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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赵立本倒是真的找到了一点家乡的味道,尤其是那条笔直的、仿佛故乡运盐河的运河。
他要去的地方,叫泥干泊,原来肯定不叫泥干泊,音译的话,后世一般叫尼甘布。
但这里有一片潟湖,伴随着潮涨潮落,虽然距离成为西湖那样的彻底隔绝大海的内陆潟湖还有很长的时间,但泥沙干涸的场景,还是很适合这个泥干泊的名字的。
赵立本只是个有些经历的、走出去看看的普通平民百姓。
他不会去探究那些历史和博弈,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里的风光有几分和家乡相似。
自然不会知道,这条荷兰人修的二百多里长、二三丈宽的运河,就是荷兰人留给大顺的最大遗产。
不只是这条从高浪埠一直修到北部肉桂产区的运河,可以运输物资。
更是因为就因为这条运河,导致了南洋迁民木马计的成功,以及这条运河为大顺攻取锡兰华人箪食壶浆相迎立下了汗马功劳。
罪恶点说,当初迁民时候的计划,就包含了“基建荷兰人压迫华人干、恶名荷兰人当,基建之后大顺来解救这些华人”的法家手段。
印度洋的风暴雨季和旱季的交错,以及肉桂产区和沿海港口的分割,使得这条运河非常重要。
现在运河已经修好,这条引入了淡水的运河,又承担着一定的灌溉作用, 并且将锡兰华人的村社, 沿着运河一路铺开,贯穿了大顺统治区的南北交通。
只要当初修缮过这条运河的华人还未死绝, 那么大顺在锡兰西南地区的华人这里,永远就是王师。
赵立本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感性地感觉到熟悉的运河风情,以及运河沿岸那熟悉的运河人家的建筑模样。
这里和高浪埠那种地方还不一样, 高浪埠的风格终究还是过于欧式, 这里则是十足的中式。
运河上穿行着很小的乌篷船,因为大船走不了,太窄了,这味儿就更正了。
他要去的泥干泊, 只需要沿着运河走就是, 并没有多远,便看到了一座小城。
军营在哪,这倒是不用询问, 因为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上,正传来隆隆的枪炮声,当地的居民已经习以为常。
城市的商业区是沿着运河分布的,离军营很近的地方,就是整个锡兰最大的鱼市,离着很远就能嗅到这里浓浓的鱼腥味。
一些打渔的人,正将一筐筐的鱼装车,应该是运往军营的。打渔的人不是华人, 但运鱼的人是华人, 赵立本就过去打了声招呼,熟练地递上去了烟, 询问了一下该怎么往军营找人。
运鱼的人倒是好说话, 便说鱼市旁边的商业街的酒馆,那里是最容易找到当兵人的地方。进军营是进不了的, 如果想找人, 就在商业街的酒馆里等, 人多的时候就能打听。
谢过之后, 便按着指引去了靠近运河的一片酒馆区。
当兵的军饷按月发,那么这些商业街就会很自然地繁华起来。这里的华人就非常多了, 随便找了一家比较大的酒馆,要了些酒菜, 便又和酒馆的人打听了一下。
酒馆的老板道:“打听人也简单。等着军营里休息时间,会有大群的人来这里喝酒。到时候,你自买上些猪头肉、熟牛肉之类的熟食,请上一盘,打听打听就是。”
“当兵的爱吃肉,军营里吃肉的时候少,不是吃鱼,就是吃海菜、椰豆腐。酒嘛……这里酒便宜,你给他们请酒, 他们怕是多半不甚热情。”
也不知道是酒馆老板的话是真是假,赵立本还是决定听从这个建议。
到了傍晚, 果真就涌来了一群人,吆五喝六的,这些倒都是华人了。不管是府兵还是拿饷银的兵, 当地的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都没服兵役的义务,也没有服兵役的权利。
赵立本见了这些当兵的, 也不禁赞了一番,都是一些壮汉,膀大腰圆,身高肩宽,着实彪悍。
这里正是大顺在锡兰的精锐驻军的营地,几个训练严格的战斗工兵营,全在这里。
之前赵立本听到响枪炮声的地方,原本是一场荷兰人的炮台。大顺围攻下来后,这座炮台要塞,就成为了大顺在这里训练战斗工兵的地方。
正好这里既有运河,也靠近锡兰最大的鱼市,比较方便补给。除了吃大米, 要维系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油脂和蛋白质的必须的,这里依旧延续了刘钰在威海练兵时候的风格,吃鱼吃豆腐吃植物油。
之前英法在印度的几次争斗,大顺这边还是比较关注的。只是, 好几次,杜锋都判断错了。
毕竟,刘钰的攻城法,师从法国。
按照杜锋的推断,觉得法国人攻英国人的城堡,那不是易如反掌?
然而,实操起来,那就大为不同。
杜锋也派人去看过,以为英国人的城堡有什么特异之处,最后得出的结论,这不是城堡的问题,只是法国驻印军队的问题。
好几次,都是因为围城不下,导致英国人翻盘。
故而大顺这边在锡兰加了些战斗工兵营的编制,其实论定位,至少八成的血统是掷弹兵。只不过鉴于印度的情况特殊,掷弹兵没有特异成为线列决战的精锐部队,而是朝着掷弹兵的老本行强化——扔手榴弹,争夺棱堡壕沟,以及残酷的防炮坡前的壕沟肉搏战——只不过大顺这边强化了挖坑这项技能,削弱了欧洲一些掷弹兵的火枪射速和装填训练。
再一个,就是大顺有专业的用膛线枪米尼弹的散兵,也不用强化掷弹兵的火枪训练。
鉴于这种建军思路,也秉持着一战大顺的投送能力只能打三五千人小规模战争的战略判断,大顺在南洋的精锐单位战斗工兵,大部分都是矿工出身。
加之南洋的环境气候,山东河南燕云或者老陕那边的壮汉不甚适应,所以大部分兵员,都来自南洋的各个矿区,挑选出来的。
邦加锡矿、锡兰宝石矿、婆罗洲金矿、爪哇铜矿硫磺矿、基隆煤矿等。
这就使得赵立本遇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局面,语言问题。
他是淮南人,逃亡关东,是以接触的还是北方官话的范畴。
而南洋各个矿区的方言,不是闽就是粤,纵有官话,那听起来也是一头雾水。
侧着耳朵听了好久,终于听到了还算熟悉的发音,便赶忙按照酒馆老板说的,包了些熟食,凑了过去。
说出名字,询问之后,果然认得。
又割了二斤熟牛肉、一叠茴香豆,果然换来了对面的热情,一人便跑出去叫人去了。
不多时,阔别多年的兄弟俩终于相见。
赵立本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话来。
“三儿,你壮实了!”
他弟弟耸着鼻子,憋了好半天,把眼泪憋回去,喊了声哥。
“你成家了没?”
“二哥和嫂子还好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了问题,然后谁也没回答,就在那呵呵地傻笑。
好半天,两人才坐下去,先一人灌了一碗酒,总算是让舌头变得能正常说话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你晚上得回军营?”赵立本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句应该这时候问的话。
“对,晚上必须回军营。大后天应该能放假。最近我们这边来了一批扔手雷的手炮,后天考核。一般考核完都要放假的。最近练的凶。”
赵立本也不知道啥叫扔手雷的手炮,也不知道这种奇葩至极的长得像是胡斯战争时候的手炮、但却是辅助帮着投掷手雷的破玩意儿,在这个时代的各国掷弹兵那有了短暂的复兴。
但随后就被开花榴弹、全面动员组织术围棱堡不攻还有会战兵力的新动员体制替代。一直到堑壕战再度兴起,这玩意的异化版,如掷弹筒、迫击炮之类的东西才再度出现。
不过在大顺这边,还是在战斗工兵中推广了一下,以便于增加射程。只是这东西,不适合欧洲战场的大会战,滑膛的东西,对使用者的要求过高,也不适合会战,只适合堑壕夺堡。
这些重金练出来的战斗工兵,大顺也不会选择让他们去抗线的。野战他们基本靠边站,就是靠着海军机动,趁虚而入,快速夺取堡垒要塞的。
赵立本对什么是手炮丝毫不关心,连在脑子里过一下、想一下这些东西的模样都没想。
转而问道:“我听说,你们怎么地,退下来之后,要去南大洋授田?那地方怎么样啊?要是真行的话,那我回去,就和你二哥先去那边了。一开始寻思着,去关东呢。可是你这当了这么些年兵,这三百亩指定得要啊,这也是份家业。兄弟还是去一个地方吧。这南大洋,靠谱吗?”
弟弟点头道:“靠谱,我们营队里有当官的去过,还专门给我们讲过。要去的话,还真行。那边地便宜,就是雇不着人干活,地有的是,就是当不了地主。你要去正好,我再当两年,就可以让家里人先在那边授田了。长官说,也不怕我们当逃兵跑了,要去那边,一般的船可去不了,所以再当两年,朝廷就要往那边开始安置家人了。”
“说是特拨的款,专门造的船,每年往来送人。好像说是自己买票过去也不算太贵吧,一个人二三年的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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