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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无有千日防贼之理。
这是魏延来武威郡姑臧后,先前主事此地的姜维在细细解说完河西各郡县守备与实况罢,奉上的关乎未来战事见解。
魏延听罢连频颔首,深以为然。
盖因如今逆魏的兵事调度与贼寇无异。
以南匈奴左右两部与鲜卑拓跋部入休屠泽、居延泽,乃是打算长期寇掠河西各郡县,令戎卒不懈甲、黎庶不得安。
而魏后将军费曜亲自督领的近五千关中精骑,则是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刃。
仗着骑兵的机动力,时不时便来武威各县周边晃荡,遇少则战、遇多则避之,迫使武威各县皆要重兵屯守,以防被他洞悉守备空虚突入袭杀。
且其还断开了鹯阴城塞与河西的连通,令大汉难知柳隐部的安危。
如此战术,令河西不堪其扰。
譬如栖居在武威各地城池外乡邑村落的黎庶,为了不被战事波及,如今已皆被费祎携着徙往张掖郡内安置了,日后武威驻军的粮秣肯定要从他地转运。
尚有戎卒士气问题。
不管戍守沿途烽燧还是城池,每每看着魏军在眼前耀武扬威,而大汉迫于骑卒太寡无法将之驱逐出去,他们难免会士气消沉。
故而,姜维便进策于魏延,想趁着南匈奴与鲜卑尚未大肆侵扰之际,先对付费曜部。
不求全歼,亦不可能全歼。
但可以将之打残!
只需令其则损千余或两千骑,彼日后便不敢再入武威郡了。
哪怕彼能再战,亦至少需要数个月的时间休整,且是得到关中支援后方能再度临阵。
而若天遂人意果真能将费曜部打残,南匈奴与鲜卑拓跋部将不足为患。
缘由并非止于独木难支。
作为附庸的游牧部落,不可能愿意为魏国死不旋踵,亦不可能愿意以族众性命为魏国承担主攻的职责。只要费曜部无法牵制汉军主力了,他们即使如约寇掠郡县乡邑,亦会变成敷衍了事。
如此,河西各郡可得一时之安矣。
至于日后嘛........
只要大汉能缓过粮秣辎重的不足,大肆招募骑卒演武,彼区区胡虏还能当大汉兵锋不成!
不过,此战略很难实施。
费曜亦乃逆魏宿将了,且又秉持着扰而不战的战术,令汉军很难寻到重创的机会。
将之诱入步卒设伏之地便莫作念想了。彼扰武威郡月余以来,行军异常谨慎,常将斥候布方圆十里外,更没有驱兵入过视野受限之处。
唯有以骑迫其与战。
论大汉各部骑卒战力,如今依旧乃马岱的西凉铁骑为魁,亦是最佳之选。
但姜维直言不可用。
无他,费曜若是望见了马岱驱西凉铁骑而来,焉能与之战?
被茫茫大漠、无数荒谷、戈壁充斥的河西之地,骑兵若是想避开另一支骑兵正面交锋,委实太容易了!
故而,姜维便想到了驻军在关川河谷的赵广。
以及现今督领两千烧当种羌在张掖郡休整、熟悉战事的张苞。
这两部骑兵,魏军斥候皆无法刺探得到行踪、费曜亦不会意想得到会出现在河西。
如若是以如今在武威郡的骑兵,护羌营司马刘柱的两千羌骑与之纠缠些许时日,令其确凿马岱部一直在酒泉郡驻守,彼未必不会生出以兵力优势将刘柱部击溃之心。
毕竟侵扰,乃是可战便战嘛。
在确凿无有危险、胜券在握的情况下,费曜焉能错过以重创汉军,令南匈奴与鲜卑拓跋部坚定战心的机会?
就算彼能克制,其麾下将士亦会向往军功的。
那时,魏延听罢姜维进言,便觉得可姑且试一试。
他虽然已是年过五旬且功名爵位皆有了,但并没有堕入那种老成求稳的暮气中,依旧是大汉诸多将率里最有锐意、最为进取之人。
而且,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嘛。
丞相嘱咐他来主事河西守御诸事,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是故,他先令州泰部督军赶去宣威城驻守,抵御休屠泽方向的来犯;将阎宇部转去扑擐县扼守前哨,与护羌营步卒司马蒋舒驻守的揟次县互为犄角;再将从金城郡俘虏中募得六千余新卒散去各县城池、戍围、烽燧充任郡兵或更卒,护黎庶安宁与警戒。
嗯,正领军赶来河西的金城太守张翼,则是要转去酒泉郡驻扎。
因为分户来河西的巴蜀豪族,便栖居在酒泉郡最多,张翼过去了便可省却再募郡兵戍守了——以张翼的身份,足以令那些巴蜀豪族心甘情愿让私兵部曲一并戍守。
一切部署调度罢,魏延才将姜维进言的始末一一录于书,传来陇右与丞相,问可否暂时调动赵广部一用。
亦有了郑璞携口信来此地问赵广。
丞相并没有当即答复魏延,而是想知道若依着姜维的筹画行事,在保障鹯阴-祖厉-陇右军情连通、监视乌水(清水河)动静无误的前提下,赵广可分出多少骑卒前往武威郡后,再作定夺。
事有轻重缓急嘛。
逆魏郭淮部依旧没有归去高平城、逆魏的关中主力依旧屯在侧,陇右面临的压力要比河西重得多。作为陇右唯一的耳目,赵广部可不是轻易能调离的。
“义弘,前将军与姜伯约本意大致如此。”
一番转述罢,郑璞便轻声说道,“而丞相之意,乃是若义弘能分出两千骑往河西,便允了前将军之请。但若不能,便罢了此议。”
确实,无有两千骑,去了河西亦无法建功。
逆魏费曜部有五千余骑,而护羌营司马刘柱与张苞合兵才四千骑。
且前来助战的两千烧当种羌,无论战力还是士气与装备,皆无法比拟魏国的关中精骑。裹挟着夹击、追击可堪一用,但若充当前部摧锋必一触即溃!
故而,无有兵力优势的基础下,唯有从赵广部分出两千骑来与护羌营刘柱部一并充前部摧锋,方能奠定战事的胜局。
以免一番绸缪,却成了弄巧成拙、贻笑大方。
“两千骑卒,我部随时可分出。”
赵广听罢,便笑颜而谓,“若是仅离一月之期,我部三千骑皆可往河西。”
此话甫一落,郑璞与句扶皆愕然。
赵广性情类父,忠厚、克己,亦从不做妄语。
但郑璞与句扶二人听罢,依旧觉得匪夷所思——可分出两千骑便罢了,但如何能全军而往呢?不惧逆魏主力悉数从高平城出,而陇右一无察觉乎!
待赵广细细解说了一番,他们才释然了。
且说可出两千骑,乃是如今丝路贸易已然暂断,仅是三地传讯与警戒一两百骑卒便可胜任,这点倒无可质疑。
而声称一月内全军悉往,乃是他可混淆视听之故。
他这支骑兵最早乃是其父赵云亲自选拔骑卒训练而成的,后来又接纳了武都氐王符章长子符健督领的八百义从。
北伐以来多次临阵,折损则补,一直保持着三千人的建制。
最后一次补充,乃是并入了粱元碧所领的百余骑。
粱元碧便是昔日主动投诚于郑璞的凉州胡人首领,其部众两千余落最早便栖居在关川河谷。
如今,凉州得复后,丞相让他们还于旧地栖居。
因为关川河谷毗邻前汉所置的牧苑,如今亦成为了大汉规模最小的牧马场。
让他们归去,便是作为牧马场的藩障,且他们畜牧所出牛羊也能最近供应给祖厉县与鹯阴城池驻军。
而赵广部驻扎在他们部落周边,平时警戒与刺探军情等事亦仅是百余骑外出而已。因此,如若赵广悄然领骑离去,将粱元碧的百余骑留下继续担任戒备之责,以其两千落族众佯作骑卒入驻军营内,逆魏斥候是无法警觉的。
至于为何将期限定为一个月.......
乃投机取巧之事,不可长久之故罢了。
如此解释,令郑璞欣然归来冀县禀于丞相。
只不过,谨小慎微的丞相觉得三千骑尽出过于弄险了,仅是传令赵广挑选两千骑悄然取道金城郡赶往武威郡。
这点与郑璞所思同。
因为战场之上瞬息变化,何时能迫逆魏费曜正面交锋是个未知数。
与其令赵广部尽往河西等候了一个月再度遣送千骑归来,还不如仅是两千骑而往,以免在来往过程中泄露了踪迹。
虽说以赵广部骑卒之精锐,这种可能性不大,但能避免便避免了罢。
且此事乃是魏延与姜维一并绸缪的,以他们二人军争之能,有心算无心之下,少了千骑过去亦不会耽误事。
“我知子瑾方劳顿而归,但还需再奔波一番。”
做出定夺、依次将回复书信令人分别送给魏延与赵广后的丞相,轻揉着鼻根,徐徐而道,“斥候有报,逆魏关中多部兵马有调动,皆从武关出矣,我欲子瑾往汉中代巡一趟军务。巨达年老,我不忍使之来回跋涉;幼常时隔多年甫归陇右,诸事不甚了解,而威公........唉!现今陇右,唯有子瑾可往代巡矣。”
“诺。”
闻言,郑璞拱手领命,“为国效力,安敢言艰辛邪?丞相,璞翌日便往。”
其实他心中对往汉中早有准备。
因为算算时日,被天子遣来的谯周也将至汉中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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