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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轻舟之上,青衫棹着竹竿随波朝西而行,漾澜寒夜却有一壶浊酒相伴,这都要归功于国子监的那袋俸禄碎银。
庐江外,有个船夫老汉捞了笔横财,一叶轻舟加一壶酒便赚了满满一袋碎银,要知道自己起早贪黑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今日卖了糊口的小舟兴许是天意,手里掂着钱袋回乡颐养天年也算得上是桩美事,途经庐江还不忘替老伴买些平日里舍不得尝上一口的糕点小吃,只是街道两旁空无一人,老汉犯了难,原来天底下还真有拿着银子没处花的时候。
三人朝西乃是逆水行舟,小杂毛观一方流水便知此后不会顺利,叹道:“陈玉知,你打算如何处理这道气运?”
陈玉知伤得不轻,却仍是一手提酒壶、一手划长杆,暖了身子后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他碎道:“丢茅坑里也比落在国子监手中强,你说是不是?”
道袍还没开口,缠着碎布条的少年笑道:“是!”
“花骨,你在庐江分院叫我恩公作甚?”
如此一问倒也不是怀疑少年郎的身份,就拿之前他眼中滴血争取时间的事来说,这般舍己为人已是令人折服,但青衫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奇心一点也不必女儿家少,故而才有此一问。
花骨盯着提酒棹竿的青衫,微微一笑,言道:“恩公,花骨从定北而来……那满城百姓里就有我的母亲与姐姐,你是整个定北城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你一人力挽狂澜,花骨就真成不孝子了!”
陈玉知险些得意忘形露出笑意,却被小杂毛瞧在了眼里,道人才不会做拆人台的恶事,毕竟花骨说得也没错,这功绩都是陈玉知用命拼来的,青衫咳了咳,稳住了笑意,言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与庙堂的关系你也看到了,被追杀的日子还在后头……花骨,你是局外人,现在置身事外还来得及。”
少年郎摇了摇头,一副铁了心与两人共患难的模样,正色道:“做人如烛火,总有燃尽的一天,只是在那之前,有一分光亮便照一处通明,花骨没读过多少书,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陈玉知将酒壶丢给了少年郎,问道:“真不怕死?”
花骨灌了一口,又把酒壶递给了李溪扬,笑道:“我怕死,但不贪生!”
青衫与道袍朗声大笑,都觉得这个少年郎简单实诚,虽然两人对他的梨花狂骨有些好奇,却不打算再往下深挖,每个人都有秘密,若有一天花骨真的想说,那也可洗耳恭听,陈玉知言道:“以后叫我什么都好,就是别叫恩公,听着别扭。”
盘阳国子监,阳明画律狼狈而归,院里编钟首次长鸣,众人都知道发生了大事。
集议堂座无虚席,近日国子监不断扩编,儒生、术士、道人、游侠应有尽有,大鸿庐与龙虎山一脉人丁兴旺,反倒是王监院手下有些青黄不接,除了阳明七律外还未有能堪大任之人。
三位院首坐于高堂,包驮驮已是有了些上位者的气势,与当年那食不果腹的穷儒判若两人,江湖气运他势在必得,为此不惜花了大代价替丁寅觅得五幅绘卷,此时见他如丧家之犬般萎靡,问道:“丁寅,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昏年能掐会算,平淡道:“是不是与陈玉知有关?”
“我奉命前往庐江夺取气运,谁知陈玉知半路杀出,他不但拆了庐江分院,还将曹院首给斩在了剑下……气运虽被我封入绘卷之中,却还是没能保住……”
集议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都不信竟然有人敢拆国子监分院,想不到陈玉知会如此狠辣。张昏年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日自己与晋王彻夜长谈,早已将其中利弊都放到了桌面上,晋王虽将八位皇子赶出了盘阳,却对陈玉知下不了手,只是言道小辈的事便让小辈去解决,这也算是对这份父子之情的最后交待。
王阳明早已心灰意冷,从晋王下令见青衫必诛的消息传开后,这位监院便觉得自己老了,似乎更容易被情绪所影响了,若不是怕国子监权倾朝野,他早就告老还乡去了,说到底还是念着往日那份旧情,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突然喝道:“丁寅,你说什么!曹宣城死了?”
七律出自阳明学府,乃是老院长一手栽培,直至今日七人依旧称呼他为院长,画律叹道:“院长,陈玉知身旁还跟着两个高手,我当时在封印庐江气运,没能目睹战局,却可以确定曹院首已经死在了望山之上。”
“他还让我捎句话回来……”
琴卉在垂溪小镇见过陈玉知,且对他并没有恶意,两人还有过弦伴剑舞的合作,就算今日见到青衫,她也不会痛下杀手,染指江湖和夺取气运庙堂都不占理,天下无人愿做出头鸟,唯独一袭青衫不惧强权,这份决绝让她佩服,女子心中暗叹,此事之后陈玉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死个曹宣城本无伤大雅,庙堂光明正大夺取江湖气运已经是不要脸面了,反过来被人扇几巴掌也正常,自己此前就反对这条老阉狗跑来掺和国子监的事,也不知曹宣兵在晋王耳边吹了什么风,硬是将他塞到了庐江分院,现在好了,陈玉知斩了曹宣城,凭他对曹宣兵的了解,这家伙最是护短,狗脾气上来了屠城都不会眨一下眼皮……若说老宦官会放过陈玉知,王阳明自己都不会相信,他碎道:“老阉狗,让你去瞎掺和……”
包监院恨得咬牙切齿,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叫谁能接受,此时已经身居高位,他绝对不想再回去过从前的穷苦日子,当即拍桌打算对各地分院发出通缉令,王监院摆了摆手,言道:“这也算一桩家事,还是让陛下做决定吧!”
包驮驮倒不是怕王阳明,但若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决策惹恼了晋王,那就得不偿失了,当下三位院首齐齐入宫,集议堂内议论纷纷,都不知道陈玉知会落得何种下场,阳明七律围在了一起,齐一手打趣道:“从前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堂堂阳明画律竟然敌不过一个纨绔。”
言语间有些刻薄,齐一手话里有话,乃是在责怪丁寅竟会听从包驮驮的安排去夺江湖气运,丁寅自知理亏,索性垂头不语,任凭昔日同窗冷嘲热讽,书律张九日打断了众人的话语,言道:“无论如何,阳明七律的脸面还是要找回来的!”
书律张九日亦是剑客,一柄竹锋剑可书古今三千帖,平日里以“小书圣”自称,他临走时对琴律抛了个媚眼,问道:“琴卉,要不要与我同行?到时候来一次弦伴剑舞的合作岂不妙哉!”
女子撇了撇嘴,淡然道:“张九日,你忘了我从不与人合作的规矩?出盘阳不请示院长,你想过后果没有?”
书律一溜烟跑出了集议堂,有个龙虎山道人也离开了此处,张道乙与陈玉知也算是旧识了,当日在西京大雁塔下,道人棋差一招输了塔试,未能进入头三甲是他的魔障,这道人归山后苦下功夫,等得便是有朝一日名动江湖。
御书房内,晋王打碎了手中茶盏,曹宣兵在一旁面不改色,未有一丝怒意,冷到了极点。
王前羽最是担心,这些天他常梦到陈玉知身首异处的场景,男儿在沙场建功立业可歌可泣,他想不明白晋王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对青衫如此绝情,如今事态越演越烈,已是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小九啊小九,你这是在向朕下战书吗?也对,两场战役死里逃生,也算是还清了往昔情分……”
晋王一人嘀咕了许久,皱眉直视曹宣兵,问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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