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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按照陆天和周蓉提前安排的。
周秉义郝冬梅两口子跟着郝今龙夫妇一起回太平胡同,住在陆天的房子;
周母和周玥、冯楠住在里屋;
周秉坤和陶俊书留在周家,住在外屋;
周蓉和陆天带着小长乐去马守常家住。
正常来讲,从光子片到大院,走路差不多要四十分钟。
今天下了雪,用了一个多小时,将近九点才到。
掸了掸身上的浮雪,两人进了屋。
马守常和曲秀贞夫妇都没有睡,一直等着陆天和周蓉。
女儿远嫁,儿子过世,陆天和周蓉就成了马守常夫妇全部的情感寄托。
见他们来了,比什么都高兴。
抱在陆天怀中的小长乐已经睡熟,放到房间后,陆天和周蓉一起来到客厅,坐在马守常和曲秀贞身前。
周蓉开口道:“干爸、干妈,你们还没睡呢?”
“没呢,你们说晚上过来住,我们就一直等着你们了。”曲秀贞看着周蓉道。
“干妈,今年春节,姐姐能回来吗?”周蓉拎起茶壶为马守常和曲秀贞水杯倒上茶,问道。
曲秀贞向沙发靠了靠,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不回来了。”
周蓉放下茶壶:“干姐回不来了?前一段时间不是说,还有可能回来么?”
“我那个女儿人在海南岛,发电报回来说,回来一趟太不方便,她不想回来。”曲秀贞叹了口气。
周蓉知道海南岛在万里之外,今天是小年,现在没往回走,就不会回来了。想到这里,周蓉安慰道:
“干妈,干姐一定是有什么事走不开。要不,不会不回来的。”
马守常在一旁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周蓉,你不用安慰我们。孩子是我们生的,比谁都清楚。
这两个孩子,都太叛逆了。
其实也怪我们,要不是我们太强势,一定让他们按我们指的路走,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干哥过世后,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们民主一些,很多事替他们多想想,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坐在马守常身边的曲秀贞,拍了拍马守常的手背,叹声道:
“老马,其实更多应该怪我。
儿子的女朋友是我一手搅黄的,就说人家成分不好。
你看老周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娶了资本家女儿,一个娶了有问题领导的女儿,不是一样过的和和美美么。”
“老曲,过去的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的儿子为了救人而牺牲,死的重于泰山,不愧为我马守常的儿子。
有这样的儿子,我觉得光荣。”说着,马守常禁不住老泪纵横。
作为领导干部,还是历经战斗洗礼的军人,马守常从没当着外人哭过。
即便儿子的告别仪式,眼泪也没有流下来。
可在家里,他忍不住了。
马上要到六十的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再有儿子,更别想有孙子,马家绝后了。
在这个传宗接代意识很浓郁的年代,马守常也不能免俗。
“马叔,大哥是好样的,是你们的好儿子。”陆天劝慰道。
曲秀贞把手绢递给马守常,回身说道:“陆天,你不用劝我们,很多事就是没做好,孩子才这样的。”
“干妈,姐究竟嫁给了什么样的人,你这么反对?”周蓉见曲秀贞又提起了孩子,便问道。
也许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缘故,无论是马守常还是金月姬提起孩子,话都多了起来。听了周蓉这么问,说道:
“你干姐,比你就大一岁。那个时候,我们的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哪知道她喜欢上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文学家。
她知道,我和你爸要是知道她找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对象,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于是,趁着你干爸被调查、家里乱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了海南和那个人结婚。先斩后奏,到现在都七年了。
这七年间,除了往家写过几封信,音讯皆无。”
说完,曲秀贞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周蓉见状,站了起来,坐到曲秀贞身旁,轻声道:
“干妈,你也不用过分自责。六年前,我也想过要去贵州,和冯化成过上只属于我们的生活。
要不是遇见陆天,我也真的去了。要是真去了,那现在就和姐姐一样,让家里惦记着。
很多时候,都是孩子叛逆造成的,和你们关系不大,也不用太自责。”
曲秀贞擦了擦眼泪,微微点了点头:
“周蓉,你说的对,也说的不全对。责任是双方的,孩子有责任,我们也有责任。还好,你和陆天能在我们身边,要是没有你们,我和你干爸都不知道怎么挺过这段日子。”
“曲阿姨,你的女儿有孩子么?要是有孩子,就算她不回来,把孩子接过来不是很好?”陆天问。
听了陆天的话,曲秀贞苦笑道:“我那个女儿和那个比她大二十岁的姑爷是不育主义者,要享受一辈子二人世界。正因为我们无法接受他们的观念,才不回家的。”
曲秀贞的话令陆天十分诧异,在他眼中,只有几十年后才丁克家庭,这个年代是多子多福的时代,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没想到,还真有。
想到这里,陆天说:“曲阿姨,等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我劝劝,毕竟我们是同龄人,也许会听我们的。”
曲秀贞摇摇头,“不会了,我的姑娘我清楚,认准的事,是不会回头的。我和老马辛劳一辈子,本以为到老了能儿孙满堂,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见曲秀贞一脸沮丧,陆天劝慰道:“曲阿姨,不要灰心,以后会好的。”
“陆天,我可没你那么乐观。我倒没什么,只是老马这一脉连个子嗣都没有,彻底绝后了。”曲秀贞叹了口气。
马守常侧过身,握了握曲秀贞的手,“老曲,这就是命,不要争了。”
这个小年夜,马守常和曲秀贞说了很多话,直到深夜几人方才入睡。
……
躺在床上,陆天和周蓉久久不能入睡。
刚才马守常和曲秀贞的话深深刺痛他们的心。
本应该再过几年,过上儿孙满堂的老人,现在却要孤老一生。
偎在陆天怀里的周蓉,突然仰起了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陆天说道:
“陆天,你说,我们要能多生几个孩子,有一个孩子过继到我干妈这,行么?”
听到周蓉的话,陆天心头一动,问道:“蓉儿,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周蓉扬起头,看着陆天说道:
“陆天,我干哥这一走,干爸干妈一下老多了。
之前,干妈一直嘟囔着,就等儿子结婚生孙子,她好带。没想到,现在是生死相隔。
我干妈再有两年就退休了,现在上班忙忙碌碌的,倒没什么。
一退休,闲下来,没有点事做,人就容易胡思乱想,就像刚才那样,很快就老了。
要是过继给他们一个孩子,做他们的孙子,他们有了心里寄托,就不会想东想西的。”
陆天听后,思量片刻后说道:“蓉儿,你现在是马家的干女儿,我们的孩子也算是他们的外孙子。
到时候我们的孩子,让你干妈带,不是一样么?”
“不一样的。
刚才的话,你也能听出来,干爸干妈还是想要孙子的。
之前我觉得,他们还有个女儿,这样的事,应该是他们女儿想的。现在看,他们的女儿根本不想要孩子。
我们的孩子要是有一个跟他们姓马,干爸干妈有了情感寄托,也许会淡忘丧子之痛。
要不,这块石头一直在心里压着,病就出来了。”周蓉叹了口气,说道。
周蓉的话,陆天当然觉得有道理,条件允许的话,也觉得很有必要。
这六年,要是没有马守常父母在背后默默支持和关爱,他和周蓉也不会这么容易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一年前调查组那次调查,要不是马守常帮着说话,可能再也翻不过身了。
周蓉现在已经认他们做干女儿,作为感恩,将来有个孩子,跟他们的姓氏,不是不行。
只是自己的父母在身边,这种事,还是跟父母商量一下,得到父母同意更好。
更何况,什么时候周蓉能怀上,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陆天紧了紧抱着周蓉的手臂,“蓉儿,你说的,我同意。不过,这件事我要跟我爸妈说说,他们同意了才行。”
“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才先跟你说的。再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有一个,还不一定呢。”周蓉浅笑道。
“会有的,很快就会有的。”陆天吻了吻周蓉的脸颊道。
……
这个晚上,对于周秉义和郝冬梅来说同样是不眠之夜。
小别胜新婚,对于这对相识相恋十多年的夫妻来说,同样有特别的意义。
一年了,整整分离了一年,再次相聚,干柴遇到烈火,当然是越烧越旺。
直到午夜,柴禾终于烧光,方才停息下来。
周秉义紧紧抱着郝冬梅,借着微弱的月光,轻声说:“冬梅,你真美。”
郝冬梅却没有因为周秉义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个建筑工人儿子,怎么一点都不老实,用花言巧语来蒙骗我。”
“冬梅,哪有的事,我说的可是心里话。”周秉义忙说。
“我才不信呢。我不算丑,可绝没到美的程度,你说我真美,还不是花言巧语?”郝冬梅捏了捏周秉义鼻子说。
周秉义见郝冬梅这么说,从被窝里举起右手,一本正经道:“郝冬梅同志,周秉义同志以一名兵团干部的名义向你保证,刚才说的话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绝不是花言巧语。”
听了周秉义的话,郝冬梅“噗嗤”一下,一把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行了,谁看你发誓啊。秉义,刚才我们也没做什么保护,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啊?”
郝冬梅想起了什么,向周秉义问道。
周秉义吻了下郝冬梅的嘴唇,笑着说:“有了,就生呗。”
郝冬梅翻下身,把身体平了过来,自语道:“要是有了,就得休学,我还是想一下把大学读完呢。”
听了郝冬梅的话,周秉义侧过身子,抱着郝冬梅道:“冬梅,我觉得这种事顺其自然的好。
有了,就要。
要是没有,就正常上大学呗。”
郝冬梅“嗯”了一声,说:“你说的对,顺其自然最好。秉义,你有没有想过,也争取个上大学的名额,早一天回吉春?”
郝冬梅看着周秉义。
周秉义叹了口气,说:“冬梅,兵团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机关上大学的名额很少,还有很多关系户。
想争取,确实有难度。”
“那也得试试啊。你看现在周家的媳妇都回吉春了,儿子却都在外,整个家只有陆天一个人撑着。
我这个哥哥,又要忙周家的事,还要忙郝家的事,自己的事也不少,你或是秉坤能回家,他就轻松多了。”
郝冬梅趴在周秉义身上,说道。
“冬梅,你说的不假,咱们这个家真是多亏陆天了。
要不是有他在,哪能像现在这样红红火火。
只是,我争取大学名额实在困难。只能看看秉坤有没有办法,先回吉春了。”周秉义叹了一口气,说道。
郝冬梅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说:
“秉义,我觉得能争取还是要争取。秉坤和你不一样,他没上过高中,即便有上大学的机会,也不够条件。你不一样,实打实的高中生,干嘛不争取。”
“冬梅,我要是争取推荐上大学,顶多能保送吉春的大学。
我的想法你不是不知道,我的目标是能到清华北大那样最高级别学府深造,那样才不枉人生呢。”周秉义踌躇满志起来。
郝冬梅把手伸出被窝,狠狠捏了一下周秉义的鼻子,
“你啊,迂腐。看来,我是说不动你了。等有空,陆天跟你好好谈谈,让你清醒清醒。”
“那好啊,我这个大舅哥的话,我还是很想听的。”周秉义揉了揉被郝冬梅捏痛的鼻子道。
“我这个哥,简直是无所不能,你们每个人都听他的。周蓉那么任性,在陆天身边就像个听话的小猫。”郝冬梅笑着说。
“是啊,我看你爸你妈对陆天也很满意。”周秉义点点头。
“当然了,儿子这么有本事,做父母的哪有不高兴的。要不是我哥在爸妈身边为你吹风,我爸妈哪里会这么快认可你。”郝冬梅又捏了捏周秉义的鼻子。
可能是捏痛的原因,周秉义决定反击了。
一个翻身,压在郝冬梅身上,干柴再次燃起,火,越烧越旺。
……
长乐巷,白际晨家。
今天是阴历腊月二十八,再有两天就是除夕之夜了。
陆天知道,阴历二十九白际晨要离开吉春,回京城。
毕竟与郝家几十年的关系,是自己长辈,还是白玉兰的父亲,陆天觉得,去送行一下也是应该的。
来到白际晨家,正看见白际晨和光叔一起清理院子里的雪。
陆天停好自行车,走上前去,说道:“白院长,我来帮你忙。”
白际晨见是陆天,支着手中的铁锹,说:“陆天,你来的正好。你要是不来,我还要去拖拉机厂找你呢。”
“是么白院长,那可太巧了。”陆天呵呵一笑。
白际晨将铁锹插在雪堆,道:“陆天,咱们进屋聊。”
“好,白院长。”说完,陆天跟着白际晨一起进了屋。
进到屋中,白际晨坐在茶几后的长椅,而陆天则坐在茶几前。
白际晨将泡好的茉莉花茶为陆天倒好后,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陆天,玉兰来信了,是写给你的。”说着,白际晨将茶几下的一封信递给陆天。
陆天接过信,正要拆开。
白际晨接着说道:“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把这封信送到拖拉机厂,你来了,我就不用跑了。”
其实陆天来这的目的,除了为白际晨送别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就是问问白玉兰来没来信。
差不多十天前,陆天给白玉兰寄出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让白玉兰帮着打听一下,冯化成现在情况。
除了打听冯化成情况外,还让她在京城留意一下,香港企业家考察团的动向。
香港企业家考察团在内地考察,是层级很高的外事活动。
到目前为止,陆天唯一知道的只有考察团二月一日从香港出发,具体行程却一无所知。
包括拖拉机厂,也不知道考察团到底什么时候到。
如果白玉兰在京城打听到消息,陆天也能有所准备。
打开信,整整写了十多页。
这十多页,大多是白玉兰回到京城之后的衣食住行和所思所想。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她很想陆天。
陆天不想看这些,看了这些,
他心里会不舒服,会觉得自己太绝情。
可没办法,对于白玉兰只能绝情。
把这些内容看完,终于看到了陆天想看的。
信上说,冯化成和王紫已经被送到京城近郊农场,进行劳动思想教育。至于什么时候能出来,白玉兰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
另外一件陆天关心的事,也就是香港企业家考察团来内地事。
信上倒是写了一些。这次行程五座城市的先后顺序是京城、吉春、上海、杭州和广州。
确切去吉春时间并没有查到,不过,按时间算,在京城最多也就呆上四五天,四五天之后便会启程去吉春。
这样算下来,应该在正月十五之后到吉春。
有了这个时间,陆天心里有底多了。
看完信件,陆天把信交还给白际晨,道:“白院长,信上内容我看过了。”
白际晨见陆天要把信交给他,看着陆天问道:“陆天,这封信是玉兰写给你的,你怎么交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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