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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约了朋友,想出去玩几天。”
江晚想了很多理由,最后定了这个,看似无理的理由。
她一向遵规守纪,成绩优异在别人眼中俨然一副乖乖女的形象。只有反其道而行,说出的理由才值得一信。
果不其然,话才刚一出口,江正玟立马就同意了,语气中还透露着怡悦。
他知道江晚最大的愿望就是交到朋友,而江正玟最大的心愿就是实现妹妹心愿。
从小到大,看着妹妹因为是吸血鬼的原因,而交不到朋友暗自神伤的时候,江正玟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听到妹妹说有了朋友,他的心里替妹妹感到高兴。
“好,去吧,手里的钱够不够,我再转给你。”
“够……”江晚刚想拒绝,又想到程明月那口小锅里没有营养的方便面,改了口:“那谢谢哥哥了。”
“你啊。”江正玟宠溺的笑笑。
通话结束,手机弹出转账提醒。
四个零,江晚满意的点了收款。
江晚把手机收到兜里,转身出了屋子。
程明月吃完了面,正端着碗喝汤,江晚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放下碗。
江晚几步走过去,低头俯视着程明月浅笑着说,“看来今晚我要借宿你这了。”
今晚家里没人,想到回去也是面对清冷的房间,江晚更愿意留宿在程明月这里。
程明月微抬着头,因为江晚离得近,不得不身体微微往后靠着沙发靠背。
她沉默了片刻,对上江晚泛着光的眼眸,这双眼睛颜色要比常人浅一些,即使屋里光线有些暗,也挡不住这双眸子溢出的炯炯目光。
程明月喉头滚动,偏了头,“嗯。”
为了让自己自在一些,她动了动胳膊,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伸手要拿茶几上的碗筷。
江晚提前一步抢先抓了过来,露出皎洁的笑颜。“我来帮你。”
程明月自知拦不住她,便没说话默许了江晚的动作。
江晚端着碗筷径直朝厨房走过去。
毫无征兆的,厨房的灯忽地灭了,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
江晚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象惊到了,怔在原地。
下意识的她转头看向程明月。
竟然看不清她的身影。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江晚闭上眼睛缓了片刻,等再睁开模糊的人影映入眼帘。
“停电了,你等一下。”程明月似乎是习以为常,语气里没有一点慌乱。
之间那抹身影摸黑朝卧室走了进去,然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接着细微的“咔”声响起,屋里亮起一抹红光。
程明月从卧室走出来,手里举着长条的蜡烛。
烛光忽明忽灭,映的她的面容柔和了很多。
“好了,走吧。”她的声音依旧清清凉凉的,没什么情绪。
微弱的烛光照亮方寸之地,四周像是黑洞,吞了一切光源,只有烛火周围亮着昏黄。
江晚转身走在前面,程明月把蜡烛举在胸前,在后面跟着。
血族的感官要比人族敏感很多,很快便能适应黑暗的环境,宽且又有了烛光的加持,江晚丝毫不受影响,脚步依旧轻快。
她熟稔的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
值得庆幸的是并不是停水停电,水流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江晚低着头,认真的刷洗碗上的油渍,程明月举着蜡烛,在后面站的笔直。
两人一前一后的呆在狭小的空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哗哗的水声响着。
摇曳的烛光把两人的影子打在墙上,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黑影。
别样的温馨,氛围是恰到好处的温和。
江晚洗碗的速度不算慢,她关掉水龙头,甩了甩碗上多余的水分。
把碗筷搁在水池边上,和那只玻璃杯紧挨在一起。
她转身,朝程明月笑了笑,“好了,我们出去吧。”
程明月微微侧身,让出过道,示意江晚先出去。
“你先出去,我跟着你。”江晚说。
程明月没说话,看了一眼江晚,先迈出步子出了厨房。
江晚在她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低着头学着程明月的步子。
程明月每一步迈的都很稳,步子又大,但速度不算快,似乎是为了照应江晚,她把蜡烛往旁边侧了侧。
眼前的路被烛光照亮,江晚看着程明月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进了卧室,程明月把蜡烛放在桌子上,卧室充盈暖黄的光。
江晚这才注意到,原来蜡烛低端有一个小的金属托架,这样就可以稳稳的呆在桌子上。
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程明月还是不太习惯招待江晚,她不自在的开口:“你,坐吧。”
江晚倒是听话,乖乖的坐到床上,微抬着头看着程明月。
程明月抿了抿唇,别开视线。
在江晚的注视下,她转身走向桌子,站在桌子旁边拿起那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单手拧开瓶盖,然后又从袋子里挑了一瓶药,打开盖子倒出来两粒。
把药放进嘴里,喝了口水仰头把药吞了。
算下来,程明月受伤刚过了三天,人族的恢复能力都很弱,按理说她现在还不该出院,这么早早出院,也不知道她的伤势怎么样了。
江晚眯着眼盯着程明月的背影看,好似要戳出一个洞来。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热烈,程明月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又做不到忽视不管,她无奈转头,果然对上江晚全神贯注的目光。
“咳,有事吗?”程明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江晚支着下巴继续看着她,问道:“还疼吗,你的伤?”
出乎意料的关心,问的程明月措手不及,就连她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了,几乎都要骗过自己已经痊愈。
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被自己仇视的人,会成为哥哥以外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程明月心绪翻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咽了咽喉咙,说:“还好。”
屋里太过安静,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心里很慌,又很莫名难受。
她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屋子,和江晚在一起呆着,只会让她觉着自己无比卑鄙,会让她斥责自己对江晚的所作所为。
她转开话题,对江晚说:“你先睡吧,我睡沙发。”
说着她就要往屋外走。
“等等。”江晚叫住程明月,“你就在屋里睡吧。”
程明月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江晚浅笑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明月脸“唰”的红了,转头蹙眉怒瞪着江晚。
江晚笑的更厉害了,没想到程明月这么不禁逗,就说了一句话,脸都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了。
见程明月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江晚终于肯饶过她了,“你在这睡,我打地铺。”
她说着,当真就站了起来,挨着床边就要坐到地上。
程明月见状大步迈过去,一手把她捞起来,半点也没让她挨着凉嗖嗖的地砖。
“不用,你睡床上。”程明月干巴巴的说道,声音有点低哑。
看着她认真的面容,江晚抿了抿唇,小声叨咕:“可是我怕黑……”
不过她又好像下了决心似的,努力翘起嘴角,勉强的勾起一抹笑容对着程明月说:“那好,你睡沙发吧。”
面对这样楚楚可怜楚楚动人的面孔,但凡是个人都不会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黑暗里呆上一晚。
程明月也是那其中一人。
虽然一边的思维还在思考,吸血鬼不是热爱黑暗,不喜阳光吗,为什么——
理智只不过半刻,埋在心里的母性属性攻占大脑,嘴巴比脑子快。
“我打地铺,你睡床上。”
话脱口而出,程明月瞬间有点后悔。
江晚可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她说:“好!”
她乐滋滋的看着程明月才刚微微张开的嘴又迫不得已的闭上的窘迫模样,接着话茬又说:“我可以洗个澡吗?”
江晚一只手怀抱着另一只胳膊,仰着头询问。
程明月咬了咬牙,抿唇走到床边。
她蹲下去,伸手从床底下扯出来一个皮箱。
江晚往旁边让了让,好奇的探头张望。
程明月拉开皮箱的拉链,打开,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叠好的衣服。
她拿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然后又麻利的把皮箱恢复原状推回床底。
她站起来,拿起衣服递给江晚,“干净的。”
江晚双手接下,微微笑着道谢。
程明月侧了侧身子,抬起胳膊指向外面说:“出门左手边是厕所,有热水。”
江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江晚抱着衣服抹黑找着了厕所的门,门把手摸着有点凉,她推开门进去。
正对着门装着一块镜子,人影照在上面,莫名的有些渗人。
江晚歪着头打量这间小小的厕所,对着门是半人高的洗手池子,右手边是一个蹲厕,直冲着蹲厕上面就是花洒。
江晚瘪了嘴,真是长见识了,这样洗澡就不怕鞋掉下去吗。
幸好花洒可以拆卸,江晚把换洗的衣服脱了放在洗手池上,小心翼翼的摘下来花洒,把喷头对着蹲便池,打开了水。
流出来的是凉水,初秋的夜晚本就有些凉,再加上凉水带来的寒意,江晚身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她又拧了拧开关,热水还没出来,便以为是喷头坏了。
她把水关掉,走到门旁边把门推开一个小缝,朝外面轻唤了一声:“明月,水是冷的。”
程明月听到了,她深深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站在卧室门边,贴着门微侧头道:“长开一会,会有热水。”
江晚听了,“哦”了一声,又回去,听话的把花洒取下来,对着蹲便池有打开了水。
这次她多放了会水,果不其然,水温慢慢变暖,但温度还是不高,只差不多和体温一样。
这也足够了,江晚试了试水,还算凑合。
她把喷头对向自己,微热的水流洒在身上。
中午受得伤早已愈合,就连疤痕都看不见一点。
虽然在学校已经擦拭过血渍,但总归是不够干净,她还能感觉到皮肤上有点皱涩。
现在用水一冲,那种感觉才得到缓解,她一寸一寸的冲洗。伤痛、疲惫都随着水流逝去。
冲完澡,江晚换上程明月准备的衣裤,简单的配色,黑色五分短裤和白色短袖,布料穿着很柔软贴合皮肤还算舒服。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程明月已经铺好了地铺——一床小褥子铺在地上。
程明月就坐在地上,听见她的脚步声,侧头过来看她。
好巧不巧的,卧室的灯亮了,来电了。
两人遥遥对视。
江晚身材高挑,程明月又是坐在地上,看她的时候头就得微微仰起来一点。
江晚生的好看,皮肤白皙,刚洗了澡,脸颊有点绯红,发丝还带着水珠,贴着额头,水顺着脸颊滑落,聚在下巴,一滴,掉了下去。
程明月的视线也随着那水滴,滑了下去。
她就那样坐着,不动了。
瞧她这般样子,江晚潜意识就觉着这姑娘又害羞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又想逗一逗她了。
江晚浅笑着往前挪步,走向程明月。
“就是这个吗?”程明月忽然问了一句,她抬起头看着江晚,“人族给你们的枷锁?”
江晚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江晚缓缓移下视线。
在她的脚踝处,雪白的肌肤上,突兀的扣着一只乌黑的金属环。
她竟然差点忘了,脚踝上还戴着东西。
是今天过的太舒服,使她有点得意忘形了吗。
只是片刻的愣怔,她又扬起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意。
她走到床边,在床尾处坐下。
两手往后撑住床,侧着头看程明月。
“是啊,很丑吧。”她自嘲的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程明月没说话。
江晚两腿交叠在一起,向前伸展,她视线落在黑环上,继续说。
““其实你不用害怕我们的,你看这个黑环,其实就是脚铐。”
“我们血族,不会脱离人族的管控,我们伤害不了你的,也不会用能力,更不会吸食你们的血。”
她说着,声音变的低了,像是在喃喃自语。
“否则……这个,会电我的,会很疼,真的……”
说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声音,缥缈如烟在屋子里散去。
乌黑的环在夜里还显得锃亮。
这黑环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时时刻刻的提醒她,自己与人族终究有些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镣铐的存在就说明了一切,在人族的制度之下,她就是囚犯,是罪人。
人族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被强制带上脚铐,然而在人族的法律里,血族不论有没有犯罪,都要被戴上这黑的吓人的东西。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一向都藏的很好,却在今天——
她眸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视线也不知道停在了哪,眼中空空茫茫的。
程明月没想到,那个在她看来一直高高在上的江晚,竟会活的这么卑微。
看到她这样,程明月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站起来小心翼翼的靠近江晚,步子迈的很轻。
她站到她的身边,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手悬在半空。
终究没有落下,她收回手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对不起。”
她的眉毛压的很低,眼神里居然会流露出一丝愤懑与怜惜。
就连她自己都不会想到,只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对江晚的态度竟然会一波三折,最后还轮到她来“心疼”江晚。
或许,如果没有这个脚铐,江晚就不会被路林玉打的那样惨。
学生们在学校里用讨论的,用来束缚血族的手段,竟然就是给他们带上镣铐。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江晚的立场感受,她从前也有想过政府究竟是怎样制约血族。
从前她居然还觉着血族生活的很逍遥自在,令人心生羡慕。
也许是感受到程明月的歉意,江晚又仰起头,脸上灿烂的笑起来:“其实没什么,有时候我觉着还挺好看的。”她抬起那条腿,俏皮的说:“像不像装饰的脚环。”
她扬手放在唇边,不大不小的打了个哈欠。
“好困,我们睡觉吧。”
她笑眼弯弯,仰头看着程明月。
程明月察觉到江晚是在转移话题,她也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不想让她有负罪感。
程明月深深的看了两眼一眼,这个女生究竟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感受。
明明自己曾经那样冷漠的对她。
程明月想要问她,质问她为什么活的这么小心翼翼,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终究问不出口。
程明月侧开身子,走上铺好的地铺跪坐上去。
“嗯,睡吧。”她撑着地,探身过去吹灭蜡烛。
随着她的动作,烛光灭了,那一抹微弱但又坚强的光亮消失了。
江晚爬上床,盖上被子躺好。
被子上有程明月身上的香味,还散发着一股浅淡的阳光的味道。
江晚把被子拉在鼻子下,轻轻的呼吸。
她侧卧着,目光追随在程明月身上。
“晚安。”她轻轻说。
程明月没应声,抿了抿唇木着脸把台灯关了。
屋里又黑下来。
就在江晚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程明月的声音响起来。
清清冷冷的,声音很低,语速也有点快,她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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