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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元年(公元一九六年)六月,兖州,山阳郡,方与以南。
今年夏季的雷雨颇多,山路被积水覆盖,看不清路面。
两个身穿蓑衣的人艰难地在雨中行进着。
“还有多远啊?”其中一人转头问向身边的同伴,露出一张虽然憔悴却仍很美的妇人脸庞。
“就快到了,穿过这里便进入小沛地界了。”她身旁的男子回答。虽然听声音,男子并非年迈,可转首间,竟露出满头的白发。
妇人“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她没有看到,身旁男子的黯淡的表情。
“到了那里,就能见到式儿了吧?”
“不是式儿,是鸳儿。”
“都一样。”
“呵呵,是啊,都是你我的骨肉。”
“嗯。”
男子庆幸是雨天,才没有让身边的妻子发现自己在哭。
谁也不会想到,本已被驱逐西遁的李傕、夕嫣夫妇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身边没有一兵一卒。
曾经叱咤京师的两人,如今已然落魄至极。虽然仍有部分兵马,却只能勉强自保。
更要命的是,当日李傕刺死亲子,夕嫣……便已然疯了。
即便是心狠手辣如她,也无法承受丧子之痛,如今的夕嫣,已经是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李傕心痛之余,无心军务,便狠心做下决定。
他命自己亲信数人按照既定的方法照常管理部队,而他本人,则秘密带着夕嫣赶往徐州。
至于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能见到凌鸳。
他希望能通过这种方法让夕嫣回忆起来。
其实要打探凌鸳的消息并不难。北方总堂罹难,所有与夜锋有关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李傕身边也有夕嫣的旧部,自然跟是不用说。
他们当然知道如何去寻找“同伴”。
散落的北方总堂夜锋被抓回了数人,严刑拷问之下,便有人将凌鸳的行踪供出。
李傕即便是在路上,也没能想明白。
自己的妻子反复和自己讲,那个傻丫头性格单纯、记性不好,为什么北方总堂要派她去刺杀吕布呢?
吕布……和自己的渊源太深了。
虽然很不想再会昔日同僚,但李傕的性格里,只要认定的事,便不会改变。所以,他还是来了。
他并不知道,历史的车轮在向前转动,而他,已然无法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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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函谷关。
“启禀陛下,今日天色已晚,恭请陛下在此暂歇。明日一早起程,过午便可直达洛阳。”曹操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皇帝禀道。
“曹爱卿费心了。”年轻的皇帝刘协似乎有与生俱来的帝王之仪。
“臣世受皇恩,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大汉能有爱卿这等忠君之臣,实乃祖宗庇佑,朕之幸事啊。”
“是啊,难得天下大乱,还能得曹将军这等忠心臣子。”与杨奉等人的专权比起来,议郎董昭对曹操颇有好感。
“好了,那便依爱卿之言,今日在此少歇。”
“御用之物臣已命人备齐,陛下如再有所需,臣随时听候调遣。”
“朕知道了,爱卿也早点休息吧。”
……
曹操回到营中,一众文武早就等候多时了。
“主公,如何?”郭嘉笑着问道。
“到底是刘家的骨血,帝王之威,学是学不来的。”曹操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皇帝虽年轻,却有着成年帝王的威严。
“主公,杨奉等人现在函谷关外驻扎,似乎是刻意与我等保持距离。”程昱略有所思地说。
“仲德,你之担忧我又何尝不曾想过。我们虽是率大军而来,但在皇帝面前,毕竟是先入为主,可能不少老臣都认为我与董卓、李傕无异吧。”
“更何况,他还险些丢了性命。”曹纯冷笑道。
“说起这来,曹真回来了么?”
“已然回营,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正在休养。”
“哦,这便好。那刺客呢?”曹操又追问了一句。
“嗨!曹真回来说,他本已将之围住了,却不想……”
“怎的?”
“突然出现一支兵马,曹真抵挡不住,那刺客也被救走了。”
“是何处兵马?”
“这就不得而知了。曹真说,他们没有旗号,似乎有意不想暴露身份。”
“嗯……”曹操沉思了片刻,“不论如何,你等明日都多加小心,当下首要之事,便是护送皇帝回洛阳。”
“主公,有一事仍须早早定夺。”郭嘉再次提醒。
“呵呵,你是怕那些迂腐老臣借洛阳的原黄巾人马进谗吧。”
“主公明鉴。”
“无妨,也是时候让他们认清情势了。如今这天下,不容他们再作威作福了。”
“是啊,皇帝都只是个摆设,他们算个……”曹休也笑着说道,可是话没说完,便被曹操制止了。
他明白,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荀家的人说好。
荀彧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可听到曹休说皇帝是个摆设,便眉头紧皱。
“皇帝是大汉的权利象征,是上天所选。文烈,以后不得胡言,若是被虎豹骑的将士听去,你的威严何在。”曹休是虎豹骑的宿卫,所以曹操才这么说。
听到曹操这么说,荀彧的表情才缓和了许多。
郭嘉不禁在心底一笑。主公现在正是需要名门声援之时,颍川荀氏,是断断不能惹的。
“好了,你等回去歇息吧。明日辰时出发。”
……
虎豹骑营盘靠北的一个营帐中,曹真正平躺着发呆。
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那日混战之时……
当日三方乱战,曹纯袭击杨奉计败,只好与之联合,进攻沈容。
沈容当然知道虎豹骑的厉害,他也无心恋战,立刻下令撤退。
在用袖针逼退了几次追袭之后,才最终摆脱了敌军。
可是,与他有着杀父之仇的曹真,却并没有放弃。
就在沈容以为可以放松警惕之时,曹真率领一百多虎豹骑,向着沈容残余的九百多人发起了冲锋。
有了之前的经验,曹真便命令自己的部下全部俯身,并压低马首。这样,所有盔甲的缝隙便全部隐藏了起来。
当袖针失去威力之时,沈容也只好强行应战。
虽然是无甲,虽然已然略显疲态,但人数上却仍有绝对的优势。
但他错误地估计了曹真的用兵之术。
隐匿于北方总堂多年,曹真并非一无所学。
对于骑兵的运用,他自己有一套独特的理解。
与一般骑兵往来冲杀不同,曹真把这一百骑兵用成了一张血盆大口。
左右两翼各派出二十五个骑兵在前,中间的五十骑兵在后。
先行的骑兵只有一个任务,就是负责将敌人切开。
而中间的骑兵则随后跟上,与两翼骑兵合围,将中间的敌人剿杀。
这种战法,便如同一张大嘴,每次都只吃掉数十个敌人,却可以不断将其消耗。
沈容起初的时候看见同伴被围,便上前攻击两翼骑兵。
曹真自然知道这种战法的弱点,所以,他便让两翼各留出十余骑负责往返保护同伴。
直到这时,沈容才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对方终究是骑兵,兵刃相向,高速移动之下,自己这些本身就并非正规兵马的刺客部下根本没有机会上前。
当然,沈容也不会任由对方这么消耗下去。
在曹真第四次准备“吞下”他的人马时,他终于选择了撤退。
此时,虎豹骑一骑未损,而沈容,已然失去了一百多部下。
不过,即便是想撤走,也是难上加难。
放出的袖针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而自己所掠夺的战马,全都是白波军的劣马,速度根本比不上虎豹骑精选的良马。
就在沈容准备鱼死网破奋力回杀时,忽然从远处杀来了一支人马。
一支万人枪骑兵。
曹真只能确认那不是曹操军的队伍,可当对方近到只有五十余步时,沈容却从身体特征判断出,那些人,是自己的同伴。
因为率领两翼骑兵的分别是自己的分统雷叙、张先,而中军将领,则正是张济的侄子,张绣。
曹真从沈容的眼神中知道,自己没有再战的机会了。
尽管不甘,但他却果断地下令撤退。
这大概就是蛭营少统领最大的优点了——理智永远先于感情。
……
沈容并不想追杀,也没有再追杀的力气了。
等到自己的部下赶来,他也只能露出疲惫的笑容。
这是沈容预留的后手。
他本来没有想到曹操会用诱敌之计,他的计划中,是准备让自己的部下也参与其中。
传书四位分统,命其带正规兵马做为先锋,扰乱曹操军视线,而他自己则率两千亲随直取曹操。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才不得已先动了手,却不想中了敌人的诡计。
……
许久不见,沈容与张绣等人对视良久。
最终,众人齐齐下马,雷叙和张先单膝跪地,压抑着激动的情感说道:“参见沈帅。”
尽管遥远,但属下们的动向沈容一直都清楚。张济被害,沈容也有些感伤,毕竟,邹璃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看着张绣,已然有了张济几分风采,沈容会心一笑。
不知不觉间,后辈们,都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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