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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风几乎快忘了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得知真相的时光,可是现实的一巴掌印入了心灵最深处。
那段时间里,他做过一个梦。他仿佛看到了汴梁宫里的火海,看到陈桥兵马撕去忠良外衣露出狰狞面目,看到自己的弟弟被人带走无依无靠地凋亡,看到继位者背弃先主伪善地囚禁先主之子,看到自己生身母亲临死前挣扎着寻找可信之人托孤……
这才是他真实的故事,这个梦之后,他越发真实地感受那段十年前的背叛与分离,内心的情感情绪逐渐地被调动起来。
他恨上了赵匡胤,这位他的父亲最信任的禁卫将军,却在父亲去世半年就发动兵变;他恨上了宋军,曾经穿着周王朝的军服,却听随一众将军之言,有奶就是娘;他恨上了宋国,一个披着伪善外衣的背叛群体,许多深受先父恩情的臣子改旗易帜、改弦更张比什么都快,丝毫没有任何忠诚。
最终,甄风没有了亲娘,没有了兄弟,没有了家国。十年的时间,江山易主,生死相隔,恍然如梦,梦里看不清娘亲兄弟的面孔,看不清家园的面貌。从那时候开始,《江城子》成了甄风的一种倾诉。
当徐艳华吟唱了《临江仙·秦楼不见吹箫女》便触动了甄风的心弦,所以当他随着徐艳华的弹奏吟唱出《江城子》的时候,凄凉哀婉的情调充斥了整个画舫,情意缠绵,字字血泪,就连徐艳华的手指流淌出的乐声也跟着充满了绵绵不尽的哀伤和思念。
甄风再次沉浸在了国仇家恨中,这是讲给自己听的故事,却只能化作压抑的思念之苦、阴阳相隔之恨,出语如话家常,字字从肺腑镂出,自然而又深刻,平淡中寄寓着真淳。美声和音响起,浓郁了悲伤情绪,加剧了听众的共鸣。
徐艳华不知是否被这份情绪感染,竟然比自己吟唱《临江仙》时更加难以自已,那份凄苦哀婉神态,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别是一种幽怨风情,看呆了众人。
最后还是甄风打破了这份低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无外乎四个字:悲欣交集。学生献丑了。”
徐艳华如同雷击一般,过了一瞬才恢复,嗔道:“这词不好,竟让艳华出了丑,甄郎君说过的话可要算数。”
登陆听着词曲已经痴了,竟没想到甄风的心里藏了如此深的感情,一听徐艳华说此词不好,作为资深受益者,虽然不懂此词艺术高度,却能从情绪里感受得到不凡之处。他脱口而出:“怎么就不好了?”
甄风连忙拦住登陆的钢铁直男犯病,道:“确实差了些,学生功力不足,难以跟上小娘子的琴曲,见笑了。小娘子但有惩处,学生认了。”
“对,对,比官家之作差远了。”孙紫连忙叫嚣。
徐艳华破涕为笑,娇嗔道:“艳华暂且想不起来惩罚甚么,待记起了再与甄郎君计较。”
雨后初晴的感觉在画舫绽放,这一切仍旧在徐艳华的掌控之中,不可谓不强悍。
这一场宴会就在徐艳华有所不适中结束。这一夜下来,李从善与孙紫被拨弄得七荤八素,精神上几乎成了徐艳华的禁虏,对登陆与甄风的敌意如同决堤的黄河,以及思春的口水。
哒哒的马蹄,咕噜的车轮,载不动年轻人的许多愁。
“甄风,你肚子里的墨水还有多少,我都想掏出来看看了。”
“你好变态啊,老登。那些都不是我作的,我只是搬运工。”
“哼,上次你也这么说,糊弄小孩呢!言归正传,现在怎么办,官家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孙紫跟郑王搭上伙,这样下去根本办不动谁,那威阮号顶多也就几个人倒霉而已,难道此事草草了事?”
“威阮号这一招围魏救赵实在是太厉害了,大祸临头没想到还能抛出一个驸马都尉来顶锅。”
“你怎知这是威阮号的诡计?”
“这样的大佬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就查出来,一定是萧老查到了威阮号头上时,威阮号立即做出的反应,让一些人自爆,以此转移视线。你想啊,有一个皇亲国戚涉嫌贪污,谁还在意商贾之徒?”
“眼下怎么办?”
“越来越复杂了,孙紫不仅跟李从善绑到了一起,眼下这个徐艳华也挺奇怪。她今夜一颦一笑之间不断地挑起两边的敌对,越是对你我示好越容易激起对方的敌意。”
“一个风尘女子,争风吃醋罢了,怎会与朝廷大事扯上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我一直在纳闷,为何今晚刚好是孙紫与你赴宴。如今回想,这场宴席仿佛就是为了遏制你的动作,让你看看孙紫有多强,对你的敌意有多浓。这孙子……幸好我已经让马丁和小江去办一件大事了,成败或许在此一举。”
“是呀,我这几天没见到他俩,你让他们做甚么大事去了?”
“斩草要除根,脱了缰的马岂有让它回槽之理?”
“他们俩出马,应该没问题。明日我就不能来了,得护卫官家去趟清凉寺。”
“清凉寺?”
“对,明日腊八是释迦如来成道日,乃是个大日子,今年清凉寺有浴佛法会,便邀请官家前去。”
“怪不得最近看不到西特的身影。带上我,明日我跟着去看好戏。”
此时,吴越国,常熟。
江临仙与马丁带着人穿着商贾服饰沿着陆路,一路跟踪威阮号的车马到了这里。唐国与宋国的交界处被戒严了,但是唐国与吴越国的边境并未太严,稍加表示就人不知鬼不觉地通关了。
“小江,马爷我怎么感觉被威阮号这帮软蛋给耍了,他们兜了个大圈子跑吴越来作甚?”
“我也不知道呢,或许是要藏起来。”
“我们带的都是善水战的兵丁,现在到了陆地上变成了一群鱼,原本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不管那么些了,既然甄大哥说了,我们就跟紧他们,盯死他们。”
江临仙话音刚落,一个随从从前端骑着马跑来道:“两位校尉,他们往北去了,似乎要去长江岸边。”
“好家伙,就怕你不下水。按计划行事。”马丁颇有小将风范。
反倒是江临仙不自然地挺直了腰板,有些紧张地不知如何应答,他对自己突然变成官吏一时适应不了。
当威阮号的人开始将马车的行李搬到江边的漕船上后,纷纷上船休息,留下人手在船上和岸边戒备,就等着天亮后择机开船。
留给江临仙和马丁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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