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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精神矍铄,看着面前多年不见得晚辈,嘴唇微颤。
“叔父不必如此,齐冀这不是回来了吗?”齐冀胸前血流不止,眼中却是神光熠熠,因为感觉到面前的老人时间不多了。
连呼了三句好后,老城主凑在齐冀耳边,极小声点说了几句话。
一个老者猛然坐下,蜷缩在藤椅中,遥望着远处漫无边际的东海,溘然而逝。
齐冀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许久之后,几位堂主先后登上城头,少年魏澜瞥了眼满脸颓然的齐冀,独自带着老人下城。
孤身回到竹楼的陈圣将众人扫地出门,与天机子四目相对。
“咋了?”天机子挠挠头,好奇道。
陈圣似笑非笑,“难道不是前辈有话要与我说?”
天机子蓦然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极为聪慧的少年,无奈道:“你为何如此抗拒?”
问的是陈圣为何,会对人族先祖留下的馈赠如此抵触,几乎不会主动使用。
陈圣只是淡然一笑:“前辈想问的就是这个?”
天机子点头,眼下这一点的确是他最大的疑惑了。
在他眼中,陈圣此刻的举动,就是明明有速成的法子,几乎可以一蹴而就,却偏要选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
尽管陈圣如今在这条路上走得极快,可总归要慢上许多的。
天机子好似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难道你其实不知晓,那几座宝殿里,究竟有着多宽的一条登天路?”
陈圣摇了摇头,他自然知晓选择另外一条路会轻松许多,只是心底存着几分警惕,发于神魂深处,近乎本能。
至于其中缘由,陈圣只说了个大概,随后微闭眼眸,凝神修行。
天机子看着不想多说一个字的少年,一口郁气在胸口堵了许久,才骂了句娘,飘出竹楼。
作为海中附身出剑的代价,天机子已然得到了些许自由。
灵韵看着灰溜溜出来的天机子,刚要咧嘴,就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天机子满脸怒容:“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笑话我?”
腰挂镇海令的少年难得吃瘪,趴在地上,黑着脸吐出几根杂草,蹲坐在一旁。
站在竹子尖上的乌鬼张大了长喙,发出清脆刺耳的嚎叫。
老人抬起头,冷冷瞥了它一眼,“咋的,今天不见,你个杂毛畜牲翅膀硬了,敢冲着老夫嚎?”
大黑鸟眨了眨眼,偷摸将头埋入竹叶中。
很明显,这老家伙在陈山主那碰了一鼻子灰,如今正在气头上呢。
趴着的沌兽悄莫咧开嘴,对几个家伙的窘态暗爽不已。
天机子闷哼一声,抬手一拳,这头形如寻常黑狗的凶兽呜咽几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齐掌柜推开竹园门,满脸的仓皇心悸,看着陈圣门前坐成一排的家伙们,愣了愣,随后挠头问道:“咋地,房里有妖魔鬼怪?”
齐涼原本如往日一样闲逛,结果看见一个传言死去多年的家伙。
战堂堂主齐冀,胸前有一个血洞,如永不断绝的泉眼般,止不住的往外冒血。
若只是这样,齐涼也就装聋作哑,应当是那个发了心疯的家伙,在扮鬼吓人。
结果那个如恶鬼一般的齐冀,停下脚步,盯着齐涼看了许久,皱着眉头喊问道:“你姓齐?”
险些给吓得魂飞天外,齐涼提起了仅剩下的修为,一口气跑回竹园,才松了一口气。
身子虚幻的天机子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小子干啥惊慌失措的,真见了鬼不成?”
可怜齐涼,刚虎口逃生,就看着一位神色阴鹜的老人,化成了精魅一般的虚浮形态。
天机子见他久不回应,飘然过去,结果看见这位年轻掌柜,眼神涣散,微张着嘴巴,显然是给吓坏了。
最终是灵韵良心发现,将齐涼挪到身边,于是陈圣的门神便又多了一人。
一直到次日清晨,陈圣修行完毕,呼出一口浊气,推门而出。
整齐划一的大小身形,齐齐扭头。
陈圣笑容灿烂,“诸位大早上来堵我的门,不厚道啊。”
天机子白了他一眼,遁入剑身。
焚海上人遥遥瞥见那道熟悉身影,越过墙头落在陈圣面前。
“前辈这是?”陈圣双眸微眯,早猜到城中会有人来请自己,却没料到会是焚海。
“你看这是什么?”焚海上人咧着嘴,手里出现柄墨玉色的小剑,剑镂金龙,剑柄上悬着颗不知名的晶石。
陈圣眼神一亮,惊喜道:“龙府佩剑?”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是足以让龙府破例开门,接纳一位弟子的信物。
对于这尊始终隐匿在谜团中的神秘势力,即便是前世的陈圣所知也不多,只与其中几位存在见过一面,至死都无过多交集。
“恭喜前辈了。”陈圣笑着说道,前世所遇到的那几个龙府之人,最低都有着元婴境的修为,足见龙府底蕴,对焚海上人日后大有裨益。
“你也觉得老夫是为了修为进境?”焚海上人瞪了他一眼,大为受伤。
陈圣笑眯眯问道:“难道不是?”
给古怪目光瞧得大怒,焚海上人收起小剑,撸起袖子,“来打一架!”
陈圣哑然失笑,可不敢与这破境在即的金丹剑修掰手腕,只好举手讨饶。
焚海上人这才作罢,小心翼翼看了看左右,将陈圣拉入竹楼。
“你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焚海上人脸色凝重,死死盯着陈圣的神情。
陈圣只是茫然摇头,反问道:“难道真有刺客?”
话刚脱口,陈圣就从焚海上人脸上看到了答案,神色微沉,问道:“是谁?”
“林奎跟土棠都中招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有必要知晓。”焚海上人叹了口气,将刺杀与老城主身死之事说出。
陈圣静静听完,指头一只叩击桌案,事实上这两件事他都早有预料,也已然警示过两人。
至于老城主的身死,则更是必然,否则他绝不会提前将镇龙令给灵韵,能撑到众人功成归来,已是魏澜苦苦支撑的结果了。
要击杀一位同境元婴,在没有出乎常理的情形下,不付出同等代价,怎么可能做得到?
沉吟许久,陈圣问了个好似完全不相关的问题:“齐冀如何?”
海底水府之中战堂二人的表现,让陈圣对这位战堂之主印象极差。
焚海上人摇了摇头,“受伤极重,再有就是秦谦与薛烈死后,战堂如今群龙无首,局势很乱。”
陈圣洒然一笑,这些事情他其实并不在乎,之所以问上一问,就是担心齐冀此人,若是以雷霆手段收拢战堂,只怕会对灵韵入海一事造成不小的障碍。
“你这小子,就真的对海城如此不稀罕?”焚海上人叹息,有些无奈道。
陈圣耸肩,开门见山道:“不如前辈与我说说,灵韵入海之事,到底还有几分希望?”
值此风云变幻之际,一件极小的事都有可能被人做文章。
特别是陈圣如今已然崭露头角,某些原本不会落过来的目光,就多了起来。
焚海上人沉吟了片刻,道:“在局势彻底稳定之前,很难。”
停顿了片刻,他又说道:“局势稳定之后,还得看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谁。”
陈圣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自己要早做谋划了。
因为最终无论是谁脱颖而出,对他的观感都不会好。
一门之隔的竹园中,齐掌柜收到一封印着城主红戳的书信。
齐涼皱起眉头,盯着面前的送信人,壮着胆子问道:“您确定没送错人?”
魏澜笑了笑,反问道:“你是叫齐涼吧?”
齐掌柜点头。
“给人打碎了金丹,这座竹园是你的吧?”魏澜又问。
齐掌柜再度点了点头,随后看见那位极为年轻的可怖前辈,咽了口唾沫,问道:“前辈,老城主为啥写信给我?”
魏澜哈哈大笑,一辈子英雄好汉的老城主,竟然会有这么个后辈,伸手拍了拍齐涼肩膀,魏澜笑道:“自己看,说不定给你留了几件仙兵也不一定。”
齐涼感受着肩上的温和力道,看着年轻前辈身形慢慢消散,叹为观止。
他娘的,出门前娘亲说海城有个地位极高的家族老祖,竟然是真的?
金丹刚破碎之时,齐涼不是没有抱过希望,花费了大半身家寻找无果后,才买下了这座竹园,安心等死。
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齐涼,捧着一封薄薄的书信,手臂微颤,如捧千钧之重。
失魂落魄走回自己竹屋内,齐涼放下书信,久久没有勇气打开。
灵韵与乌鬼趴在窗外,盯着里头神色复杂的少年。
“嘎…嘎……”
漆黑如墨的乌鬼猛地叫了几声,将齐涼从失神中唤醒。
灵韵叹了一口气,揪起这家伙翅膀,抛出墙外,对着齐掌柜笑了笑,脚底抹油。
陈圣离去这些时日,他与这位年轻的失意掌柜相处得还算不错。
对于这一个小插曲,齐涼根本无心去理会,随即颤抖着双手,拆开那封书信。
一行行细密的小字浮现在眼前,齐涼彻底相信了自己与那位老城主的关系。
“齐涼,没想到吧?自己出身的那个破落家族,竟然在海城有着这么一尊大靠山。”
简单的几句话,一位老顽童模样的形象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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