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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大火燃起得突兀,灭得也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已,油一尽,火便已是熄了,黑烟缭绕中,焦尸遍地,浓浓的焦糊味刺鼻难闻,望着那遍野的狼藉,赫茨赞面色黑得有如锅底一般,恼羞成怒之下,一扬手,准备下达强攻之令,可就在此时,后阵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赫茨赞刚扬起的手臂不得不停滞在了半空,回头望去,却见后阵大军左右一分,露出了一大帮蓬头丐面的奴隶之身影,赫茨赞见状,先是一阵,可眼珠子转了转之后,立马便已反应了过来,这便嘴角一勾,忍不住阴笑了起来,也没再着急着进攻,而是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城上的人听着,这些狗奴隶都是尔等昔日之同袍,我家大相仁慈,不愿多造杀孽,给出一条生路,若能填平城墙者,饶其一死,尔等若是有心屠戮,大可自便!”
那一大群乞丐也似的人物一出现,城头上的守军们登时愕然一片,愣是无人搞得清楚吐蕃军究竟在玩甚子把戏,可就在众军猜测纷纷之际,一名吐蕃骑兵策马冲到了城下,高声嚷嚷着揭开了谜底,立马便令满城守军尽皆傻了眼。
“无耻!”
“狗贼,有种的冲着爷们来,拿战俘作法,算个毬,无耻至极!”
“混帐东西,还要不要脸来着!”
……
待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城头上的守军们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紧接着全都气得大骂了起来,然则骂归骂,众人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数千名昔日的同袍拖拖沓沓地渐渐行近了城下,一时间所有守军将士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程、庄二位主官的身上。
“该死!”
望着城下渐行渐近的昔日同袍们那瘦骨嶙峋的样子,程河东的眼瞬间便红了起来,牙关紧咬,一双手握得泛起了白痕,他实是没想到吐蕃人竟然无耻到这般田地,心如刀割之下,也实是不知该如何决断才好了——这可是数千同袍的命啊,怎能忍心下得手去,可若是置之不理,这城防显然将会不保,何去何从着实令程河东左右为难不已的。
“程使君……”
吐蕃军来上这么一手无赖之举,不止是程河东为难,庄明义同样也有些子不知所措,眼瞅着城下的战俘们木讷无比地忙活着填土不已,庄明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嘴唇嚅动了几下,轻唤了一声,可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实是不忍心说将下去,只能是无奈地望着程河东,等着其拿出个准主意来。
“倒油!”
程河东木立了片刻,魁梧的身子猛地一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旋即身子一晃,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艰难地伸手撑住了城墙,气喘得急促无比。
“使君!”
这一见程河东摇摇欲坠,庄明义登时便急了,忙抢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程河东的胳膊,焦急地唤了一声。
“不用再说了,此战过后,某自去殿下面前请罪,一切尽由某自担着便是了!”程河东无力地推开庄明义的手,闷闷地说了一句,旋即一挺身,怒目圆睁地扫了眼不知所措的城头一众守军,断喝了一声道:“还愣着作甚,倒油!”
“全军听令,动手,有事本官自担之!”
庄明义也是个豪情之辈,自不肯推诿责任,这一见城头众将士还愣愣地傻站着,立马高呼了一声,抢着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背。
“诺!”
鄯州守军皆是边军,常年驻守边关,没少与吐蕃军恶战,个个都是热血男儿,刀加于颈也面不改色的主,可面对着手无寸铁的昔日同僚们,全都黯然落泪了,尽皆心如刀绞,然则军令如山,自无人敢不依令而行,只是应答的声音里满是悲呛之意!
“弟兄们,回头拼啦!”
油哗啦啦地从城头上倒了下来,一众战俘却宛若不晓一般,依旧麻木地往来倒着土,直到城头上的火把飘下,这才有人嘶吼了一声,带着满身的火焰,向着停在离城百余步外看着热闹的赫茨赞扑了过去。
“拼了!拼了!”
无数的呼喝声中,数千战俘带着汹汹的火焰,如同一座移动的火焰山一般,向着吐蕃军汹涌而去,嘶吼声、惨嚎声冲霄而起,不少战俘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可余下的依旧不管不顾地拼死向前,再向前,浑然不理会身上的灼伤有多疼痛,唯一的信念便是与敌俱亡!
“放箭,快放箭,杀光他们!”
赫茨赞原本正哈哈大笑地看着热闹,却没想到城头上真敢泼油点火,更没想到战俘们竟然如此决绝,这一见无数带着熊熊火焰的战俘汹涌而来,登时便慌了神,顾不得许多,大吼大嚷地下令全军放箭。
赫茨赞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下达的命令也很及时,奈何其手下将士们心慌意乱之下,真能反应过来的着实不是太多,仅有百余机警的弓弩手算是及时射出了手中的箭矢,只是有的快,有的慢,稀稀疏疏地形不成箭雨之规模,固然是射倒了百余冲在最前头的战俘,可余者却已趁机扑到了近前。
“不许退,稳住,稳住!”
眼瞅着一个个火人狂奔而来,吐蕃军先锋部队登时便是一阵大乱,有的要向后缩,有的要向边上躲,还有的不知死活地要向前迎击,原本就不甚整齐的阵型至此已是乱成了一团的麻,直急得赫茨赞三尸神暴跳,挥刀砍死了几名乱兵,试图稳住阵势,只可惜已是太迟了,以生命为代价进行最后一搏的战俘们狂野地撞进了吐蕃军阵之中,也不管对面的敌人是刀劈还是枪刺,只管拽住一人,便死死地抱住不放,烟火冲天中,整个吐蕃前军彻底崩溃了,无论步骑,全都调头鼠窜,恨不得爹娘多给生上几条腿的,便是连赫茨赞这个主将也无法立住脚,生生被乱兵席卷着退回到了中军处。
“嗯!”
这一见到战俘们的搏命反击,噶尔•钦陵的脸色终于变了,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一挥手,冷哼了一声,自有两名骑将率部冲上了前去,如铁钳的两锷般向乱成一团的前军潮解了过去,只一冲,便将汹涌溃散的乱兵冲成了前后两段,也不管冲将过来的是己方乱兵还是战俘,一通子箭雨便毫不客气地覆盖了过去,将胆敢冲阵者一律射杀当场,而后,交叉冲刺,往来纵横,刀砍枪刺之下,将战场前段的所有人等一一绞杀当场,数千人就此死于非命,整个战场上伏尸遍野,血流成河,又怎个凄惨了得!
“大相,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赫茨赞跟随噶尔•钦陵日久,自是清楚噶尔•钦陵看起来宽厚随和,实则骨子里狠戾得紧,不敢出言为自己的失误辩解,纵马回中军之后,只是一味地磕头认罪不已。
“尔既知罪,那便去将功折罪好了,本相再给你一次机会,去罢!”
噶尔•钦陵此番之所以安排战俘去填城,本意是要乱守军之心,无论守军杀不杀战俘,其结果于吐蕃来说都是件大利之事——杀战俘,守军士气必定受挫;不杀,城一填平,吐蕃军大可趁势冲城,没有了城墙优势的守军,注定只有覆灭一条路可走,但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原本已是麻木得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战俘们居然会来上这么一手垂死反扑,如此一来,前锋军的损失事小,平白鼓起了守军敌忾之气势事大,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噶尔•钦陵虽恼火异常,但急速破城的决心依旧不变,也没去责备赫茨赞的大意松懈,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多谢大相抬爱,末将定当誓死破城!”
赫茨赞得逃大难,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领了令,纵马冲回到了兀自乱成一团的前锋军阵中,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拼力地整顿着军纪,以备再战。
“二哥,我军兵锋已钝,不若……”
噶尔•赞婆素来稳健,此际见其兄长强自要战,登时便有些子沉不住气了,从旁站了出来,低声地劝了一句道。
“嗯,不必多言,为兄心中有数!”
噶尔•钦陵乃堂堂吐蕃军神,又怎会看不出如今兵锋已是受了挫,强攻之下,未必便能得偿所愿,不过么,他显然另有计较,不待其弟将话说完,便即一扬手,板着脸,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吭了一声道。
“诺。”
噶尔•赞婆向来敬重自家兄长,此际见噶尔•钦陵决心已定,自不敢再多劝,只能是满腹疑问地应了诺,恭敬地退到了一旁,凝神向城头望了去。
“众军听令:贼子上来了,准备战斗!”
没付出多少的代价,便已轻松击溃了吐蕃前军,这等战果不可谓不大,然则城头守军却无一人发出喝彩声,尽皆默默垂泪地望着战场上那倒满了一地的战俘之尸体,人人含悲,个个心酸不已,一时间城头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纵使是一军主将的程河东也一样是黯然神伤,只不过伤心归伤心,他却是没忘了观察敌阵之变化,待得见到赫茨赞所部再次前移之际,程河东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大吼了一声,城头上的守军立马纷纷戒备了起来,一场攻与守的恶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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