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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命运哪里有轨迹可循。
大长老看着端坐在木桶内的赤狄微微皱眉,虽然他有信心保住赤狄的修为,但却没有办法令他更上一层楼,此时有最贴合他天赋的纯阳法门,即便是作为护道人也没有理由将之挡在门外,毕竟鬼方部能否在未来大争之世走的更远,全都寄托在这帮年轻人身上了,赤狄则是他们最合适的领袖。
心里盘算着得失,手上却并未闲着,大长老的蒲团位移到柏言秋的面前,运功从正面继续打通柏言秋的督脉,合两位大宗师之力帮助这位年轻侯爷打通一条督脉不在话下,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楼岳山微微一笑,“这位年轻侯爷可谓福运昌隆,但命里该有三劫,幼年丧父双亲无靠,刀兵之祸在青年,只要平稳的活过而立之年,将来也是扛鼎人选,咱们施恩不图报,自然会有福报。”
大长老淡漠的说道: “老朽不懂星象,但以古巫术起卦探幽,卦象显示大争之世已到,该是多做筹划的时候了,赤狄就托付楼兄了。”
“大长老此言暗合太史楼观星台推断,星象已乱,太白入月是前所未有的大争之世,你我当看护一段这些年轻人,未来争渡当属他们。”楼岳山听他吐露心声,也不敷衍,两人一番印证,都是感到适时布局,应对将来不测之事。
另外一边崔含章只能逐渐先记住虎豹雷音和哼哈二音的运气法门,日后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打磨,这是一门精妙到纤毫的内家功夫,常人没有个三五载时间绝对没法掌握,而且前期运功过程中若无师长在旁守护辅助,容易走火入魔自伤其身;若是习练得当,长期下来直到能将五脏六腑内的细微脉络都掌控自如,到时在以水磨的功夫将体内脏腑寒劲一丝丝的拔除,假以时日崔含章的修为必将踏入另一番天地。
柏言秋面生光华,氤氲之气自鼻孔中进出,能得两位大宗师的器重,亲自出手为其打通经脉,崔含章为他由衷感到欣慰。尤其是近期一连串的变故频发,让他们都感觉到力有不逮,若能个人武道修为更上一层楼,则多了一分自保之力,但是武道修为岂是一蹴而就的,根骨天赋最为重要,通俗点讲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其次才是名师指点,若无师傅带进门,便是无头苍蝇乱撞,最下才是勤勉,修行靠个人,非得几十年如一日的水磨功夫,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如此一来才能有所成就。都说根骨天赋重要,但遍观百年内武林高手,很多登临武道巅峰者的根骨资质并不突出,武道一途非是大毅力福缘深厚者不能有大成就。
北伐战场多是大规模军团会战,更讲究领军作战能力,个体在几十万大军拼杀的战场上如沧海一粟,根本无法左右战局发展,而切换到太康城的暗战中,个人修为的作用凸显,市井红尘人群熙攘,多是刺杀单挑,以一当十,乃至当百的单兵个体作战能力方是上上之选,这也是游骑军入城后仍不能很好控制局面的原因,一国之都百万人口,个人落入其中如一叶浮萍归大海,再难找寻出来,况且国都内多的是豪门勋贵,侯府大院,谁的宅子也不是想搜就能搜的,看家护院的都是江湖高手,更何况哪家的深宅大院里没有脏污纳垢的?
太康城内卧虎藏龙,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等闲之人镇不住,所以他才请得大长老坐镇小莲庄,比之任何时候他都渴望提升自身武力。
其实崔含章没想到的另外一层是,两位大宗师都是有意冷着他,虽然带入门了,但后面全得靠他自己摸索,年轻人若是不能立得定,熬得住,那做起事情来就不能稳准狠,妇人之仁半点要不得,以前的崔含章是固本养元,收拢福缘,但以后的小莲庄既要杀伐果断,又要东山养望。
当小莲庄内几人在疗伤调息时,萧靖正在钱庄内舔伤口,赤狄的裂山拳几乎把他的脏腑震碎,若非幼年时便浸泡名贵药草打熬出扎实根基,必死无疑。
此时萧靖虚弱至极,感觉眼皮重如山,斜倚在床头下达口令:“居安拿着腰牌去懿坤宫,就说靖儿死之前想见见姑母一面。”
“五方,你拿着我的令牌回晋安找老太爷求援。” 说完这两句话后,萧靖面色蜡黄,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有婢女赶紧拿起痰盂接着,结果一口痰中夹杂了部分血丝,吓得婢女失手将痰盂掉在地上。
“少,少爷,奴婢该死,求您饶命!”婢女花容失色,跪倒在地上求饶。
便是萧靖本人看到自己吐血,也是心中一凉,老话讲得好,少年吐血非长久之相,顿时没了任何心情处置婢女,无力的动动手指让她下去。
“只是脏腑内的淤血,窜入气管内跟着痰液吐出,靖儿不必太过担忧。”坐在一旁的灰衣老者安慰说道,徒弟的伤势他最清楚,只要营养补品供得上,静养一月足以痊愈,以萧氏的财力,这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靖这些年顺风顺水,举手投足之间逐渐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气性,飞扬跋扈谁为雄,结果不曾想刚来太康就被打了个头破血流重伤不支,这口气顺不过来,郁结下来才是
伤身之害。
“这个把月靖儿还是安心静养,为师就留在钱庄为你护法,鸣金楼的事情处处透着蹊跷,咱们慢慢复盘,定然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灰衣老者当年就不是省油的灯,一把破空剑掀起江湖血雨腥风,临到老竟然被人算计一道阴沟里翻船,当时也是动怒了,否则不会蹬萍渡水踏浪追击。
老人坐在床头,扶着萧靖说道:“这口气为师帮你出,气大伤身,郁结心窍,便会心神皆伤。”
萧靖此时异常冷静,点点头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太康城的龙沅江可不是晋安月湖那汪水能比的,容徒弟静心捋一捋,鸣金楼这一子气已绝,弃了也就弃了,棋盘一角而已。”
此时萧靖忽然睁大眼睛提气喊道:“快去把居安喊回来,懿坤宫就不要去了。”
“小的这就去。”门外有护卫听到大少爷的话后立刻追了出去。
萧靖额头冒出冷汗,重伤遇挫后反倒是看清了先前的一些昏招,自己一直被带到坑里尚不自知:
“差点酿成大错,看来有人把我的心性摸的很准呐,懿坤宫这张牌亮早了,火候未到呢。”
灰衣老者听他这样说,老怀宽慰捋须而笑:
“鸣金楼的事不能全怪你,借着篪丽街庇护和萧氏的人脉,这些年太过顺遂,下三楼很多事情已经过火了,一把火能烧的你清醒头脑,不亏呐。”
萧靖听到灰衣老人时隔多年后再次跟他开起玩笑,不禁也笑出了声来,结果一笑之下牵动脏腑,痛的脸都变形了,老人不忍他受罪,便一指点昏他,口诵定神咒助他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机关算计太伤神,你若能心思纯净,何愁不能让本门破空剑大放异彩。
唯有此时此刻他才像极了幼年时学艺的神态,看着酣睡的萧靖,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弯曲,老人不禁陷入那段美好的回忆中。冉冉升起的武林新星破空剑传承自北海剑庐,来到中原后连番挑落多位成名剑手,声名鹊起之际竟然折戟于温柔乡里,最难过是美人关,可恨又可悲,若非当年还是孩童的萧靖郊游月湖打捞起他,恐怕世上再无破空剑,北海剑庐也就彻底断了传承。
灰衣老人早没了当年那份心气,能看着手把手教导的弟子成长便是莫大欣慰,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位弟子给打的重伤垂死,不管什么人,多大的来头,以他护犊子的个性,此事绝对没完,想到此处老人面色冷峻,挥挥手带着一干人等带上门慢慢退出了。
“萧靖伤势如何?”二弟子萧弈平时虽然惜字如金,但并不木呐,只是他觉得平时人们都在说废话而已。
“叫师兄,若不是他分心俗事,以你大师兄的资质,放眼武林你们这一代能敌他者寥寥无几。”灰衣老人面色一沉,对二弟子对同门师兄毫无敬意的表现十分不满,难得发脾气骂他。
萧弈一向是倔脾气,此时虽然被骂但就是不改口,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意思,他们剑庐一脉从来都是放养,师傅领进门后多是护道,按其心性因材施教自由成长,所以才有了三千弟子三千剑的说法。
“你三师弟可曾回来?”
“前院,生气呢!”萧弈回话道。
两人刚走到拱门外,便听到羽箭呼啸的破风声,只见百步外的靶子被射烂了,箭矢一根根插在墙上,射箭者看到师父两人走来,射出箭壶中最后一支,这堵墙轰然倒塌,原来一箭接一箭的力道已经破坏了这堵墙的地基,难能可贵是都轰击在一个点上,单点持续受力而不破洞,等到最后一箭才轰塌整面墙,箭客对于力量的掌控细微到毫末。
“老三你这跟谁赌气呢?”灰衣老者一向宠爱三徒弟,站在拱门前问道。
“破弓,大师兄这钱庄里就没把趁手的好弓。”飞卫把弓扔在地上,还不忘用脚踩了几下。
“为师送你的震天弓呢?你用惯了震天弓,当然再难找到其它趁手的弓了。”
“都是他,非要帮徒弟收起来保管。”飞卫用手指着萧弈说道,一脸不满的神情。
萧弈根本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道:“敏感时期,飞卫的震天弓太惹眼了。”
“而且今早他在西市口瓦舍里失手了,丢了一支流光箭。”
老人听到此话,立刻转头问飞卫,“你射谁了?谁让你去的?”
可能是看到一向慈祥的师父用如此吓人的眼神盯着自己,飞卫有些委屈道:“还不是前天晚上来捣乱的那两人,咱们船都被他们给放火烧了,我射他一箭又咋地?”
“胡闹!”灰衣老人厉声喝道,打断了飞卫的话。
“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放火烧的?”
“弟子从小莲庄外撤走后,落脚在东云门客栈,后半夜好多人爬起来都看到了咱们鸣金楼着火了,议论纷纷说,那我就想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嘛?”飞卫
老老实实的说出原委。
“咱们鸣金楼什么时候吃过亏,大师兄一直教导我们有仇必报,隔夜仇会馊,碰巧也看到他们天不亮就带了四五名护卫去西市口豆花铺子吃早饭。”
“可曾有人看到你背着震天弓?”萧弈插了一句话问他。
“我又不傻,背着震天弓招摇过市,当然是找到了最佳位置才组装起来,震天弓的精妙二师兄不懂。”飞卫终究孩子心性,一句话能噎死人。
“老二看好震天弓,没有为师允许绝不能给他。”老人听到这番话气得半死,他是不担心飞卫出事,但是丢失的那支流光箭是个麻烦,寒铁淬银的箭头整个太康城也找不出第二份了,老人气的一甩袖子走了,留下还在低头挫衣角的飞卫。
“这几日的麻烦接踵而至,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跟文长通个气,管好手下人不许出门。”人随远去,但萧弈的耳边仍然响起师父的叮嘱。
老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亲自出门施展身法穿梭在人群中,最终在城门外的三里地追上了萧三全,让他稍话给萧府务必斩断流云箭这根线索,只是不知当年老杨头的打铁铺子是否还在,能一口气打造出一百零八支流光箭的技艺怕是要成为绝响了。
虽然萧靖追回了懿坤宫的腰牌,暂时把事情压住,但是火烧鸣金楼的事情却是掀起轩然大波,太康城内的茶肆酒坊,西水关的胭脂花巷莫不在议论鸣金楼被烧一事,竟然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起来这话没有人不给小莲庄和灵武候府竖起大拇指的,便是连崔伯出去买菜都听到了这回事,回来之后在厨下打转,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崔伯有心事?”崔含章一向心细,看到崔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道他碰到难事了。
崔伯抬头看到是姑爷在询问,便开口说道:“老奴出去采买,听到街上都在议论纷纷,说是......“
“说是什麽?崔伯不要绕弯子,咱们小莲庄里里外外都靠您老收拾着,有话尽管说。”崔含章听他含糊其辞,便开口安抚他。
“说是咱们小莲庄和灵武候府放火烧了鸣金楼,那座大船老奴也曾远远见过,端是威武不凡,如庞然大物一般俯在江里。”崔伯整理心情,一口气说了出来,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了,这些时日玄哥重伤昏迷不醒,还有白日间还有刺客杀进门里,老人家毕竟安分守己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何曾遭遇过这等阵仗,有些慌了神。
崔含章听他这话,心中一沉,人言可畏,是游骑军封锁了东云门码头扣了鸣金楼,如今半夜被火烧了,正常人都会联想到这里面有事,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传的这么快,虽然心里不悦,但还是安慰崔伯道,“崔伯莫担心,这阵子有些乱糟糟,太康城是天子脚下,乱不了,咱们小莲庄有游骑军守卫,以后出门都让他们跟着。”
看到姑爷这样说话,崔伯也不便再说什么,便回到灶上又忙活起来。大小姐走了之后他便觉得很多事情都变了,本来安静祥和的兜米巷子变得车水马龙,小莲庄改造扩建完了之后反倒是麻烦事一件接一件的来,他只能守着这个庄子看好门,他心想一定要帮大小姐看好庄子。
崔含章知道崔伯人老了受不了惊吓,但此时太康城正是漩涡的中心,小莲庄也无可避免的被卷了进来,既然他接了圣上的令牌,就责无旁贷要稳住大后方,只是未曾想到从四位监国大臣肩上接过来的担子这么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想着西厢房内一时半刻是不会完事了,便带着大头几人出门直奔崔尚书府邸而去,此时他需要崔尚书帮着捋一捋线头,如今这潭水越搅越浑,身在局中有些看不清全貌。
他来时崔尚书正在书房内刻章,听到是崔含章来了,衣兜未摘便走出来了:“这会怎么有空来看我?”
崔含章倒也不客气,直接迎上去就要磕头,“小侄无能,鸣金楼的事情一团糟,无奈之下只能来找世伯求援。”
“你啊,只缘身在此山中,浮云遮了眼,坐下慢慢聊,伯父帮你捋一捋。”崔尚书扶住他,不让他下跪。
“游骑军虽然骁勇善战,但那是在北伐战场,须知强龙不压地头蛇,太康城的地头蛇你是不是冷落了?”
看到崔含章面露疑惑,崔尚书直接点出;“金羽卫大统领昆百川,羽林军殿前大将军林四泉,这两位可不是吃素的主,尤其是林四泉掌管
羽林军十载,四门九关哪个不是他手心里的肉,说句玩笑话,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命都是捏在这位殿前大将军的手里。”
“游骑军接管太康城是一时还是一世?谁也不敢妄测圣意,但羽林军八大营可是铁打的营盘,这是自太祖立朝之时便定下来的。”
“那昆百川虽说是年初琼林宴上出了纰漏,但不也还是金羽卫大统领麽?含章呐,凡事都讲究个传承有序,太康城的事十有**都离不了这两位地头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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