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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对大顺“忠实可靠且非常重要的盟友”法国,绝对是个天塌的坏消息。
但这个消息对法国“忠实可靠且非常重要的盟友”大顺,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可惜此时消息传播不便,若不然,便是今日已然略醺的刘钰,也能再喝上半斤西凤,一扫心中对大顺变革艰难的抑郁。
这意味着,好容易打下了奥属尼德兰,竟似要完成路易十四未竟之业的法兰西,不可能狮子大张口非要狠咬荷兰一口,使得大顺这边设想的荷兰中立、驱赶奥兰治派、断绝英荷同盟等条件,成为了法国可选择的选项之一。
否则的话,在法国与尼德兰大胜英荷联军的背景下,法国人才不会答应这么优厚荷兰的条件。
也意味着,法奥矛盾,不会到不可调解的地步。如果法国真要占了奥属尼德兰,法奥矛盾太大,刘钰构想的中、法、奥、俄四国大同盟,也就没机会了。真要是奥法矛盾不可调和,将来搞出来英、奥、俄、葡、荷、瑞、丹,对阵,法、普的局势,大顺再参战,那可就真是为法兰西做嫁衣裳了。
总而言之,刘钰在印度坑法国、在北美挑起人参战争,其目的,就是让在欧洲占据优势的法国,以欧洲优势换殖民地。
让荷兰,不至全面落入法国的掌控之中,从而为荷兰金融资本投靠大顺手工业打好外交基础。
俄英之间的共同防御条约,使得法国已经不可能幻想占据奥属尼德兰了。这也使得一直蛰伏在荷兰,静待天下有变的大顺使节团,终于有了活动的空间,为结束欧洲的这场漫长战争做一个全面的斡旋。
看似俄国和英国如此亲近,甚至枢密院副总理主管外交的大臣,还是个公开的亲英反法派。
但实际上,这份条约对俄国来说,真正的第三方假想敌,并不是法国,而是普鲁士。
英国人设想的第三方假想敌,却是法国。
这条约从一开始,就不牢靠。
既然伊丽莎白以彼得的正统继承人自居,西进政策必要延续,而普鲁士正是俄国西进的拦路人。
毕竟,贝斯图耶夫是个“前朝余孽”,朝中并没有太多势力。女皇政变上台,一众亲信里,还有一大堆的亲法派呢。用他,只是为了制衡朝中势力和过度的亲法倾向而已。
对女沙皇而言,亲英、亲法,这都无所谓。关键是,反普。
法国穷的响叮当,英国却有钱。
法国这边的外交,还是指望感情,希望拉谢塔迪侯爵当年与女皇的肌肤之情,能抵用;而英国则认为,法国的浪漫完全不如针线街的英镑实在,直接点钱。
女皇看了看白花花的英国银子,自是忘了一日同床百日恩。
至于英俄关系,刘钰早在“斡旋”丹麦不要干涉瑞典王储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挖好了大坑:中瑞俄联合贸易,压制亲英的丹麦,拓展对北美的走私,降低俄国对英国手工业品的需求度,同时还在俄国投资兴办了一些不会影响大顺出口的新兴手工业。
最多五年之内,俄国的一些承接了大顺技术转移的新兴手工业,就要与英国传统优势的玻璃产业等,产生巨大的冲突。反正,那玩意也不是漂洋过海从亚洲卖到欧洲的东西。
就在《英俄共同防御密约》和《英俄补助金密约》签订后,在女皇的授意下,贝斯图耶夫又与英国大使签订了《俄英关税协定》,双方都将降低关税。
若是从前,这当然是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关税协定。
英俄之间的贸易,是互补的。
俄国对英出口粮食、金属、造船的木材。
英国对俄出口纺织品、手工业品等。
但在大顺这边的提前布局和暗中干预下,实际上,这个英俄之间的关税协定,就完全变味了。
既是英俄将来贸易矛盾的导火索;也是瑞典俄国做转口贸易以东方货物入侵英国的天窗。
矛盾既生,关系必不可久。
英国肯定想要在欧洲大陆上找个打手。
能选的,也就普鲁士和俄国。
是选普鲁士当打手?还是选俄国当打手?怎么看,选普鲁士当打手都更好一些。
一则之前普鲁士已经证明了自己有当打手的实力,腓特烈统治下的普鲁士着实能打。如今的普鲁士,还不是后世被人吐槽的“俄国军队从来都要依靠人数上以多打少才能胜利,唯独面对普鲁士,俄军居然有质量上的优势”的普鲁士。
二则俄国太远,和法国没有过大的矛盾,俄国是否会为英国的利益,跑到千里之外流几十万血?英国是否给得起俄国从彼得堡远征莱茵河的钱?俄法之间的矛盾是不是德法矛盾这般你死我活不可?这都难说。
对另一个强国奥地利而言,“德国”只能有一个话事人。要么选我、要么选普鲁士。而英国两次三番的“绥靖”、“调解”、背着奥地利承认普鲁士对西里西亚的占领,这都让奥地利对英国丧失了信任。
看似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之后的外交局势出现了极大的逆转,似乎还有诸多偶然。可实际上,只要俄国现在拿了英国人的钱、法国无力吃下奥属尼德兰,那么外交逆转一事,几已成必然之势。
现在俄国既已与英国签约,大势便已定下了一半。这个条约,早晚得撕。
俄国既然是新党上台,要延续彼得的西进政策,那么俄普矛盾之大,实际上也就使得英国只能从俄、普这两条咬人狗中,二选其一。
这些情况,这些推测,在齐国公来欧洲之前,刘钰便和他商量过。
是以当英俄之间签订了补助金条约的消息传到荷兰的时候,在阿姆斯特丹静待许久的齐国公大喜过望。
“噫!守常所求之事,已成了八成!仲贤以为如何?”
作为这一次大顺参与欧洲战后条约签订的齐国公暂时的、借来的私人幕僚,康不怠当然对刘钰的构想了解更深。
他这番被派来跟着齐国公,就是为了在欧洲乱局中为大顺找到一丝挤进欧洲的机会,执行刘钰的意志和战略构想。
见齐国公大喜,康不怠也笑道:“国公所料不差。如此一来,法国在这南尼德兰地区,必不可持久。当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头来竟全是为天朝和普鲁士做嫁衣裳。”
“法国打了四五年,啥也没拿到手。空耗国力、财力,这法王的水平,着实一般。”
“只是,兵法云: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轻败。法兰西国执政者如此无能,却依旧雄立,可见其富庶、文化、人口、兵制,皆有过人之处。”
“如今这法兰西国,所差者,唯一雄主天才尔。”
“那路易十五既非雄主,此时闻此消息,必然手足无措。普鲁士已退兵停战,如今英奥一方再添罗刹一生力军,纵国朝毁了荷兰的财政,却也不能让法兰西国大胜。”
“依我之见,此时便是时机。当一方面前往法国,与法王谈日后事,给出国朝调停之建议;一方面,当与荷兰国的摄政派密谈:如今之际,胜负未料,罗刹国纵要出兵,也要明年夏日了。英夷已经退兵回国,提防前朝复国之事,荷兰只靠自己焉能守住?”
“荷兰百姓,之前皆好战、爱国,以为非奥兰治家族不可,当效死战。现在经济崩溃、工商委顿、民不聊生、粮价又贵,之前那份心思,早就没了。再有我等之挑唆,荷兰百姓皆以为,眼下时局皆奥兰治家族之误。”
“若这摄政派能保荷兰之中立、使法兰西退兵,百姓亦可接受。本想着,换来奥兰治家族,便可复行会、抑豪强、取缔包税。可换上来后,发现一切如常,既如此,又与摄政派执政有何区别?”
“倒是摄政派若能上台,还可缔结与法之合约,保证荷兰日后之中立。两坨屎,偏偏这一坨上还有个樱桃点缀,自是选带樱桃点缀的这个。”
“昔日鲸侯既能把奥兰治家族捧上去,今日仍旧可以把他们拉下来。”
“一上一下,所幻灭的,只是荷兰百姓的希望而已。”
“他们也该摆正自己的身份了,以小国而称霸,虽可一时,终不可久。”
齐国公深以为然,心道守常这一手纵横之术,着实非得洞悉西洋诸国不可。非有此洞悉,便有苏秦张仪之能,不知时局典故,亦难成事。
如今正是其时,以国朝为中间人,调停法荷关系。
日后再如守常所言,取银三五万两、七八万两,买些粮食,只在荷兰各个大城市低价销售,博得荷兰人之好感。
便是十万两的粮食,也不够平抑荷兰粮价。但若目的只是为了博名、博好感,那就很够了。
事真成,这七八万两的粮食钱,只要多走私一条船的货,便也赚回来了。
思索之后,齐国公便道:“如此,我有官身,代表天朝,一些脏事就不便干。且荷兰的摄政派,如今也非正统,我与之密谈交往,终究不好。”
“法兰西国,最好礼仪颜面。我为公爵,去法兰西国正合适。荷兰这边的事,便由仲贤代行。”
“先谈,但不要说死。待我在法兰西国谈成,再把话说死。若无法国点头,此事也难。终究,天朝在欧罗巴,无一兵一卒、一船一舰,还是要无中生有、借鸡生蛋。”
说完,齐国公哈哈大笑。
康不怠亦笑道:“我曾听法国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法国有一家富户,养了一只猴子,还有一只猫。有一天,这猴子偷偷地烤栗子,就跟猫说:兄弟,你本事大,手速又快,兄弟实不及你本事。今日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你且把栗子从火里取出来,也叫我开开眼。”
“那猫一听,颇为受用,心道今日且叫你知我手段。遂伸手去火里抓栗子,连爪子上的毛都被烧焦了。猫便抓,猴子便吃。猴子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女仆恰好经过,猴子和猫便不得吃了。这猫根本不曾吃到栗子,心里却不怪猴子,只恨那女仆,瞎他妈的溜达什么呢?”
“这法国人的故事,若以先秦简语,吾以为,可说,火中取栗。”
“今日法国可谓火中取栗,劳民伤财打了数年仗,只怕一丁点好处也得不到,吃栗子的竟是天朝。只可惜它去火中抓栗子,却不是天朝唆使的。只是到最后,法国这‘猫’,也必不恨吃了栗子的‘猴子’,反倒要埋怨坏了他好事的‘女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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