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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面,白日周大娘会在二楼窗棂上挂幌子,就算新客人不熟店铺,也能被香味吸引进去。真的非常好吃,您若是白日路过此处,尝上一碗,必定不虚此行。”
顾齐修借着街灯看过去,一条街都是整齐的一楼红色木门,二楼雕花窗格,门窗紧闭,暂且想象不出白日客进客出的热闹景象,他道:“你经常过来?”
颜薰儿摇头,“小时候会,长大越发懒了。阿爹在家时我会陪他聊天或下棋,有时懒得外出,想吃的不得了了才会跑出来,大约七八日来一次,不过每次来我都会先饿两顿,然后吃上两大碗。”说起吃两大碗的‘丰功伟绩’,颜薰儿甚至骄傲的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像是在讨赏。
顾齐修道:“那等你下次再很想吃了,可以捎上我。”
“好!”颜薰儿回答的十分干脆,生怕他反悔了似的,随后便开始掐指掰算着日子,却发现自己一刻也等不及了,“今日吧,我一想到便等不及,今日可好?”
“嗯。”顾齐修点头。
颜薰儿正狂喜着跟顾齐修约具体时间,忽然看见不远处黑暗里睁开一双眼睛,还闪着光,“啊!”
正说的好好的,忽然一道惨绝人寰的尖叫将地面都吓的震了一震,颜薰儿踮着脚两三步跳到顾齐修身后,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顾齐修被她说来就来的叫声炸的耳朵疼,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下意识皱眉,只见她往自己身后躲便张开左臂凌空隔着,待她消停下来,顾齐修才看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的黑猫,而身后的人还在瑟瑟发抖,就差没有原地钻进地洞里了。
那猫明显是受到了颜薰儿的恐吓,本来是矫捷的从空中一跃而出,懒散的往前走,被颜薰儿一声尖叫吓得毛骨悚然,忙不迭奔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跑了,顾齐修道:“颜薰儿,没事了,是猫。”
“那是眼睛!会发光的眼睛啊,忽然就从那下面冒出来了。”颜薰儿哭丧着脸。
顾齐修耐心道,“那也是猫的眼睛。你为何如此胆小?”
颜薰儿从他身侧探出头,仍然哆嗦的扯着顾齐修的衣袖,确定见不到那黑猫了才惊魂未定道:“怎么能叫胆小,它抓过我的,还留了疤,那么凶的动物,会怕不是很正常吗?”
猫小小软软的一团,顾齐修倒是不知还有人会怕猫怕成这样,还能被抓到产生如此强的心理阴影,他问,“疤痕为何没消褪?相府都没有好药?”
“药再神奇也不可多用,不然副作用更强。”颜薰儿实在是不想谈起自己在猫窝里被抓的哭天喊地时的血泪史,能及时打上疫苗没染病就已经是福大命大了,还指望那么一大片的伤疤能用什么药抹好。
“看来你伤的不轻。”顾齐修差点脱口而出说“给我看看”,好在是悬崖勒马止住了。
“还好还好,”颜薰儿不爱卖惨,回了神才注意到自己几乎是贴在齐王后背上了,连忙松开手,“对不起齐王,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
一番下来,两人也热络了不少,气氛不再沉闷,颜薰儿适时抛出忍了好久的问题,“还没问您今晚怎么会来这里,那盏灯是放给谁的?”这是她针对关于齐王一切事情的探究欲,虽然问的有些冒昧。
顾齐修大概没想到她还是问了,只停顿片刻便道:“我弟弟,顾西渐。”
颜薰儿七岁那年,龙元朝第五年,顾齐修刚从西北战事脱身,南境又生变。当时南境有九王爷顾慕枫,尚且年幼却是英勇无双,面对北离国的进犯都能悉数抵御,但始终没有突破性的大捷。战局发生根本变化便始于十五王爷顾西渐的死,死讯传来,顾慕枫一场大病,南境失守。
顾齐修的生母是前朝王后,亲兄弟一共四人,齐修、慕枫、淮川、西渐,四人的兄弟之情一度是皇族美谈。顾西渐之死改变了很多,顾齐修三年谋划杀入北离,便是他广为传赞的谦谦君子形象的破灭之由。
颜薰儿当时还小,只是这件事实在是举国轰动的一时盛闻,便了解一二,没想到多年之后会有机会亲耳从齐王口中听说‘顾西渐’这个人。
顾齐修说到顾西渐,和颜薰儿说起母亲时候的神色全然不同,那种隐约却真切的悲痛感混着本就晦暗的夜色,令人压抑。
颜薰儿意识到自己触到了齐王的伤心事,若换了旁人,她会识趣避开。但对齐王,她早就给自己加上了一层叫‘责任心’的束缚,无所谓被不被需要,她始终想试探着前进,每每见他就能对他多些了解,这大概是喜欢一个人最成功之获。
她道:“依颜薰儿拙见,逝者已逝,生者若久久不能释怀,只是给自己徒增伤悲罢了。”
顾齐修轻声叹气,“换做你,你能做到吗?”
颜薰儿答的干脆:“不能。”
顾齐修亦认同,道:“所以,所谓劝说之辞,不过是局外人说说而已。”
颜薰儿明白,人人都知劝别人如何,不代表自己碰到相同之事也会愿意如此劝自己。
“如果此番遭遇换到我身上,逝者已逝之辞反而是我此生都不可能放下血海深仇的缘由。劝人不要冤冤相报,不要杀人,只不过是为了维持法度,维持人心,若是杀人成性不会被世人诟病,不会被善恶尺度衡量,左右已死之人是换不回来了,负仇之人大可杀千万人泄恨。但人自始便生在法度之内,左右换不回来,心中之痛也无法消除,劝说他人不再造杀业比较合理罢了。”
顾齐修面色沉吟的看着颜薰儿,一言未发。
凝视着齐王目光中的苦涩,颜薰儿忽觉自己太置身事外了,忙继续道,“不过说此话的终究是局外人,局外人不懂局中人之痛,谁都不该被委屈,若真觉得复仇才能是自己畅快些,那还管什么善恶是非之度,有仇只管报,有气只管撒,只要是能够弥补伤痛的办法,只管去做就是,话柄是留给他人的。”
不知为何,颜薰儿一下子没收住将话题带上了个新高度。
顾齐修也不打岔,只道:“若我真觉杀人才能平怨,真的能为了满足自己,再杀去北离一次?”
颜薰儿摇头。
顾齐修道:“那你还说任自己开心就好,不管善恶是非之度。”
颜薰儿道:“道理如此,但是我知道,您不是以杀戮为乐之人。不然也不会在大捷之时收兵,大概此时已经没有北离国了。您是明君,虽然心里放不下十五王爷之仇,但仇恨和思念一起,早就埋进心里了。您同意慕晴公主住在宫中便能证明,据我所知,她可是北离先王越砚山的嫡女,您后来发现慕晴和慕天两名漏网之鱼,也没有继续追杀啊。”
听到这里,顾齐修似乎无意的轻攥左拳,强行压住沉痛之感,“慕晴已经死了,北离借此向我发难,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在寻仇,故意把她当人质关在宫里,然后逼她自杀,意在挑衅慕天的。”
外面就是这么传的,那日潜入宫中的数百北离叛贼也都是这么说的,他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实在是没办法继续作壁上观。但战争哪有那么容易,顾慕枫早就按捺不住,如今有了借口便忙不迭屯兵请战,可战争年代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是面挥之不去的阴影,怎么能凭一时之气再生战端。
颜薰儿那日可是看着慕晴自杀而死的,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人死在面前,那么狰狞,又那么可怜,至今想起仍会胆颤。她被顾齐修严肃的口吻吓到了,以为他是生气了,怯生生的缩着脑袋,“我不知道慕晴公主为何要自杀,但一定与您无关。”
顾齐修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收敛了起外露的锋芒,面色平和道:“走吧。”
没一会,两人到达皇城宫门,门外有值夜的守卫,宵禁在亥时末,顾齐修出来的时候便是守卫特意开的门,这一班守卫过时交接也没离开,就是为了等齐王回来。
快到丑时,顾齐修才姗姗来迟,守卫接到观望台上的信号便提着灯远远迎上去,却发现齐王还带了个人回来。
小守卫恪尽职守,未敢发散好奇心,到了齐王跟前,暂且将灯放下,双手交握俯身,“齐王,”说完他顿了一下,这么晚和齐王一起回来,想必也是个有称呼的贵人,若是现下无称呼,必定很快也要有了,小守卫很懂事,又朝齐王旁边这位‘贵人’鞠一躬。
顾齐修对这守卫细节完美的小动作十分满意,主动开口:“相府四小姐,颜薰儿。”
守卫继续:“颜四小姐好。”
龙元国守卫宫墙的军队是守城军,夜里交班守城门和观望台的守卫便属于守城军的一支;往上一级的是巡视宫闱内的殿卫军,这两支是皇城内专门当值巡视的军队。殿卫军高一级,工作清闲些,优待相对较多,俸禄也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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