,三日后抵达琅琊,七日后出了徐州边境,绕过北海的朱虚、安丘等沿途城池,昼伏夜行,沿河水走山道,一路向北。
这一日,天军潜行过了自入北海国境内遇到的第三座城池,营陵。
在此之前,他们是一路北上,由此开始要转而向东,顺着弥河走江之东岸的沿路山地,按古剑的地图所载,不动声色地切入了敌国的腹地。
吕德摸上山路,登到高处,四下眺望。
就在西侧数十里外,东边数十里也都各有一座城池,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桑犊和斟城了,两座城池中间便是北海国的中心首府平寿了。
山峦连绵,山势不算险峻,然而高度不低。他们昨夜上的山,整整走了半夜,才找着适合大军行走的下山道路,山中住了有几十户樵民,不久之前刚被处理掉。
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吕德先本能地握住了腰畔的长刀,然后方才回头,见是吴牛登时放松下来。
他低声问道:“标记做好了么?”
“做好了。何处路险、何处路窄,山体有没有滑坡,哪里的林木多,何处有水,都已标记的清清楚楚。”前锋除了侦察敌情的职责,也有探路、开山的任务。这些做下来的标记,使用密语,给后边的吴胜等人看的。
“过了这座山,往前的路上可有一处平原,毫无遮掩,到时候咱们不但要趁夜赶路,更得打起精神,留意那些路过的行商,百姓,遇见一律抓捕入军,不可暴露了行踪。”吕德仰头望望天色,“天快亮了,就在山上休息一天。待天一黑,继续行军!”
吴牛点了点头。
......
如果这个时候,把视线从陆地拔向天空,穿透层层的白云向下观,便可见山河壮丽的北海大地上,同时有三支军队正在或明或暗地行动。
南面的声势此时最大,一个中年将军身先士卒,带领着士卒,恍如一股红色的赤流,前赴后继地冲撞着面前的阻挡。而就在阻挡城池的后边,一股股北海国的军队,仿佛一条条的小河流,源源不断地汇聚进入。
东部沿海的气氛最压抑。
数百条北海的战船,此时已满满当当占满了东莱郡的沿海一带,另外还不断有援军从四面八方调来。
五六百条敌对的船只,扯起来的云帆,一眼望不到边,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手掌大小的一片海域,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小小的交锋不时发生,时不时有落单的船只受到对方的攻击,或者沉船,或者仓皇撤退。
同时间,下邳港口还在不断有海船驶出,每一条都在有条不紊地登上着士卒。
西面在表面上反而最为风平浪静。
若把徐州的军队比作一条线,那么北海国的城池就是一个个的点。这条线宛如蛇般的蜿蜒行进在山林之间,沿途经过的北海国城池,一来因为周近盗贼丛生,城中兵力空虚,不敢贸然出城巡逻,二则根本没想到敌人会孤军深入。
眼见这条线,日近伸展,缓慢而坚定。计算日子,不需多少时日就将抵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
另一边,齐郡临淄。
郡府之内,袁谭召集众将,将日前哨骑带来的书信传于众人后,沉声问道:“诸君,以你们看,王贼打北海国有几分胜算,又需多久时日,我军又如何应对?”
“少将军。”
听到这话,一将出列,高声说到:“末将以为,咱们应当立即援救北海!”
“哦?”袁谭睥视过去,问道:“高都尉何出此言,为何不是咱们此时出兵,和王贼会猎北海,争争高低呢?”
那将正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览,听到这话,沉声道:“王政出军不过旬月,已经连克北海重镇,水淹高密,更是将其大半精锐葬身鱼腹。可以料想,北海如今定然举国震惊,士气沮丧。”
“我军此时若是同样出兵攻伐,腹背受敌之下,北海自然万难抵挡,可然后呢?”
凝视着袁谭,高览正色道:“王政非泛泛之辈,若等孔融败了之后,轮到咱们和徐州军正面对仗,对方却是占了地利,无论粮草援兵俱可速达,我军如今虽攻下临淄得了齐郡,可粮草兵马的折损,短期内却未补足,更是劳师远征,胜算着实不大!”
“除非等州牧解决幽州那边之后,再腾出手予以援手,只是末将担心孔融支撑不到那个时候!”
“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咱们若要拿下北海,此时便要先去相救,替其挡住王贼的兵锋!”
“否则一旦让此子抢先得了北海,后面咱们若要去取此地,可就棘手了!”
这番话说的有理,诸将纷纷赞同。
袁谭沉吟了好一会,又问道:“然则,如何救之?”
“齐郡与琅琊相隔不远,当年王政不就是从此地出发侵入徐州的吗?开阳更算是其的起家之地。”
高览想了想道:“咱们可出一偏师往去攻打,如此高密等地的王贼所部,必然回军救援。北海国之危,自然随之而解了。此为围魏救赵之计。”
“诸将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便见郭图当即反对:“少将军,此事玩玩不可。”
“哦?”袁谭侧目,面带疑惑。
“若打开阳,固然是为围魏救赵。可是我军如今在青州立足尚且未稳,贸然再进入徐州,岂不更是孤军深入?”
“稍有不慎,便入万劫不复之地!”说到这里,郭图环顾众人,一字一顿地道:“地鬼之死,岂非前车之鉴?’
“这...”听到郭图提起文丑,袁谭一时沉默不语:“那郭祭酒,依你之见?”
“高都尉所言围魏救赵,自是极好的。”郭图笑了笑,指着地图道:“但是开阳却不合适,不如去取此地!”
顺着郭图的指尖望去,袁谭登时一怔:“奉高?”
这次轮到高览反对了:“奉高?此乃泰山首府,该地易守难攻,我军打它,未必能起到攻其不备的作用,更易陷入攻坚战泥淖。”
“而且此地乃是王政目前在兖州唯一据点,必有重兵大将防守...”
“一个贼匪昌豨罢了!”
话音未落,便见郭图出言截断:“据某所知,为攻掠北海,王政麾下大将,彭城徐方,开阳金余,如今悉数都在下邳,便连泰山之前亦有兵马调动,分明是调兵去了徐州,为求全力以赴,速取北海。”
“相比之下,开阳相隔下邳不远,咱们若去攻打,王政主力随时却可回防,奉高却是不同!”
“趁彼兵力空虚之际,一旦拿下泰山,如此兵源宝地便入我手不说,更可立刻打通北上之路,与冀州清河国连成一片!”
“少将军,相比开阳,孰重孰轻,自定夺也。”
袁谭听的心头砰砰直跳。
如郭图所言,这时去取奉高的机会的确很大。
当然,另一方面讲,去攻奉高未必能算什么围魏救赵了。
开阳属于攻敌必救,王政不可能坐视袁绍军深入徐州腹地,甚至兵锋直逼下邳而不管不问。
相比之下,奉高却未必了。
按袁谭向来,其大抵会选择攻客北海之后再回去夺回泰山,便如当年曹操攻徐州时听到王政在青州起事时一般的反应。
但是北海国的死活,又关他何事?
毕竟若不是这竖子抢先动手,原本他的下一步也是要打此地的。
袁谭能年纪轻轻独领一军,自然不可能全靠袁绍之子的身份,多年行军下来,杀伐决断是必然有的,既然觉得可行,当即拍案而起:“高览!”
“即日点兵,给你五千人,做为先锋.....”
少年将军威风凛凛,挺立堂上,一一点将下令。
众将凛然遵命,行动中甲胄抖动,发出铿锵金铁之音,令这初春的清晨,尽是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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