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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臣越说声音越小,大抵也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不太适合嬴政这位帝王。
嬴政确实听得很无语,心说:【堂堂秩比九卿的博士仆射,说话能有点谱么?啥主意都敢出!】
不过,等他的眼角余光,扫到扶苏、冯劫、李斯、赵高脸上时,却是为之一愣。
因为他看到这四人,听着周青臣的话,居然在频频点头,尽皆还是一副‘唯有如此’的模样。
嬴政迟疑了一瞬,试探问道:“你们用过这法子?”
四人齐齐摇头,然后非常不厚道的,又齐齐一指周青臣:“周仆射用过……”
嬴政和诸文武,顿时表情古怪,迟疑看向周青臣,似乎在幻想,周青臣宛如怨妇般,抱住秦墨的腿,死不撒手的画面。
嗯,很辣眼睛,相当的有冲击力!
周青臣:“……”
这就很社死了!
他乃众博学之首,平日那是受人敬仰的君长。
说他为了约束秦墨,抱住秦墨的腿不放,面子还要不要啦?
可偏偏,他确实就这么干过……
彼时秦墨派出招抚官,招降番禺王的三万部族兵,原本秦墨是打算自己也出任务的。
毕竟,他是最初的天神,领着张良等人,摆开架势往那一站,便有天然的说服力。
但扶苏和四大金刚外加赵高,那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
彼时嬴政给他们的任务,便是约束秦墨,不让秦墨身涉险地。
六人为了完成嬴政的任务,自是想尽办法劝阻秦墨,周青臣一个激动,便耍起了老小孩的脾气,抱住秦墨的腿不撒手……
彼时气氛到了,周青臣抱住秦墨的腿耍赖,大家并不觉得有甚么不妥。
可此时想来,却是极度的羞耻!
“爱卿啊,那法子当真好使?”
嬴政见周青臣默认了事实,便好奇问道。
周青臣一听‘爱卿’二字,顿时骨头都轻了二两,也不羞耻了,郑重揖手道:“确实非常有用,秦相当时便被搞得没脾气,还持晚辈礼,将臣客客气气搀起来!”
嬴政丹凤眼亮了,紧紧攥住周青臣拜下的手,宛如托付终身一般,认真道:“那么……往后秦卿,便交与爱卿约束了!”
做皇帝就这点好,自己拉不下面子做的事儿,有的是人帮忙去做。
周青臣:“……”
这是可着我的老脸上啊。
不过,既然君王托付重任,他这做臣子的,哪有推拒不遵从的道理,便摆出慷慨就义之姿道:“臣明白了,臣……臣这张老脸不要啦……定不叫陛下失望!”
嬴政感动了,攥着他手一阵摇晃,似乎激动难以言表。
踏踏踏——
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突然自宿营地方向传来,接着便见秦墨骑着汗血白马,在张良和禁卫统领的拥簇下,正顺着山道疾驰而来。
“瓜怂,终于肯露面了!”
嬴政松开周青臣的手,转而看着秦墨咬牙恨恨道:“你们是不知道啊,他自白日的战斗结束,许是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便一直避开朕不见,着实恼人的很……”
诸文武听得可乐,这不跟小孩子做错事,不敢回家见家长一样么?
倒是扶苏,突然感觉自己悟了,秦相这等避而不见的法子,简直是应对父皇暴脾气的最佳方式啊。
掌握了这法子,以后绝对能少挨抽啊!
扶苏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已向嬴政道:“父皇倒也不必过分苛责秦相。”
“依儿臣看来,秦相之所以不顾自身安危,亲至阵前与那项羽决斗厮杀,其实还是赤诚之心使然。”
“如今,那项羽被废,便如同拔除了六国旧族的毒牙,为日后行事扫清一大障碍,实是大功一件,当赏!而不当罚!”
嬴政没好气白他一眼:“朕非昏聩之辈,岂能不知其中道理,若非念他有功,朕早让军法官,将之吊起来抽了……”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秦墨已经到了近前,滚鞍下马向嬴政见礼。
嬴政冷哼一声,却是余怒未消,懒得搭理他。
秦墨行完拜见之礼,这才转而向扶苏和诸文武揖手:“左将军,诸君,辛苦了……你们竟比预计早到一天还多。”
扶苏和诸文武立即回礼,扶苏只道:“秦相说的哪里话,分内之事理所应当尔。”
他嘴上说的轻松,但其实为了加急赶过来,完成对主力军的增援,他在行军路上时,几乎把能想到的办法都用尽了。
各级宣教官讲故事,带头唱军歌鼓劲儿,只是小儿科。
秦墨练兵的那套法子,他也用在了行军上,各千队之间互相比拼脚程。
那一支千队走的快,且无有掉队者,便全队饭食加肉。
反之,便军官挨鞭笞,兵卒罚食糙米!
包括月明星亮的夜晚,只要夜色中能视物,他便果断不在宿营,让兵卒们吃饱喝足后继续赶夜路……
凡此种种措施,这才有了快出一天多脚程!
“你们到了,许多事情,便简单了,今夜休息一晚,明日全军开拔,乘胜找一找六国主力军的麻烦。”
秦墨嘿然道。
扶苏带过来的八千余良家子,皆是曾经的番禺精锐,在山林中战力不俗。
有这八千多良家子精锐加入,秦墨手中的兵力,便达到了两万五千余。
若与损失了五千先锋军的六国军队比较,其实兵力人数已持平了。
若不乘胜再打一波,将六国军队击垮在山林中,实在可惜!
“全凭大将军吩咐。”
诸文武揖手应喝。
扶苏则是拿出贴身携带的虎符,双手捧着上缴给嬴政:“儿臣幸不辱命,圆满完成左路军之任务,请父皇收回虎符。”
他现在与秦墨合兵一处,便又自动成了副将,确实用不着虎符了。
嬴政双手接过虎符收好,而后难得露出慈父一面,拍打着他身上的亮银甲,向诸文武道:“此乃吾家麒麟儿也!”
诸文武心服口服,向扶苏揖手大拜。
此番扶苏独自领军,他们这些人随在军中,纯纯蹭饭不帮忙,却将扶苏的本事看在眼中。
此时或许还不如秦墨那般游刃有余,但只需假以时日,便未尝不是一位能征惯战的马上帝王!
……
……
次日,两万五千大军,用过早食后次序开拔,浩浩荡荡直扑六国主力军。
而与此同时,昨日傍晚战败的项羽及其麾下,以及六国先锋军,也在天亮时陆续找到了主力军宿营地。
项羽和几个有马的亲卫,是最先回来的。
项梁得知侄儿回来,便领着六国旧族们,急匆匆出中军帐迎接。
可等他们看清项羽的惨状后,顿时便傻眼了!
其实,战败的消息,昨夜晚间时,便有败兵摸黑逃回,将消息传回来了。
但具体败得多惨,他们并没有一个直观印象。
直到此刻见到了项羽,他们的后脊梁,便开始冒凉气了……
项羽腹部的伤口,以及断臂上的伤口,已经被亲兵做了简单包扎,但项羽却早就陷入昏迷,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羽儿……快,快找医倌来……”
项梁亲手将绑在马背上的项羽摘下来,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而其他几国旧族,看着这一幕,心下也不由凄然。
虽然,他们平日里对骄横跋扈的项羽多有微词,但项羽的威名和战绩就摆在那里,他们更多的还是需要仰仗。
如今项羽成了这般模样,六国军队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能高兴得起来才是怪事!
“项庄,昨日战况到底如何,且于我细细道来。”
项梁悲痛诸人惶然之际,却有一老者波澜不惊,拉住一名护送项羽回来的亲兵,沉声询问道。
“范老,战况没甚么好说的,就是对手摆下阵势,等我们去攻。”
“然后,我们败了,几乎是全军覆没的大败。”
“主要是……打败我们的那支越人兵马,恐怕是暴秦的手笔!”
项庄苦笑答道。
此言一出,正在悲痛的项梁,立时便止住抽噎,诸旧族亦是骇然变色。
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项庄脸上!
只是范老头仍是那般波澜不惊,只是继续问道:“暴秦手笔?何解?”
项庄稍稍组织言辞,便道:“那支打败我们的人马,虽是由越人组成,但却装配有暴秦的雷火神器,而且还有比咱们更好的砲车。”
“另外,所摆战阵也颇为神奇,长短兵互相配合,堪称攻防兼备,我们的楚南盾甲兵,明明比他们更悍勇,可在那战阵面前,却讨不到丝毫便宜!”
“最最最重要的是……暴秦那位华夏第一勇士秦墨,便在那支打败我们的人马中,也是他重伤了兄长!”
这最后一句,无疑是最有杀伤力的。
项梁和诸旧族,皆是目瞪口呆,眼珠子好悬没瞪出眼眶来:“他怎来了百越?!!”
便是那波澜不惊的范老头,胡须也不禁抖了几抖。
当年楚国的顶梁柱项燕,便是栽在秦墨手中。
如今项羽这位六国军中的顶梁柱,也栽在秦墨手中。
这秦墨怕不是专克项家的吧?
楚南公那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或许应该改成,秦虽一人亡项必秦……
“呼!”
范老头强压心中的燥郁感,再次问道:“敌方有多少人马?”
“摆阵与我们攻杀的有六七千,后来又来了三四千援兵,两者相加,少说也在一万以上!”
“全是青壮?”
“全是!”
……
范老头着项庄一通猛问,事无巨细皆问清楚,甚至把话题绕回去,让项庄讲述了一遍详细战况。
最后,更还让项庄在地上,画出鸳鸯阵的大概模样!
而在此期间,项羽已被医倌抬走医治,更多的败兵也进入了宿营地。
直到狼狈的魏咎和几个谋主进入宿营地,范老头才算是放过项庄,转而又去拉着魏咎等人询问印证。
项梁和诸旧族,似乎也信服这范老头,虽心中焦躁,却没人敢出声打搅他。
足足过了好半晌,范老头终于不再问话,揖手向项梁道:“大将军,敌军初战大胜,必然乘胜来攻,当早做准备。”
“另外,是撤军,还是进军,大将军也当早做决断!”
项梁点点头,问道:“撤军如何撤?进军如何进?”
范老头解释道:“撤军,先撤到我六国军占据的平原地带,如此才可发挥我六国军大兵团作战的优势,若越人敢追赶至平原,则定叫其有来无回!”
说着顿了顿,又道:“至于进军……臣不倡议进军。”
“禺王城的平原,此时多半已被那支暴秦培养的越人兵马占据,否则不会放心将后背交给番禺朝廷。”
“我们纵然能在山林中,突破万余越人的阻截偷袭,赶到番禺王城平原,恐怕也捞不到一星半点的好处!”
范老头条理分明的解释完,便不再说话,只等项梁和一众旧族,商议出一个结果来。
踏踏踏——
而就在这时,几名哨探突然飞马而至,为首的带队军官,跳下马揖手道:“启禀大将军,南方半日路程,发现大批越人军队,正向此地而来。”
项梁和诸旧族面面相觑,心中对范老头不禁更加敬佩。
人家刚才可是说了,敌军挟大胜之威,必定是要来乘胜追击的。
真是猜的半点不差,果然就来了!
项梁看向那哨骑军官,问道:“敌军具体有多少人马?”
哨骑军官立即答道:“先锋军六七千,中军一万多……另有后军一部,敌方哨骑遮蔽甚严,吾等无法详细探查……总兵力应在两到三万之间!”
项梁:“两到三万?”
刚刚还只有一万,咋又突然冒出来两万?
这支暴秦培养的越人军队,到底还有多少人!
“再探再报,务必探明。”
项梁挥退哨骑们,转而向范老头道:“范兄,撤兵吧。”
范老头揖手:“正该如此……只是,撤兵还需留下一部兵马殿后,否则以越人在山林中的脚程,我军断然是撤不掉的!”
项梁转而看向诸旧族们,温言问道:“谁愿担此重任?”
诸旧族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齐齐低头或望天,却是谁也不愿做殿后之兵。
方才项羽的惨状在哪摆着呢,没有项羽那等本事,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项梁见诸旧族不言不语,眼中不禁闪过愠色。
打仗你们不行,逃跑你们倒是第一名,简直废物点心没跑了!
“既然都不愿殿后,那便都留下。”
“咱们合力与来犯之敌打一场,打赢了他们,再安安稳稳往回撤,若不然撤退也撤退的不安心!”
项梁本身谋略也不差,当下换了个思路,拍板钉钉道。
诸旧族闻言再不迟疑,纷纷揖手道:“喏!”
项梁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当即展开舆图,与诸人研究如何与来犯之敌作战。
当然,主要是研究如何应对霹雳弹!
那东西在败兵口中说来,简直有撼天动地之威,若不研究出个应对方法,这一战同样凶多吉少!
不过,诸人研究来研究去,还没研究出个妥帖的应对方法,却又有哨探来报:“越军前锋距离宿营地已不足十里!”
项梁闻言,脑浆子都沸腾了,甚么鬼东西,先前不还是说半日路程么?
怎么转眼不到一个时辰,就只剩十里了?
这帮越人是长了翅膀怎滴?
……
越人当然是没有长翅膀的,不过他们所使用的鸳鸯阵长矛,却是翻山越岭的神器。
矛头有勾,矛尾有环,首尾相连之下,一些不算太夸张的悬崖峭壁,便直接翻越过去了。
而不是费劲巴拉的绕过去,一绕便是浪费半个时辰……
所以,越人在山林中的脚程速度,远远超出了六国哨骑的认知范畴。
在他们看来需要半日的路程,对于越人战士来说,其实一个时辰便足以!
于是,当鲲率领先锋铁山军,抵达六国联军的宿营地外时,两万多六国军正从各个出口往外涌呢。
似乎想要在宿营地外列阵而战!
“这……莫不是想诱我出击吧?”
鲲看着忙乱列阵的六国军,向身旁的宣教官迟疑问道。
宣教官摇头,同样满脸懵逼。
或许是六国先锋军和项羽麾下,留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他们便下意识的认为,所有六国军都应该是那样的精锐。
以至于,突然发现六国军中也有弱兵时,他们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但事实是,有强有弱才是常态!
而且六国军中的弱兵,对上百越诸国的部族兵,那也是碾压的!
“要不……掏一把试试?”
鲲又拿着千里镜看了一圈, 终于是动心了。
宣教官是不会插手具体指挥的,一切全看他和副将还有参军司马:“掏一把!”
稍倾,一支千队迅速脱离本阵,排着大鸳鸯阵,慢跑着冲向当面之六国军。
而当面的六国军,见有越人杀来,立即稳住阵脚,以疏散阵型迎战。
这是目前来说,应对霹雳弹的办法之一!
毕竟,黑火药的威力摆在那里,只要不是在脚下爆炸,预制破片对有甲目标的杀伤力,并不算大!
两方迅速接近,箭雨展开对射,然后是投掷武器向对方招呼。
轰轰轰——
霹雳弹炸响中,鲲眼睛亮了:“全军压上去,搅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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