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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仍旧是不敢说话。
一旁的国舅见状,发出一声怒喝。
“狗一样的东西!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何人!你要是再不说实话,老子派人扒了你的皮!”
工头听见这话,浑身一颤,再也不敢隐瞒,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道:
“大人!小的这么做,绝不是为了中饱私囊啊!矿工的工钱,小的一文都没有见到,全都送到了长安府衙门!”
“而且小的也不想对这些矿工如此苛刻,实在是不这么做,就无法完成朝廷定下的指标!”
此话一出。
国舅脸色微微一变。
他虽然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却也知道,长安府尹是方相的人!
没有方相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府尹,岂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难道说......这罪魁祸首其实就是方相?”
一念至此,国舅不再说话。
另一边。
方修的眉头皱的更紧,看着那工头,冷冷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用这种法子克扣矿工的工钱?”
工头犹豫道:“小的也忘记是谁......小的只知道,之前长安府衙门有人来告知小的,说是朝廷正缺银子,没法给矿工发工钱。
小的没有办法,打算去府衙问个究竟,便有人告诉小的这么个办法,克扣下来的工钱,全都送到了府衙,当然,很多时候,工钱压根就没送到矿上来,小的连见都见不到。”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摆摆手道:“来人!将此人拿下,严加看管!没有本相的命令,不得将他放出!”
“是!”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领命,上前捉拿那矿头。
那矿头见状,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喊冤枉。
方修置若罔闻,看向那名矿工,问道:“矿山欠了你多少银子?”
那名矿工脸上露出激动之色,颤声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加在一起一共是五两银子。”
方修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几张纸币,交给他,淡淡道:“这里是五两银子,你拿着吧。”
那名矿工看见银子,只觉得看见了希望,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谢青天大老爷给小的做主,青天大老爷是小的恩人!小的将来一定报答青天大老爷!”
方修摆摆手,道:“你若真想报答我,便用心的做事,无论种地还是挖矿,都尽力而为。”
“小的一定!”
矿工又是磕头。
方修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
又有上百名矿工围了上来,跪倒在地,用悲怆的声音,齐齐道:“请青天大老爷给小的做主!”
方修看着他们,一颗心莫名的烦闷,看向一旁的国舅,面无表情的道:“劳烦国舅查实矿上欠了这些人多少的银子,给他们补齐。”
国舅忙不迭道:“是!”
“好了,拖欠你们的银子,朝廷会尽量的还清,之后你们是继续在矿上做工,还是回去种地,看你们自己。”
方修说完,就要离开。
矿工们仍旧跪在地上,大声的哭道:“青天大老爷要给小的们做主啊!”
方修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道:“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做到,全都散了吧!”
话音落下。
周遭的侍卫全都将手放在了刀鞘上。
要是这些矿工还聚在这里,他们就要动手驱赶了。
好在这些矿工都还算识趣,见方修这么说,全都乖乖的让出了一条路。
方修从矿区回到相国府。
第一件事情便是找人唤来了长安府尹。
“下官拜见方相!”
长安府尹赵正荣毕恭毕敬的行礼。
方修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将今日在矿区遇见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矿上的人告诉本相,克扣的工钱全都送到了长安府衙门,你是否该给本相一个解释,这笔本来用于矿工的银子,为何会扭送到你这里,这些银子又用在了何处?”
赵正荣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
方修看着他,道:“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这个人,本相还是知道的,就算有贪墨这笔银子的心,也没有这个胆子,告诉本相,这么多的银子,究竟是被谁弄走了?又用在了何处?”
自始至终,他的语气都极为平淡,似乎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是,长安府尹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方相既然选择了亲自过问这件事情,说明还是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方相既是大乾丞相,又是周国的摄政王,说是日理万机,一点儿也不为过!
能让方相亲自过问的事情,又岂会是小事?
一念至此。
赵正荣再也不敢隐瞒,忙不迭道:“回方相的话,这些银子全都送到了户部衙门,长安府衙只是起一个中转的作用,每次矿上送银子的时候,下官连有多少都不知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当初吴国粮商一案,这个赵正荣也算是做出了一些贡献。
他说得话还算可信,他也没有这个胆子欺骗方修。
“下官告退!”
赵正荣松了口气,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方修坐在石凳上,沉默了片刻,看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将秦兴言唤来。”
“是!”
银子既然是送到了户部,那必然跟秦兴言有着抹不开的关系。
虽说秦兴言这个人是方修最为坚定的拥趸。
但是,这件事情牵扯甚大,即便是方修也不可能熟视无睹。
距离长安最近的矿洞,克扣工钱的情况都如此严重。
那其余的矿山、矿洞是个什么样子,不用想也能猜得出来。
那些矿工必定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备受折磨!
而这是方修绝不愿意看到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仅仅半个时辰。
一袭绯色官袍的秦兴言就来到了方修的面前,苍老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谄媚的笑容:“方相,您有何要事吩咐?”
方修看了他一眼,道:“长安南边有一处铜矿,你可知道?”
短短的一句话,秦兴言瞬间明白了方修的意思。
原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神色有些不安。
方修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脸上摆出一副愤怒的模样,厉声道:“你可去那矿区看过?可知道那些矿工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简直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生不如死!这些银子你也要贪墨,你拿在手上不觉得烫手?!”
秦兴言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委屈,小声的为自己辩解。
“那些本该发给矿工的银子,确实是送到了户部衙门,但并非是被下官贪墨了。”
方修没好气道:“不是被你贪墨了,那是用在了何处?”
秦兴言道:
“用在了各处!修建工坊,赈济洪灾,生产兵器,建造新城......这些全都要用银子,今年以前,朝廷本就亏空严重,国库空虚,方相您也知道。
后来,方相您创办了珍宝斋,又创建了税务院和皇家银行,提高了商税的比例,国库空虚的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朝廷也有了多余的银子。
可是这半年来,朝廷跟周国和燕国打仗,需要大量的士卒、兵器和粮草。
先不说兵器和粮草的原材料需要多少银子,就说人员的花费,您给新军指定的标准是一个月二两银子,给矿工的标准是一个月一两银子,还有那些工坊里的工匠,数量都是数以万计!
如此多的人,如此高的标准,没有打仗,朝廷供养起来都称得上是勉强,更何况是打起仗来,下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着从各处缩减开支,将银子用在紧要的地方。
就比如矿工的工钱,放在以前,这些青壮为朝廷挖矿是列在徭役里头的,朝廷甚至不需要为他们准备粮食,缩减他们的开支,虽然会引起不满,但是还不至于民怨沸腾,毕竟矿工的人数也不算太多,但是徽州的洪灾就不一样了,若是处理不好,是会激起民变的!
还有新城的建造,工部的那个赵子正这几日已经催了不知道多少次,要让我们户部拨款,说是牵扯甚大,又说是方相您的意思,您说您要是下官,您会怎么做?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
下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是知道的,说是十足十的搜刮民脂民膏的狗贼也不为过。
可是这两年,下官确实一文钱的银子都没再贪墨啊!维持府上开销,依靠的全都是珍宝斋的分红!那珍宝斋的分红,对别的同僚来说,那确实是一笔极大的收入,但是对下官这个曾经贪婪无度的狗贼而言,却是不值一提。”
说到这,他的眼眶中已经是满含热泪,颤声道:“这些年,下官虽然坏事做尽,但也一直想着为方相分忧,望方相看在下官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明察此事。”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情绪渐渐的激动,显然是压抑了许久。
方修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看着比前段日子更加苍老了一些。
明明只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倒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头。
“本相知道你这两年身上的担子很重,压力很大,但是,本相还是要问你,这些事情为何不向本相禀告?”
方修语气平淡的问道。
秦兴言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相告:“下官害怕。”
方修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怕什么?”
秦兴言道:“怕方相觉得下官办事不利,像这种事情,下官都是尽力的去维持,维持不下了,便想着拆东墙补西墙,直到某一天,出现变故......”
“本相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
方修皱眉道。
秦兴言听了,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修见状,摆了摆手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秦兴言道:“以前的方相是下官等人的主心骨,朝堂上有许多人是方相和下官的敌人,处处与方相针锋相对,方相需要下官做事,下官即便是犯了错,方相也会想着为下官弥补。
可是如今方相是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大乾的主心骨,心里想着的念着的皆是整个大乾,下官要是再犯了错,便和以前不同了......”
言外之意就是。
以前,方修更像是他们的老大哥。
如今,方修却更像是一位新的君主。
即便是追随方修多年,面对老大哥和面对君主的心态也是完全不同的。
方修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想法,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这两年的变化,本相看在眼里,本相相信你没有贪墨这笔银子。”
秦兴言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即眸子里沁出泪水,感动道:“知我者,莫过方相!”
“下官不瞒方相,前几年,下官拼了命的贪墨银子,主要也是想着给那两个儿子多留一些家产。
如今下官却发现,下官那两个儿子心里头全都装着百姓,就算把银子留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念着下官的好,反而会因此觉得下官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蛀虫。
正因如此,下官才不再像从前一般贪墨银子,前段日子,徽州洪灾,下官还从自己的府上拿出了一笔银子,用作捐款。”
方修听见这话,想起他那两个儿子,人品确实还算不错,感叹道:“你有两个好儿子。”
秦兴言听见这话,叹了口气,道:“永新还算听话,但是守阳......哎。”
方修摆摆手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再者说钻研闲书,未必不是好事......好了,这些闲话以后再聊,如今最为紧要的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说到这,顿了顿,沉声道:“朝廷是缺银子,但再缺银子,也不该去苦百姓,你克扣工钱,便等于给那些矿工摊派力役,时间一长,必定要出问题!”
秦兴言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下官也是这么认为。”
方修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本相要的是如何解决问题,不是应声附和。”
秦兴言尴尬的笑了笑,回道:“下官以为,最好的解决之法,便是降低矿工的工钱,原先一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下官以为可以降个五成,改为五百文钱一个月。”
顿了顿,又道:“除了矿工的工钱要降,工匠的工钱也要降.......”
方修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道:“本相倒是觉得,除了降低工钱,还有个法子。”
除了降低工钱,还能有其他办法?
秦兴言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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