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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参见父皇,见过母后。”
太子李贤来得很快,前去传唤的小宦官去后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他便已匆匆行进了御书房中,满头满脸的汗水,显然走得很急,气色也不甚好,原本英挺的脸上满是憔悴之色,不过二十三岁的年龄而已,望将过去,竟已似中年,足见这些年来过得着实算不上舒心————自去岁武后主政以来,李贤已是日渐边缘化,尽管不断努力,可离着政治核心却是越来越远,朝堂大事基本已无其置喙之余地,大小事宜没武后的点头,李贤便啥事儿都办不成,长久的苦闷之下,人自是老得快了些,心也就无从舒起了的。
“嗯,河西的军报可是在你处?”
高宗心里不爽得很,并没有因太子持礼甚恭而脸色稍霁,连叫起都不曾,便即直奔了主题。
“啊,哦,回父皇的话,确有份河西的军报在孩儿处,是母后前日派人转给孩儿的。”
一听高宗语气不善,李贤的身子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颤,有些子惊疑不定地抬起了头来,支吾了两声,方才紧赶着禀报道。
“为何不报与朕知,嗯?”
高宗并未因李贤的解释而释怀,脸色反倒是更难看了几分,极之不悦地哼了一声道。
“这……”
这一听高宗死追着这份军报不放,李贤的脸色不免便有些子发苦了起来——前日武后紧巴巴地派人将河西军报送到了东宫,说是让其拟个方略出来,以备朝议之用,这军报李贤收倒是收下了,却并没放在心上,一者是不想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二来么,潜意识里也不愿见到李显继续建功立业,这便拖着没去理会,本打算过了中秋再做打理,却没想到高宗知道了军报之事,还喋喋不休地追问个没完,这令李贤不免怀疑今番被召来乃是武后在后头嚼舌根之故,心头气苦不已,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当真好胆,这等军国大事也是尔能儿戏的么?你,你,你真要气死朕不成?”
高宗心里头本就憋着一把火,再一看李贤那畏畏缩缩的小样子,火气登时便按捺不住了,猛地一拍文案,叉指着李贤便毫不客气地喝斥了起来。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并不敢无礼非法,实是因此事太过重大,母后处又无特别之吩咐,儿臣自不敢怠慢了去,连日来已与诸属官商议多回,却尚未能取得一致之意见,故不敢轻易惊扰了父皇。”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李贤的心里头已是认定自己是被武后坑了,自是十二万分的不甘心,趁着告罪的当口,反过来咬了武后一口。
“狂悖,本宫移交军报之际,可是嘱咐过此事须得紧要办了去,尔自惰懒,却怨本宫不曾交待清楚,此是何道理,嗯?”
武后可不是那么好咬的,不待高宗发话,她便已毫不客气地驳斥了李贤一番,声色俱厉已极。
“母后误会了,孩儿并不敢胡乱妄言,实是前来移送的奴才不曾有丝毫交待,然孩儿却是不敢耽搁了去,奈何孩儿对军伍之事并不熟稔,以致时至今日尚未能有些个头绪出来,是孩儿的不是。”
明知道被武后狠狠地坑了一把,可李贤除了心里头气苦之外,却是不敢强扛到底,也就只能是低声下气地解释了一番。
“够了,朕问你,那军报如今何在,嗯?”
高宗心里头记挂着前线之军情,又哪有闲心去理会这对母子俩之间的争执,这便一挥手,不耐已极地喝问了一句道。
“啊,在孩儿宫里。”
李贤此番受召之际,那前去传旨的宦官并没说明高宗召见的用意何在,甚至不曾对其提起过河西军报的事儿,毫无疑问这是武后在其中做了手脚之故,摆明了就是要拉李贤来当这个替罪羊,到了此时,李贤也算是看出来了,只不过看出来归看出来,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面对着高宗的喝问,也就只能是尴尬万分地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那还不快去取了来,愣在这作甚,嫌朕气得不够么!”
高宗心情焦躁之下,越看李贤便越是不顺眼,火冒三丈地拍了下文案,气恼万分地斥骂了一嗓子。
“啊,是,父皇息怒,孩儿这就去,这就去。”
李贤被高宗骂得个面红耳赤,心中尽自委屈万分,却不敢有甚怨言,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应了诺,急匆匆地便向东宫赶了回去,不数刻,便已捧着本厚厚的奏折转了回来。
“启禀父皇,孩儿已将河西军报带了来,还请父皇御览。”
李贤紧走了数步,来到了文案前,恭敬万分地将军报双手捧着递到了高宗面前。
“哼!”
一见军报已至,高宗也懒得再跟李贤置气,这便冷哼了一声,一伸手,将军报抄了过来,搁在文案上,翻将开来,细细地翻阅着。
“狂悖,区区吐蕃小寇,竟敢猖獗若此,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要发大军剿灭了此獠!”
高宗翻阅得很快,不多会便将整本奏折全都过了一遍,末了,将奏本往文案上重重一拍,恼怒异常地骂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了去方好,妾身以为此时已是中秋时分,并非进兵之良机,待来春再做计议也不迟,至于河西一地,有显儿这般大才在,当不会有事的,陛下只管放宽心好了。”
武后之所以将河西军报移交给太子去办,本意也是不想坐看李显风生水起,也就是借着太子的嫉妒心理来达成此目的罢了,此际见高宗起了征伐吐蕃之心,自是不愿见此,这便言语委婉无比地宽慰道。
“陛下,天后娘娘所言甚是,严冬将至,与战不利,倘若深陷高原,难保大非川惨剧不再重演,当稳妥为上。”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确该从长计议方妥,恳请陛下圣裁。”
“陛下,兵者,国之大事也,非可轻为之,还请陛下三思。”
……
在场的诸般臣工中,除了太子与裴行俭之外,全都是武后一党的中坚人物,这一听武后话虽说得委婉,可反对征伐的意思却是明了无比,自是不会放过这等捧武后臭脚的机会,一个个尽皆站将出来,乱纷纷地进着言,说的话虽不同,可意思却全都是一个样,太子见状,似乎有些意动,嘴角嚅动了几下,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面色复杂无比地低下了头。
“唔,此事,此事……”
高宗倒是有心要支持李显的开战请求,可一见武后以及诸般大臣尽皆反对,自是不好太过独断专行了去,吭哧了几声,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能否容老臣一阅军报?”
就在高宗左右为难之际,却见裴行俭从旁站了出来,一躬身,言语诚恳地请求道。
“这个自然,裴爱卿军略过人,朕正要借鉴一二,拿去罢。”
高宗素来信赖裴行俭的能力,这一听其要看军报,自不会有不允之理,很是爽快地一摆手,示意随侍在侧的小宦官上前将军报转递给了裴行俭。
“谢陛下隆恩。”
裴行俭持礼甚恭地谢了一声之后,这才慎重其事地接过了军报,微躬着身子,就在御前细细地研读起了这份军报,神情专注已极,似乎看得极为的投入,其实不然,他此际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份军报上,只因内里的详情他早已知晓了,当然了,并不是从军报中得知的,而是从李显派人送来的副本中得知的,实际上,今日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御书房里,也全是李显事先交代的结果,为的便是还李显一个人情。
“裴爱卿对此战事可有甚高见么?”
裴行俭看得很慢,而高宗却并无一丝的不耐之色,静静地端坐在几子后头,直到裴行俭抬起了头来,这才含笑问了一句道。
“可战!”
裴行俭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个判断。
“可战?这……,裴爱卿之意是……”
高宗虽是想战,可到底心中不托底,也真怕当年大非川的惨剧再次上演,这一听裴行俭如此说法,心中虽是一喜,但却不敢轻易下了决断,而是犹豫地追问道。
“陛下明鉴,您咸亨三年曾问臣能征吐蕃否,臣对曰:不能,只因是时吐蕃君相相合,非可一战遂下,而今时吐蕃老王已丧,新君年幼,难以掌控全局,纵使噶尔•钦陵再能,必多掣肘者,其一败,则吐蕃无能为也,以英王殿下之能,一战必可定焉,故此,臣以为此时当战,战则必胜无疑!”
裴行俭先前虽不时地翻动着奏本,可心思却不在其上,而是在最后定夺一下是否要真的帮李显这个大忙,待得抬起头来时,心中已是坚定了原先的想法,此时听得高宗见问,自是不会再有丝毫的犹豫,斩钉截铁地便给出了肯定无比的判断。
“说得好,朕也是如此看,这一仗该打!来人,拟诏!”
一听裴行俭说得如此之肯定,高宗心里头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没了,竟不问过武后,独断乾坤地便下了决断,此言一出,不止是诸臣工们,便是武后与李贤都为之脸色狂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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