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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元年(公元一九四年),濮阳近郊。
清晨,探马回报说,曹操的大营已空无一人。于是吕布和张邈、陈宫一起率军出城,来到了曹操的空营盘。
“想必曹操的粮草已然耗尽,不得不撤了。”陈宫看着营中被弃下的造饭用具,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若是孟德再不走,我们的粮草也不够了。不如趁此时,让士兵抓紧去四处征集,若等他补充了辎重回来,便晚了。”张邈提议道。
吕布点了点头,对张邈说:“也好,尽量不要滋扰百姓。”
确实,如果因为筹集粮饷而把周围弄得荒无人烟,那么军队的补充也会成为大问题。
就在这时,负责去查看周围的士兵已经回来了。
“禀诸位将军,方圆数里皆没有曹军踪影,只是……”士兵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陈宫警觉地询问。
“只是有一群难民正向濮阳行进。”
“难民?孟卓,你去安排筹粮之事,我与奉先去看看。”陈宫对张邈说。
于是张邈便率部分兵马回了濮阳城,而吕布和陈宫则率领余下人马向士兵所指难民方向前行。
走了大约一里,果然看见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这些百姓看上去都有些日子没有吃东西了,即便是壮年小伙,也面容消瘦,无精打采;而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走路都打晃。
“是……是军爷,乡亲们,我们有救了。”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虚弱地对身后的难民说道。
“站住!”陈宫厉声喝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向濮阳行进?”
“啊……”男子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哆嗦着回答:“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们是附近的百姓,三日前来了一群恶兵,把我们这里数个村子多半的粮食都抢走了。我们本以为也就罢了,可不想昨日夜里,竟又来了更多的人,将我等的村子都洗劫一空。如今我等已无粮食入锅,这才想到濮阳求军爷赏口饭吃。军爷饶命啊!”说着男子便跪下磕头。
“起来吧,既然如此,那你等便……”
“奉先!”陈宫制止了吕布,“濮阳城中的军粮也即将耗尽,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再给他们了。”
吕布虽然可怜这些人,但是陈宫的话也不假,一旦粮食耗尽,士兵哗变,那便无法补救了。
“军爷!”那男子又开口道,“我等不敢奢求,只望能进城躲避便可。求军爷开恩!求军爷开恩呐!”
被他这一说,百姓齐刷刷地跪下,冲着吕布和陈宫磕起头来。
“众位请起,你们随我入城吧。”吕布实在看不下去了。
“奉先!”陈宫又要开口。
“公台!若是我等连这些许百姓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守卫这偌大的兖州!”吕布的眼中有了一丝怒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宫。
“唉!”陈宫愤恨着长叹一声,调转马头独自向着濮阳奔去。
吕布没有叫住陈宫,他只是示意队伍返回濮阳。
……
难民行进的队伍中,一个同样三十来岁的男子漫不经心地走到刚才被陈宫问话的那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被问话的男子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一笑。
一计得逞。
这些难民便是曹操和段轩专门为吕布留下的“礼物”。难民中的大部分确实是周边的百姓,段轩为了让一切更真实,便真的在三日前派一队士兵去抢夺了周围村落的粮食,并且在昨天夜里撤走时,又去抢了一遍。
但难民中,也掺杂了一百多青州军。刚才那两个中年男子,都是聂洪的分统。被陈宫问话的,叫姜绪,字嗣胄;拍他肩膀的是葛耀,字翟之。本来段轩想让每个夜帅都派两个分统,但聂洪却认为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于是就只让自己的手下实施行动了。
不过为了取得吕布的信任,段轩倒是让这一百多人做足了戏。首先便是撤退前的三四天,每天只给他们一顿饭吃,而且还吃不饱,也不让他们多睡。并且在三天前抢夺粮食时,顺便弄了一百多身破旧衣服让他们穿上。
可是当他们穿好之后,“段大少”却忽然发现没有那种困窘的感觉,便又让他们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下午,还下令不准清洗。所以当姜绪等人与真正的平民百姓相遇时,竟比他们显得还惨。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出发前,当聂洪问姜绪和葛耀有还有什么想说的时,二人的话会那么一致——“麻烦聂帅给军师带句话:′段轩,你大爷的!′”
连续数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穿着全是窟窿的衣服在地上爬,脾气再好的人也该爆发了。
可毕竟是段轩,面对聂洪苦笑着传达的“问候”,他只是微微一笑,耸耸肩说道:“段某何德何能,几位分统谬赞了。”
这直接导致了半数以上的曹军将领笑得岔了气。
可现在姜绪他们却笑不出来,因为随着太阳渐渐升高,他们走进了濮阳城。
吕布亲自下令,先给难民弄吃的,而后找地方安顿他们。
这混来的一百多人倒是真饿坏了,反正晚上才会动手,他们索性也狼吞虎咽起来。只不过,在吃饭时,趁周围人不注意,他们互相偷偷传递了信息——子时动手。
吕布并不知道,他所派发的食物,正在填饱即将逼他出城之人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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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右北平郡,徐无县山中。
被群山包围之中,有一处平坦之所。这里就仿佛是天赐的福地,只有山谷口一处入口,被一扇寨门挡住。
世外桃园。
没错,当寨门放下之后,这一块山中平原便与世隔绝了。
中间有数十间草房围成的村落,周围是被开垦的田地,与外面的金戈铁马不同,这里一派祥和。
村子正中的草房中,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正对坐喝茶。
“子泰,你真的放下了?”开口的人并非汉朝打扮,看上去倒像是个外族人。
“我如今隐居在这,便是不愿再过问世事,莫帅已死,他手下一支的夜锋再伏击吕布时也基本损耗殆尽。我也听闻陆远和田尧已来到河北,可只凭他们匆忙间召集的数百人,再难有作为了。”说话的人一身平民打扮,可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曾经替刘虞出使长安觐见天子。
他便是莫岳的手下,夜锋蓟城分堂分统——田畴,字子泰。因为一直在幽州处理对公孙瓒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参加埋伏吕布的计划。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躲过一劫。
初平四年(公元一九三年),刘虞被杀,田畴去祭拜,被公孙瓒囚禁起来。恰在这时,他得知莫岳已死,便万分悲痛,心灰意冷。虽然最终被释放,但他已彻底死心。于是,在夜锋的默许下,他便隐居到这里了。
“你我多年好友,我亦知你们夜锋只关心百姓,但刘虞生前对苍生的仁厚你也应见到,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么?”
“我不过是一寻常百姓,此事就不想再多劳心了。”田畴端起茶,却没有喝。
对面男子猛然起身,“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但我要告诉你,刘虞旧部齐周、鲜于辅、鲜于银已然找过我,想为他们主公报仇。待与袁绍取得联系,便要出兵。”
“愿你等马到功成。”田畴拱手道。
那男子哼了一声向外走去,到门口时,他头也不回地说:“田子泰,你抛弃了大义,我阎柔没有!我定要让你明白,你所做之事,何其小器。”说完,大步离开。
田畴望着桌子上的茶壶,苦笑着:“可惜了一壶好茶,唉!”
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杯中的茶水,早已经凉了……
他并没有过多地对阎柔说什么,可他心中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做了袁绍的棋子。
袁绍很早之前就已经对幽州垂涎三尺了,之所以没有动公孙瓒,不过是怕天下人的流言蜚语。如今,这些人正好给了袁绍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阎柔的确是秉持了大义,可是,他的大义在如今的世道面前,一文不值。
任何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枭雄,在乱世中兴兵杀戮,都会名之以大义。袁家四世三公,振臂一呼海内共鸣,如果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又有谁还会为了公孙瓒与他为敌。
阎柔等人为了所谓的大义,无端令河北又起战事,到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事实证明,田畴的担忧完全不是多余。之后的数年,河北的百姓因为袁绍与公孙瓒的战斗而流离失所。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坚持,让这些百姓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之后的短短几年时间,这里的人口从几百人增至五千多户。而他本人制定的各项准则,也使得这里强大到连乌丸、鲜卑都会来进献贡品,并保证不再侵扰。
尽管田畴已然脱离了夜锋,却仍选择了一条不违背夜锋原则的路。
唯念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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