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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郡主懵了懵,下意识捂住被打的半边脸颊,感受着那火辣辣的痛感,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待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那姣好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举起手掌就要朝谢风华的脸上扇去。
下一瞬,却被北恒王伸手拽住。
她恼怒地回头,却在看到北恒王阴沉冷酷的脸庞时,顿觉无比委屈道:“父王……”
北恒王冲她摇摇头,眼角余光瞥到赵沛不动声色的表情,心中飞快地闪过种种思量。
这局面,似乎有些不对?
他常年待在天京,却也时刻留意着天京的消息,也知道这位元少夫人并非好惹之人。
当初,谢家出事,便是此人力挽狂澜,不仅将谢家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更是给皇上递了一把刀,准确地切在了杜家二房的脊背上。
之后,杜家二房就彻底废掉了。
他并不知道其中还有元旻舟的手笔,却只是单纯赞赏对方洞察圣意的本事。
借刀杀人,这位元少夫人玩得炉火纯青。
思及此,他暗中给云罗郡主递去一记警告的眼色,便松开了手。
众人还没从谢风华那巴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见云罗郡主膝盖一弯,转过身,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冲上首的赵沛哭道:“皇上,皇后娘娘,请为臣女做主啊!”
“郡主是觉得委屈了?”谢风华冷哼一声,眸光锐利地盯着她。
刚才,这父女俩的眼底官司,早已被她看入眼中。从中也可看出来,对方想要借她的手来达成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她可不认为,在帝后二人刚到达云州时,北恒王就会迫不及待地露出那条尾巴。可如今却真的算计到了赵沛,个中原因就值得好好推敲了。
而云罗郡主听了她的话,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就是这样的姿态,将那份柔弱和委屈尽情展现出来,引得堂中不少人心生同情。
饶是谢风华如何凶悍嚣张,此刻也忍不住为此惊叹。
看来,这北恒王府的郡主也是个人物。刚才,对方明明动了争执的念头,却被北恒王安抚住,换上这副委屈娇弱的模样,究其原因,还是冲着她来的。
可她从来不屑于玩弄这些虚伪的手段,明亮微冷的眸光转而落到北恒王的身上,不解道:“王爷也觉得,下官的那番话,让郡主受了委屈?”
她自称“下官”,语气铿然,神态自若,隐约能看出叱咤朝堂的影子。
这,便是她的态度?
北恒王眉心一跳,眸光流转间,怒道:“元少夫人,所有人都看到你打了本王的女儿,难道还想要抵赖?纵然你是朝廷命官,又是定远侯府的少夫人,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吧?”
谢风华走上前一步,低头看了下云罗郡主,不冷不热道:“王爷说笑了。我并不否认刚才的举动。打了就是打了,没什么好抵赖的。王爷觉得,下官不能这么做?”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叹了叹气,语气里带了一分可惜,继而道:“王爷,下官这么做,可是为了郡主着想,您可千万不要不识好人心啊!”
“一派胡言!”北恒王被她激起了脾气,本来儒雅的气质被阴霾替代,一张脸也拉长了下来,冷冷道,“元少夫人,本王虽常年待在云州,却也听说了你驰援天京的英勇事迹。还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却不想竟然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你刚才做了什么,又是为了遮掩什么,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还是说,你都把在场的人当成瞎子聋子了?”
谢风华也不恼,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差点让人忘记了,不久前她还扇了王府郡主好大一耳光。
她冲北恒王有模有样地拱了拱手,道:“王爷可真是误会下官了。下官的确是出于好心,情急之下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要知道,就凭郡主刚才那些话,足以让御史弹劾上三天三夜了。”
无视北恒王骤变的脸色,她敲了敲脑袋,忽而道:“让下官想想,御史会如何弹劾呢?身为王府郡主,却口出狂言污蔑朝廷命官,离间君臣,其心可诛。”
说完,她直直看入北恒王的双眸,笑意盈盈,一派天真。可落在北恒王的眼中,却已然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他甚至还能从中窥出那抹占于上风的得意。
至于得意……
北恒王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来,此刻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她会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来阐述此事!
云罗只是个闺阁女子,刚才那番话,已经触碰了梁朝“非朝廷官员不可议政”的法度。若是这元少夫人真要揪着这个不放,倒霉的只会是他的女儿。
可,他如何甘心?
他也不再维持什么表面的仪态,眸光锋锐如刀刃,毫无顾忌地刮在谢风华的脸上,话却是对赵沛说的,“皇上,请为老臣做主啊!一直以来,老臣一家人守在云州,不曾过问朝廷上的事,却没想到,元少夫人拿朝廷法度来污蔑老臣及家人,甚至不依不饶到这个地步。”
他跪下来,恳求道:“皇上,云罗从小心地善良,刚才那些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元少夫人竟还揪着不放了……”
没等他说完,谢风华已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云罗郡主心地善良?
怕不是在搞笑吧?
此人若是心地善良,就不会拿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并趁机将毒抹在了白瓷杯的边沿。如今,惹下了这等祸事,却开始打同情牌?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一次,她还真是要不依不饶了。
明锐的目光落在赵沛身上,她思忖片刻,便字正腔圆道:“皇上,微臣与侯爷的忠心,举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罗郡主这么恶意污蔑,往定远侯府头上扣了如此大的罪名,实在是令人寒心。今日,您也别怪微臣多事,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后怕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到定远侯府的头上?”
她又冷冷注视着北恒王,道:“王爷,虽说你已远离朝堂,却也不能忘记臣子的本分,忘记皇上的存在吧?没想到,王府中的家眷居然是这般教养,明明身为女儿身,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恶意诬陷朝廷命官,这般举动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年王爷都暗中教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呢!”
北恒王下意识看向赵沛,却发现赵沛脸色无比阴沉怖人,他心中陡然一紧,连忙道:“皇上,元少夫人无中生有,不可听信啊!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北恒王何必惊慌?”赵沛忽然拿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道,“黑的变不成白的。朕看元少夫人言辞凿凿,不妨再多听一会儿。”
北恒王心中大惊,这才发现一个问题——从开始到现在,赵沛几乎没有去打断元少夫人的话,难不成也是默许了她的举动?
又或许,这还是赵沛授意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神色变了几变,慢慢地收敛起周身的冷厉气息。只是,在对上眼前那女子张扬的眉眼时,依旧难忍心头的怒气。
却听他道:“元少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无法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能这样随意攀咬吧?你这又与恶意诬陷有何区别?”
元旻舟突然冷笑,“王爷,云罗郡主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些别有用心的话,谁知道心中又是什么想法?众所周知,本朝明令禁止非朝廷官员干涉政事。而郡主妄议朝廷大臣,本就不合规矩,莫不是也想找个官儿当当?”
一番话,直把云罗郡主说得无地自容。
北恒王当场就冷了脸色,“定远侯,听说你从来都公私分明,如今却也受人蒙蔽?”
元旻舟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谢风华伸手拦住。在对上那倔强的眸色时,他不禁叹了口气,倒也背起双手,不再掺和此事。
罢了!
娶的夫人过于强大独立,他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什么时候能够被真正需要一回?
谢风华犹且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只是继续刚才的问题,“云罗郡主口口声声说,我在那白瓷杯上动了手脚,请问有何证据?”
云罗郡主抬头,抿了抿唇道:“元少夫人,我可是看到你捞起了那杯子……”
“那么多人,你为何独独看到了我的动作?”谢风华嗤笑。
云罗郡主愣了愣,眼神闪烁着,没敢看她,“自然是因为你我恰好坐在一起……”
“那你看到我在杯子上下毒了吗?”谢风华继续穷追不舍。
“没……可是你拿了那杯子……”云罗郡主还要争辩,却被谢风华一声冷笑给打断。
却见她撩起裙摆,蹲到对方的面前,无比嘲讽道:“说来说去,其实你并没有看到我在杯子上下毒,而是看到我拿起了杯子猜测我下毒了,是这样吧?不巧的是,我也看到你碰了那杯子,比起我来,你似乎更有下毒的动机吧?”
云罗郡主顿时惊呼,“不,我没有!”
却不知,是没有下毒,还是没有下毒的动机。
“真的没有?”谢风华转而看向北恒王,“王爷,下官觉得郡主完全有下毒的动机啊!”
北恒王死死地盯着她,他很想把谢风华的嘴巴给缝上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能这么做,只得敷衍起来,“本王不知道元少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既如此,我就直说了。”谢风华嘴角衔着一抹笑容,道,“郡主这么做,其实动机也很简单。毕竟,云州离天京这么远,若是皇上和皇后在此处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最有利的还是王府吧?王爷,你觉得……”
“元少夫人!”北恒王后背发凉,还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冷冷打断她的话,紧接着他跪了下来,连忙道,“皇上明鉴。老臣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不臣之心。还请皇上明察。”
说完,他便重重磕了个头,却没起来。
谢风华眼神冰冷,自顾自道:“王爷,你这说辞毫无说服力。郡主毕竟有这样的想法,若说没有你的授意,那恐怕没人会相信。”
“元少夫人!”此刻,云罗郡主也慌了,连忙喝道,“我何曾有这样的想法?你可别血口喷人。”
她怎么都没想到,本来只是指证谢风华下毒,最后却变成了这般局面。这个元少夫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胡搅蛮缠。
谢风华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却道:“我可没血口喷人。毕竟,刚才我可是看到你碰了那杯子的。皇上的毒,应该是你下的吧?”
“不是!”云罗郡主顿时脸色大变,当即起身,指着她怒道,“元少夫人,你说我下毒,可有证据?又有谁看到了?”
“我看到了啊!”谢风华冲她扬眉,眼神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直到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谢风华这般费尽心思地去争执,目的又是什么。
既然都是口说无凭的事,为何云罗郡主却能说得证据确凿似的?
这其中原因,也着实让人深思。
若说,一开始众人还怀着看好戏的心思,此刻也赶紧收了回来。定远侯府和北恒王府,一个是朝廷栋梁,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异姓王,都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
直到此刻,元旻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看向谢风华的目光里满是欣慰。
他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能动手的,绝对不会动口。
起初,他还担心她会吃亏,可此刻见到她以前所未有的好耐性去磨嘴皮子,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感慨。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要维护侯府的心意,也正因为这样,他心中才充满了感激,放任她去处理此间诸事。
想到她为此所做的改变,元旻舟却是无比开心。
直到此刻,帝后二人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谢风华的眼神各自充满了别样的意味。
杜平飞眼神有些复杂,本来她作壁上观,乐得自在。本以为能够借此机会打击下谢二,以出出心头那口恶气。可此刻局势倒向谢二这边,她忽然就不舒服了。
于是,她便也开口道:“皇上,下毒一事,真相如何还有待查证。只是,元少夫人这般伶牙俐齿,倒是出乎意料。臣妾瞧着,云罗郡主不过是调皮了下,元少夫人又何必穷追猛打不依不饶?”
谢风华不禁挑眉,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挑拨激化她和北恒王府的矛盾?
而赵沛像无事人那般沉默了许久,终于道:“此事容后再议。孙丞相,你务必要给朕一个说法。”
“是。”孙明远连忙道。
而赵沛又看向杜怀绍,问道:“朕记得,你曾经替朕挡了一箭?”
杜怀绍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低头道:“回皇上,是草民。”
杜家被灭门,属于杜家的荣耀也早已不在,在场众人听到这句“草民”,一时唏嘘不已。尤其是杜平飞的眸光中盛了一抹痛楚,却又隐藏得极深,不被人发觉。
赵沛看着他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回皇上,草民听说云州有杜家余孽作乱,便从天京赶到了此处。谁想到,竟会被人当成证人,来指证皇后娘娘。”杜怀绍道。
说完,他内心里泛起一抹苦笑。
所谓借口,其实是说来蒙骗别人的,却骗不了自己。杜家还在时,他心中也只是存了利用的想法,在杜家从世上消失之后,他更不可能会为此离开天京。
而之所以离开,不过是为了还一份人情而已。
他抬眸,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站立的人,目光在孙横波身上停了停,随之往旁边移开,又继续道:“皇上,草民可以作证,刚才那婢女与皇后娘娘并不认识……”
“你自身都有嫌疑,哪里来的资格来作证?”北恒王却道。
杜怀绍唇瓣抿成一字,眸光深邃地望着北恒王,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这时,孙横波突然站出来道:“王爷说错了。他身上并没有嫌疑。之所以会来这里,跟今天的事也没关系。是臣女请他来的,与他人无关。”
孙明远额头青筋直跳,伸手扯了扯孙横波,训斥道:“你胡说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
“爹……”孙横波一脸无奈,目光在杜怀绍身上停了停,随之道,“女儿犯下的错,不能白白连累了别人。杜公子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孙明远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赵沛打断,“丞相,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说完,他便当先走了出去。
一出闹剧,到了此刻便也以闹剧的结尾收场。
云罗郡主瞪着谢风华,冷笑道:“元少夫人,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彼此彼此。”谢风华皮笑肉不笑,一转头,却碰到杜平飞若有所思的目光,又想起她刚才的推波助澜,一时没忍住,直接走过去道:“皇后娘娘刚才那一手,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杜平飞冷冷道:“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谢风华凑过去,冷冷道,“只是,皇后娘娘如今也太寒碜了,你身边不是还有个萧遥吗?想要做什么,何不亲自动手,还需要挑拨离间,借别人的手来行事?”
杜平飞不看她,抿起了唇瓣。
这个人还真是无比敏锐。她刚才的确是要借助北恒王府的势力去对付谢风华,若是能挑动双方的矛盾,她倒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可她没想到,这谢二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打算,这也让她不得不更加谨慎对待。
不过,就算看穿了她的目的,那又如何?
她道:“本宫就是这么做,你又能如何奈何本宫?这世界就是这样,你若是有本事,大可反击回来,本宫也不过是自认倒霉而已。”
说完,她便拂袖离开。
谢风华望着那背影,眸光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光亮。而元旻舟见状,便道:“唇枪舌战了那么久,不累?”
“累!累死了!”谢风华眸中狡黠一转,下意思就往他身上倒过去,笑道,“那劳烦侯爷送我回去歇息吧。”
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元旻舟顿时气笑了。
……
是夜,北恒王府的书房中。
北恒王背着手,不停踱步着。云罗郡主旁边站着,到底还是没忍住,急道:“父王,今天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北恒王问道。
云罗郡主道:“本来,咱们的打算是要将杜皇后扳倒的,并且将皇上中毒之事,嫁祸给定远侯府,如今什么都办砸了。”
一开始,还觉得结果很完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结果却是,两边的人都得罪了。
如今看来,杜皇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北恒王府的敌意。
许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北恒王连忙道:“不用担心。就算杜皇后察觉到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你要知道,杜家已经成为了过去,杜皇后没有了倚仗,迟早都要从那个位置上下来的。”
“可为何皇上就是不废后?”云罗郡主道。
这也是北恒王不解的原因。从刚才的情况来看,皇上似乎对皇后并无太大的怨念,难不成杜家与杜皇后并无太大的关系?
北恒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连忙警告道:“这段日子,你要安分一些,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知道吗?不然,若是坏了大局,谁都救不了你。”
“父王指的是谁?”云罗郡主绷着脸,有些不悦。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位元少夫人。
果不其然,北恒王也谨慎道:“你该清楚,今天跟你针锋相对的人是谁。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尽量离此人远远的。咱们的目的是杜皇后,不可节外生枝。”
尽管心中极其不甘,可云罗郡主还是依言应承下来。
见状,北恒王眼里护划过一丝不忍,语重心长道:“父王知道,今天你受了委屈。可比起要做的事来,这都不算什么。你且忍忍,等将来成为那人上人,自有收拾那人的时候。”
“是。女儿谨记父王的教诲。”云罗郡主忙道。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年轻男子急匆匆地冲进来,“父王,杜家余孽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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