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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政此言一出,全场登时哗然,同时色变。
要知此时虽然群雄割据的局面已是十分明朗,但大汉正朔的地位依旧深植人心,即便是天军这等反贼起家的势力,虽然其中有不少人私下里也抱着诸如“天公将军早晚亦要称帝”此类念头,但表面上即便是如吴牛这等粗鄙不文的莽汉,也清楚时机还未成熟。
而王政内心的惊讶其实远过于众人。
他是穿越者,自然清楚袁术确有称帝之心,更记得原本的历史上,袁术似乎也是在建安二年左右,便称帝于寿春,建号仲氏。
但如今袁术的实力相比历史上的同时期,似乎略有不如,结果反而还要提前?
在原本的历史上,抛开袁术称帝是否一记错着不谈,单论实力而言,骷髅王的底气足不足?
其实还是足的。
建安二年的袁术,就地盘人口而言,的确就是天下最强诸侯,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同宗兄弟袁绍。
且看同时期其他诸侯:
曹操拥有兖州八郡、豫州三郡以及徐州两郡,其中兖州南面由于黄巾作乱以及和吕布的战争,可谓残破不堪,豫州的三个郡由于董卓的祸害和黄巾之乱,也是凋敝大半,徐州两个郡更不用说了,因为曹操自己搞大屠杀,导致经济民生基本崩溃。
所以建安二年的曹操,真正具备造血功能的基本盘其实只有颍川郡和兖州北面的三郡,可以用四郡之力来形容,甚至还不如此时拥有荆州六郡实际控制力的的刘表,和将整个益州牢牢掌控的刘章。
吕布更不用说了,虽然赶走了刘备,但是此时吕布能够控制的依旧只有徐州的两个郡,甚至核心所在的下邳,因为陈氏的原因,也不具备完整的控制力。
那么在兵力上最为强大的袁绍呢,单论地盘人口,此时名义上拥有的也不过冀州九郡加上并州三个郡和袁谭拿下的青州六郡,手中一共十八个郡,但是并州三郡和青州六郡要么同样因天灾人祸而残败不堪,要么便没有真正掌控。
真正的基本盘其实也就是冀州九郡。
而袁术呢,此时他麾下勐将孙策已跃马长江,平定了扬州六郡,袁术自己又在和刘备的战争中拿下了徐州的广陵郡和下邳部分城池,再加上豫州的汝南和沛国二郡,虽然和袁绍一样同时拥有九郡,但相比之下,袁术的实际影响力横跨三洲,且这些地盘大部分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由于战乱比较少,人口众多,经济十分发达,纸面实力其实还要胜过袁绍一筹。
且关键是袁绍还有个幽州的公孙瓒在旁牵绊,袁术的大敌刘繇却已病逝了。
可如今呢...
单说徐州,下邳郡自然早被王政牢牢掌控,至于广陵虽然悬而未决,王政口头上亦曾说过此地送给袁术,可或许是心里有些分寸,袁术至今连官吏都未曾派出。
豫州更不必说了。
沛国与徐州近在迟尺,当初王政攻彭城时更是将几个城池打了一遍,眼下此地明面上虽说还属于袁术的地盘,其实影响力已大不如前。
而汝南郡,若非王政从中阻挠,恐怕此时的夏侯惇已悉起大军,兵临城下了。
这样的情况下,袁术怎么还有底气称帝呢?
心中满是疑惑,王政缓缓坐下后,扶桉思忖良久,望向郭嘉问道:“奉孝,此事可有高见?”
“圣贤有云,察道者帝,通德者王,帝者有大小之分,大者九阍正统,天下共主也,”郭嘉朗声道:“欲为此者,每不在先而在后,既需名得正统,实混宇一,更要海内削平,四方宾服!”
“即便如此,尚且有群臣劝进,诸侯推戴,然后让再让三,辞之不得,而乃视南郊、改正朔焉。则受之也愈迟,而得之也愈固。”
“小者闰统偏安,窃据一地,亦必待近邦俱已兼并,大国仅存一二,外而邻境息烽,内而人民乐附,然而自侯而王,自王而帝,次第而升之,斯能传之后人,以为再世不拔之业。”
“今观建安之初,献帝尚在,而群雄角立,如袁绍、曹操、公孙瓒、张绣、张鲁、刘表、刘章、马腾、韩遂之徒,曾未有一人遽敢盗窃名字也。”
“袁公路以寿春太守漫然而僭至尊之号...“
郭嘉耸立在王政面前,众将之中,眼神充满自信,斩钉截铁地道:“嘉敢断言,若无意外,短则数月,长则两年,必速祸而召亡哉!”
“言之有理。”王政点了点头,又侧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然则袁术其人,本将去年亲赴扬州,曾与其交集甚多,并非缺谋少智之辈,怎会行此倒行逆施之举?”
“哈哈。”听到这话,郭嘉笑了笑,反问道:“嘉听闻,主公当日得赵县时,亦有称帝之举,难道主公不知此乃倒行逆施?”
“额...”王政一怔,旋即哑然失笑:“奉孝何必出言取笑,当时本将刚刚起事,曹操便已收到消息,派遣大军前来镇压,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若不示敌以弱,安能有后面的顺隧?”
“区区几千人马...”郭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以主公堪敌项籍之勇,便是不行此计,只需冲阵斩将,曹军自溃,料也无甚妨碍。”
冲阵斩将?
那会我可没现在这么强啊!
这话王政自然不好明言,只是干咳了声,撤回正题:“奉孝的言下之意,莫不是说袁术称帝,亦有无奈成分?”
“无奈倒谈不上。”郭嘉笑了笑道:“袁本初欲称帝,其中原因颇多,大半因其狂妄自大,小半倒也有形势所迫。”
“哦?”王政心中一动,问道:“愿闻其详。”
“按糜公情报所言,在立省台前,袁术曾在朝堂之上,询问群臣,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如何?”
“就声名舆论而说,汝南袁氏的出身,的确当得起天下之望,何况袁术手中又有传国玉玺,加上...”郭嘉顿了顿,笑道:“那个流传数百年的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解为“公路”之意,嘿,倒的确有几分道理。”
“从实力来说,论土地之广,士人之众,袁术如今在诸侯中的确首屈一指,欲徼福于齐桓,拟迹于高祖,倒也不是没有几分可能。”
这是解释了袁术称帝的底气所在,王政点了点头,又问:“那奉孝所言的形势所迫,又怎么讲?”
“豫州黄巾既向主公求援,自然不会不去通报扬州。”郭嘉道:“袁术想必也十分清楚,夏侯惇消灭了刘辟,何仪等人之后,接下来必然是要对汝南动手的。”
“大战在即,袁术自然要考虑如何应对,曹操再是兵强马壮他也未必放在心上,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许都的那位天子却可能让他极为头疼!”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说到这里,郭嘉叹了口气:“挟天子以令诸侯,嘿,荀文若此计甚是高明。”
“天下诸侯,除了主公一开始便走着自立自强的路子,其他人皆是汉臣出身,他袁术自不例外,世代皆为汉臣,曹操一旦让天子颁下一道诏书,将袁术定为乱臣贼子,尚未交战,扬州军气势、斗志、民心上便已弱了三分。”
“若要分庭抗礼,唯有行险自立,夺回先机。”王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其实不仅因为曹操这位外敌,还有内因!”郭嘉道:“名义上袁术麾下文武百官亦为汉臣,一旦袁术自立,一方面逼人站队,忠奸自辩,另一方面么,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袁术称帝之后,自然会大封群臣,手下人也能进一步荣华富贵,这可以让他们进一步为自己卖命。”
想起原本的历史,王政忍不住问道:“那若是有人真的因此做反呢?”
“除了如今掩有江东四郡的孙策,余者何足道哉。”郭嘉思忖了会,道:“不过袁术既有此心,想必已是提前和这位小霸王通过气了吧?”
听到这话,王政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他不知道袁术是否和孙策提前沟通过了,但是真正的历史上,孙策却是带头造了袁术的反啊。
当袁术真正称帝之后,孙策第一时间带着自己手中的四个郡宣布独立,同时间差点成为儿女亲家的吕布又举兵东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广陵拿下,另一边的曹操亦将豫州的袁术势力一举荡平。
几乎是短短数月,在诸侯夹击之下,袁术便从掩有三州九郡,沦落到只剩两郡的苟延残喘,最后呕血斗余而死。
半晌之后,他再度开口,侧目郭嘉问道:“奉孝,你方才说,若无意外,短则数月,长则两年,必速祸而召亡哉?”
“这意外指的是...”
“主公明知故问也。”迎着王政厉芒烁闪的双眸,郭嘉笑道:“这意外嘛,自然是主公心中如何想了。”
“主公乃是天子钦点的厉阳侯、徐州牧,如今亦汉臣也,若无意外,自然看不得袁术这等儹越之举,更要遵循高帝昔日定下的非刘姓者不得称王的令谕,响应诸侯,共击乱臣贼子了。”
“奉孝,你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听到这话,王政长身而起,左手握拳,往右手掌上轻轻一击,旋即仰天大笑:“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今时今日,刘备远走、田楷身陨,公孙瓒更是及及可危,若是袁术再被人共击而灭,那曹操、袁绍的下一个共击目标,焉知不是本将?”
他凝视着郭嘉,一字一顿地道:“本将若是任由袁术取死,才是真正的意外吧?”
“吾主明见万里!”郭嘉一脸欣然的拱手拜倒:“既如此,当立刻折返徐州,以嘉所见,眼下袁术立台省等官,乘龙凤辇,祀南北,却唯独少了最为重要的称号建制,这分明就是想要试探群臣以及诸侯的反应。”
“所以不日之内,扬州当有使者来到下邳,征询主公意见。”
“主公和孙策任有一人若不摆明立场,袁术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此事不急于一时。”王政摆了摆头:“奉孝,你即刻动身,将本将的想法告知祢衡、张昭,若有使者前来,先行应对便是。”
郭嘉闻言一怔,忙道:“主公,事有轻重缓急,宁平三城固然重要,可相比之下,扬州那边的确干系更大...“
“豫州来都来了,本将岂能未尽全功,半途而废?”
王政露出冷静自信的神色,坐得稳如泰山,笑道:“何况区区一个独眼老,又能花得多少时间?”
他行事向来杀伐决断,心中有了主意,当即转目众人,沉声说道:“方才翼远之计,本将颇为认可,既然夏侯惇按兵不动,我军就主动出击!”
“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夏侯惇突然止步不前,很大可能是曹操听到了青州发生的内乱而心有顾虑,另外夏侯惇兵马不足,新城未附,后勤未至,故而不敢孤军冒进!”
“我军只要在昆阳取得一场大胜,剿灭夏侯一部,给其以沉重的打击,曹操定然就会收起攻打豫州的念头,则彼退军之日,近在眼前。何乐不为?”
“那么当如何进攻?”
听到这话,众将陷入思忖,不一会儿,高览率先发言:“州牧,昆阳位于颍川郡的西南面,我军若主动出击的话,则首先要考虑避过沿途县邑的耳目,否则一旦久攻不下,四方来援,若被切断后路,则有极大的危险,依末将愚见,取昆阳前,必取舞阳!”
“翼远与本将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王政闻言颔首欣然道:“舞阳乃是距离汝南最近一城,正与昆阳相对,两地相距约二百余里,隔河相望,中间再无别的险要阻碍。”
“咱们只需发一偏师,急袭夺取,则利处有二:一则后方乃是汝南,曹军目前无法越过豫州黄巾和袁术势力来断我退路,后阵得以保全,二来虎视昆阳,我军主力若出击不利,则昆阳的曹军必会蠢蠢欲动,有舞阳的接应,可威胁其不敢轻举妄动。”
高览甚是叹服,由衷地道:“州牧明见。”
王政颔笑了笑,又温言问道:“翼远,可愿为本将取下此城?”
倒不是说王政眼下就对高览十分信任了,而是急袭舞阳、接应主力,要想很好地完成这两项任务,非有勇有谋、敢战而能守者不可为之,这次豫州来的诸将中,严然能力虽是不错毕竟经验不足,其他等人更是不行,所以说除了王政自己,高览便是最佳的人选了。
高览闻言大喜。
这个任务相比之前的取宜禄,项县,难度自然大是不同,可意义同样毫无可比性。
当即跪倒在地,盔甲发出的铿锵声中,大声应道:“愿为州牧剑!”
“好!”王政拍桉而起:“高览听令!”
“明日三更埋锅,四更造饭,五更出发。不必带太多的辎重,随身携带十五日的干粮...“
他阔步疾走过去,亲自将高览搀起:“本将希望十日内听到捷报传回,可有问题?”
从宜禄到舞阳接近四五百里,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好在路上平坦,没什么阻碍。
不过即便星夜疾驰,也至少需要六七天的行军才能抵达,那便等于让高览一两日便攻下城池,随后立刻派人回报。
虽然舞阳并非大城,驻军料来最多千人,其实还是有些难度的。
高览却毫无为难之色,反而精神一振,躬身接令:
“诺!”
“末将誓不辱命。”
这时,一旁的郭嘉插口说道:“主公,夏侯惇虽目前没有大军进入进入我军的视野范围内,但是想必会派遣哨骑散布周边,游弋左右,窥探我军动向,一旦我军有所动静,夏侯元让必然立刻知晓!”
“故臣建议,在我主力出击之前,尚需得一支奇兵,羊装主力部队,吸引走他的视线。如此才能做到出其不备,先发制人。”
“善。”
王政颔首,又从诸将中挑出严然:“眼下你就不必去见黄郡这些人了,五百人改成一千五百人。可与翼远一起动身,路上多打旗帜,务必做出主力的架势。”
天军在历次的作战中,虚张声势过很多回,部下们对此皆熟门熟路。一千五百人加上高览的两千人,总共近四千人,多的不敢说,装出一两万人的声势还是轻轻松松的。
严然躬身凛然:“喏!”
此时堂外的风吹进来,凉爽宜人,卷动诸将的披风以及兜鍪上的红缨,纷飞翩翩舞,飒飒作响。
天军尚黑,但是天诛营和目前的中层将官服色却因为王政的原因更为尚赤,诸将的披风、包括挂在武器上的垂布,并及插在堂外院中的旗帜也全是红色的。
春天是青帝的季节,院中的树木郁郁葱葱,越发映衬的这一抹红色耀眼夺目。
次日凌晨,夜深人静之时,步卒们屏气凝神,骑兵们用软布裹住马蹄,化成一道玄色洪流,悄无声息地出了宜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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