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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越往前走,没有了那种喧闹,周围的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最终,轿子在一栋宅院前停了下来,乍一看去,就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人家,不会想到里面住的,是六百余年稳坐大启朝相国之位的周家。天子脚下,六百年而不衰,着实是个奇迹。
“陛下,到周府了,您看,是派人去宣出来还是…”王总管在轿子外面问道。
“不必,朕进去看看。”赵易执说着走下轿子。
王总管则给了轿夫一些赏钱:“你们就在这候着,今儿个也别接别的活了,没人问则罢了,有人问起来你们啥都不知道,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几个轿夫喜笑颜开地接过钱应承到,看到王总管眼睛一瞪,又都连忙改口。
赵易执不去理会王总管的安排,来到周府门前,门上一块朴素的牌匾,写着“天下为公”。这也是赵易执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原来门上从来就不会写什么张府,李府,大多数都是不挂匾的。挂匾都是一些纪念意义,再厉害的牛人撑死了也只敢挂个“书香门第”。
寻常人家挂不了府匾也就罢了,这堂堂的相国府竟然也不挂府匾,挂了一块老旧的“天下为公”。这牌匾虽然老旧,却也显得光亮,牌匾上没有一丝灰尘和蛛网的痕迹,想来也是时常擦拭维护的。
“这是当年启太祖封的,听说起初封的是‘日月同耀’,初代周相周羽大人求陛下改封的这‘天下为公’,六百年啦,用的是紫檀木,才能保存这么久呢!”王总管从后面跟了上来,看到赵易执盯着牌匾,在一旁解释道。
“那位周相也是能人啊,‘天下为公’这等牌匾也敢挂,启太祖竟然也同意了。”赵易执感叹道。忽然看了旁边的王总管一眼,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词“导游”。不禁莞尔一笑,迈步向府中而去。
门口一个小童,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在倒座房里一张小木桌上趴着睡着了。王总管本想喊醒小童,开正门来迎接赵易执。赵易执挥手拦住了上前的王总管,绕过影壁,径直向院中走去。
院中一棵高大的大树,树荫遮蔽了小半个院子,却并不使得院中阴暗,赵易执围着树下转了一圈,约莫十余步,树干苍劲,枝叶也十分茂盛,虽然此时属清晨时分,但毕竟夏暑,在树下却有一丝阴凉。
“这是什么树?”赵易执回头向王总管问道。
“这是槐树。”一个声音从大厅处传来,不待王总管回答,便朗声回道。
赵易执看去,只见一个少年郎,年纪约莫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和自己这个皇帝相仿。面容很清秀,皮肤也很白皙,加上披散未束起的一头长发,乍一看好似一个女子。唯是眉眼,能看出一丝男子的刚毅和英气。一袭白衣,若是风起,定好似一个飘然而去的谪仙。只是,这个俊美的男子,此时手上抓着一根油条,端着一碗稀粥,吃一口喝一口地,没了风雅气质。
“槐树又称三公之树,且有科第吉兆的象征。槐叶可清肝泻火,槐枝可祛风止血,槐根可散瘀消肿,槐角可凉血明目。我们周家自然要种槐树了!”少年喝了口稀粥,对着槐树的好处一一道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槐树是周家初代相国周羽所种吧?”赵易执猜道。
少年“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槐树多则二十年,少则十五年,即便保养得当,活上百年已是奇闻,如何能活六百年?”
“你这小孩,怎么这个样子就来见客?失礼了些吧?”赵易执有时尴尬,只得岔开话题。
“谁是小孩?我再过两年就及冠了。再说了,你不是小孩?你比我大多少?不跟人家说一声就来别人家里,到底谁无礼了?”那少年又咬了一口油条,翻了个白眼问道。
“大胆!此乃当今陛下!如何胡言乱语!”王总管闻言,在一旁厉声喝道。赵易执连忙挥手止住王总管,实在是架不住王总管这一副时时忠臣的模样。
“你也说得不错,是我…是朕唐突了。请问周子儒可在家中?”赵易执走近问道。
少年咬了一口油条,“我就是,陛下找我?”
赵易执刚走两步,抬起的脚半天没有落下去。这就是周子儒?这就是一个高中生啊,一国之策要问这个小毛孩?其实赵易执这个皇帝,也是刚过十八岁生日没几天就驾崩了,让他来做了这个便宜皇帝,在别人看来他也是毛头小子,不然李常文也不会敢和他叫板。只是他前世已是一个上班的社畜,心智已不是个孩童了。
少年终于吃完了,将碗随手递给一旁的侍女,净了手,躬身施礼道:“草民周子儒,拜见陛下。”说着就准备跪下。只是磨蹭半天,又是牵衣角,又是撸袖子,膝盖就是不曾弯动一点。
赵易执回过神来,示意道:“免了吧,周…先生既然吃饱了,朕想跟你聊几句。”
“陛下请。”周子儒立马衣角、袖口收拾整齐,比起刚刚的磨蹭倒是利索了不少,向正厅弯腰请道。
赵易执率先走了进去,王总管在后面刚跟到门口,周子儒却出声问道:“单独吗?”赵易执回首看了王总管一眼,王总管也愣住了。
赵易执点了点头:“单独。”周子儒转身跟了进去,王总管在门外气得直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闪到了一边。
“陛下此来是为了皖城水灾的事吧?”赵易执屁股还没坐下,周子儒在身后已经开门见山地率先问道。
“你…周先生如何知晓?”赵易执撅了一半的屁股又抬了起来,向周子儒问道。
周子儒从桌子上事先备好的香茶敬给赵易执:“陛下请安坐。皖城水灾,但是江南巡抚陈瑜知情不报,已被陛下下狱。寅猛卫回京的消息,草民也是早上才刚刚知道的,还有那个孔豹。陛下现在肯定是不知道如何处置李太师为好。故而屈尊来到寒舍。”
赵易执接到香茶,掀起茶盖,香茶正热,心中骇然:“这小子竟然都能知道我今天会来?”
“辰猛卫今天下午就要抵京,陛下今天上午不来,后面就没时间也没机会来了。陛下要来,只能是上午来。若是草民猜错了,也不过辜负一杯香茶,有甚紧要?”周子儒率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陛下不必惊讶,我周家的消息虽不及朝廷迅速,倒也不慢,再者以己度人,故而知之。我现在猜中了,说明陛下亦是贤明之君,所行之事也是贤明君主所为,不是那昏庸之主,可喜可贺。”
赵易执放下茶杯,说道:“既然先生都知道了,那我心中有两个问题,不知先生可能解疑答惑。”
周子儒抢先回答道:“李太师当死。”
“那第二个问题,令尊曾言先生不可大用,今日一观,周先生所思所想,异于常人,且确有奇才,令尊所言不实,为何?”见周子儒快人快语,赵易执也直截了当了起来。
“草民之才浅陋,比起家父还是有些不及。”周子儒淡淡地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朕之前有那昏庸的名声,周先生爱惜羽毛吗?”赵易执笑道。
“咳…陛下看破就不必说破了。”周子儒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不知先生可愿出仕为相国?”赵易执的眼神有些炽热,周子儒这种冷静和聪慧,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该有的,周家传承六百年而不倒,果然名不虚传。
“寥寥数语,陛下就任为相国,是否儿戏了些…”周子儒顿了顿,接着说道“神州动荡,八王蠢蠢欲动,四地流寇横行,百姓困苦,不知陛下知道多少,又在意多少。”
“有所耳闻,但实不知详情,故而来请先生相助。”
“只是不知陛下志向几何?”周子儒抿了一口茶,看向赵易执道。
赵易执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看向门外朗声道:“曾闻周家祖上曾言,‘死绝周家,再死赵家’,今日朕亦可言,赵家若在,天下便在,百姓便安。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祖宗社稷!愿国泰民安!”
赵易执见周子儒微微有所动容,转而笑道:“当然,那是官话,我对周先生没有隐瞒。若是国家不稳,朕身为一国之君,又岂会有好下场?也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才是。总而言之,于公于私,朕都得维护这大启朝才是!”
赵易执见周子儒还是没说话,接着说道:“周家立足京城,身居相国六百余年长盛不衰,天下皆知。如今天下动荡,正是中兴之时,周先生难道就不想做出一番功绩,以敬先祖?”
周子儒低头不语,良久,缓缓说道:“陛下的坦诚和诚意草民已知晓,但陛下所令,在所不辞。只盼大启社稷永固,只盼周家不衰。”
赵易执笑着点了点头:“只盼国泰民安。”
周子儒一愣,旋即笑道:“对,只盼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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