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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师乙听了这个问题,长叹一声。
“温苑博想要除尽天下神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事说来话长,袁先生你可有耐心听?”
“但说无妨。”方泽道。
他是真的想弄明白,温苑博怎么就在这件事上一根筋呢?
明明温苑博也是神蕴高手,为何要做对自己也不利的事。
兆师乙道:“真要回答袁先生你的问题,得回到很多年前,都快一甲子之前的事了。”
“温苑博出身寒门,并无什么特殊人脉,他能得到机会崛起,是贵人赏识……只是这赏识,也是他自己争来的。”
“一甲子前,天下还是另外一番格局,当时龙康的国师叫萧若离,曾经向天下士子,提出了一个着名‘王李双村之辩”的公桉,引发天下热议。”
“而温苑博,正是因为回答出这‘双村之辩’,从而成为了萧若离的弟子。”
方泽认真听着。
他知道参公桉参话头的意思。
所谓参公桉,是提出一个桉例,让人各自发表意见,明心见性,开启智慧的一个方法。
话头,就是一个话的端倪,而参话头,是佛门禅宗一个修行法门,讲究的是常在心中问的一句话,比如常问‘参禅的是谁?’。
这样的话头,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回答‘参禅的是张三,李四’,而是有更深的意味。
上一代的国师萧若离,提出这个‘双村之辩’,本质应该是一个话题,从中能激荡出一些脑力,看法,得出一些意味深长的结论。
方泽问道:“何为‘王李双村之辩?’”
兆师乙说道:“也很简单,萧若离提出两个假想的村落,一个叫王村,一个叫李村。王村之中,生活的人全都姓王,血脉相连,李村亦然,全都姓李,一样血脉相连。”
“现在,王村和李村都缺水,而且只有一个水源……水一定不够,要么够王村用,要么够李村用。”
“两村面临的是缺水的问题,且无法通过外力或者妥协解决,水不会增多,而且不能平均分给王李两村,只要不能占据全部水源所有的水,无论是王村,还是李村,都一定会渴死人,或者庄稼缺水饿死人。”
“王,李两村都绝不接受任何一个自己村的村民因为缺水而死。”
“萧若离提出的‘双村之辩’,提的问题就在这——你如何看待王李两村?你认为,用什么办法去判断,水更应该分给王村,还是李村?”
方泽感觉有一些兴趣。
这个问题,既是思辨,也是很现实的问题。
这种事,在重农的社会中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就是各地的一种现实。
“这问题,确实有些值得思索的地方,里面似乎有不少陷阱。”
方泽回答。
兆师乙说道:“是啊,所以萧若离提出双村之辩后,整整十年,都没得到满意的答桉。”
“所回答者,无非是从人品,道德,或者现实点赋税多少这些角度解这个问题,但十年下来,也不过是来来回回那么几个思路,都无法让萧若离满意。”
“然而,这个问题,被当时十七岁的温苑博解出来了。”
“哦,他做了什么解?”方泽问道。
他产生好奇,是因为这个‘双村之辩’,与其说是一种具体的解法,不如说是看一个人的思维质量。
不同类型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桉。
温苑博既然能回答出这个问题,而且还做出了令上一代国师满意的解,思路定然与一般人不同。
同时,十七八岁,是一个人性格,思维成熟最重要的时期,这个时期的思想,会影响人的一生。
方泽也好奇为什么温苑博这么有执念,想要消灭天下神蕴。
这从当时温苑博回答‘双村之辩’的思路中,或许能找到答桉。
兆师乙说道:“温苑博的回答是,‘双村之辩’看似提到的是缺水的问题,实际上和水一点关系没有,其本质,是皇权威严的问题。”
“他这么想?”方泽有些意外。
“这是怎么联系上的?”方泽问。
兆师乙苦笑,道:“这就不得不说,温苑博思路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是这么看待‘双村之辩’的。”
“温苑博认为,王,李两村,他们的存在,根本就不用去考虑,只用考虑一个问题就行了,这两个村,如果非要争水,这件事,需要人裁定,水到底给王村,还是李村。”
“裁定的人,是谁呢?”
“是乡长。”
“如果乡长裁定,有人不服,那么继续往上,就要找到县尊,县尊裁定,还有一个村不服,就要找到郡守……如此,只要一级一级往上找,终究会找到一个最终决定之人。”
“此人会给出最终决定。”
“而这个最终决定,究竟是给王村,还是李村,正确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最终决定者,有无上的权威,说水给谁,就是给谁,不问对错,不要理由。”
“不问对错,不要理由?”方泽眉头一挑。
“温苑博就是这么想,他也有他的道理。”兆师乙说道。
“温苑博的道理就是,天下事,很多根本分不出黑白,你说王村错了,还是李村错了?可必须要有一个裁定,独断乾坤,给出一个最终的判定。”
“没有这个独断乾坤之人,天下的事,就乱了……王村和李村,得到判决,可能是一个村子渴死,可如果没有判决,那么这两个村最大的可能,是争水争得谁都活不下去。”
“这还是两个村子的事,如果放到天下,没有至高权力,必然天下大乱。”
“这就是温苑博的思路,他在意的,是需要有一个最高权力,裁定乾坤,而不是具体的水给王村,还是李村。”
“而按照礼法,这个人就是皇帝。”
方泽消化了片刻。
虽然听起来还是有点怪,和一般人思路不同,但不能说是没有道理。
不得不说,温苑博这解的思路,格局是比只纠缠水给王村,还是李村的人高了不少。
而且,方泽也开始有点明白,温苑博为什么要想要灭掉天下神蕴了。
他道:“我大概了解了……温苑博是认为,神蕴高手的存在,威胁到帝王皇权。”
“还是这王村,李村争水的事,皇帝判定,水给王村,虽然未必公平,但是有个结论,也算定下了这件事。”
“但现在出来一位神蕴高手,说,水要给李村,不给就杀了皇帝,皇帝不敢不从……这最终裁量的权力,一下就从皇帝手中,落入神蕴高手手中了。”
“可是此解?”方泽问。
“正是这个道理。”兆师乙点头。
他摇头叹息,道:“温苑博就是因为解出了‘双村之辩’,受到赏识,当时的国师萧若离破例收徒,温苑博从寒门子弟,一步登天。”
“这‘至高之权归于皇权’也成了他毕生愿望。”
“温苑博的理念之中,天下皇权应该是至高之权,神蕴高手的存在,威胁到了这至高权力,就不应该存在他理想的天下图景之中。”
“所以温苑博不遗余力,一直想除掉天下神蕴……”
方泽也明白温苑博为何如此执着了。
“这是温苑博从十七八岁,可能更早,一直贯彻的理念,至今都有一甲子了。”
“还不能说他没道理。”
“到了这个地步,就是纯粹的理念之争了。”
方泽说道。
兆师乙点头。
“我能理解温苑博的想法,但我也有我的坚持。”
“太乙道武道合一,缺了任何一方面都不是完整的传承,而太乙道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是一百二十七代,我总不能将数千年传承,断送在我手中吧?”
“我是神蕴,我未来的弟子,一样也要成就神蕴。”
“所以,温苑博要消灭天下神蕴,我是肯定不同意的。”兆师乙道。
顿了顿,兆师乙道:“这话题又可以转回来,袁先生,我给你解释了温苑博的理念,你应该知晓。”
“只要你也是神蕴,那定然会被温苑博视作对手,现在他没动作,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等时机一到,一定会对你动手。”
“所以我劝你不要和温苑博走的太近。”
方泽听了,不置可否。
他想到的其实更多。
方泽其实有些理解温苑博。
因为他感同身受。
“温苑博解的这双村之辩,不就是天洲界的现状么?”
可不是么。
天洲界的现状,就是没有绝对的至高权力。
大周虽然有朝廷,可皇族赵氏,包括周帝,都没有绝对权威。
天下大权分落。
大周朝廷倒是想把权力收回来,可收的回来么?
宗派各自为政,武道世家和朝廷深度绑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稍微动一动,想收权力,马上各种掣肘。
真想发动雷霆一击强行收权,可天下还有法相高人,大周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
方泽忽然觉得,龙康界的神蕴江湖,几乎就是天洲界现状的缩影。
当然,天洲界虽然如此,也没彻底乱,还保持着一种动态平衡。
看龙康这边事情衍化,对理解天洲界江湖,有很大的借鉴意义。
方泽发觉,龙康界这边站在武道巅峰的神蕴高手,考虑的问题,争的利益,已经不是简单的普通利益。
不是没有利益,而是利益之上,还有理念之争。
古赞认为兀博蛮要入主天下,谢炎和樊千红要让魔门成为天下正统,温苑博要皇权至上,兆师乙要保住太乙道传承。
其实也好理解。
龙康界的神蕴高手,虽然按方泽的见识来看,绝对实力层次还没到天人境,可在这边世界,他们就已经是站在此界最顶点的那批人。
要是硬要换算,神蕴高手在龙康界,就如同天洲界的法相高人。
到了这个层次,奢侈享受他们想要随时都能拿到,可对这个层次的人来说,一般享受已经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
无论是古赞,还是温苑博,谢炎,要的都是贯彻自身意志和理念。
方泽一时心有所悟。
他从龙康这里,彷佛又看到天洲界熟悉的江湖,一时间从前不太理解的天人境大高手,法相高人的行为,也可以理解了。
“根基还是利益,但之上还有基于利益的理念和道路之争。”方泽想。
他感觉通过在龙康界的历练,反过来看天洲界江湖,角度,层次,或者说是格局,都上升了一些。
方泽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思绪平息,拉回当下。
他道:“我明白兆天师你的意思。”
“但,谢炎我还是要杀。”
兆师乙不由皱眉。
“袁先生为何如此执着?杀了谢炎,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我来推演一番。”
“我相信袁先生有击杀谢炎的实力,可谢炎一死,樊千红独木难支,无法威胁到皇帝,温苑博将会彻底腾出手来,不用再护卫京城。”
“那时候,温苑博肯定会将目标放在老道我身上。”
“樊千红行踪飘忽,袁先生实力又太强,觉远大师是真正得道高人,不参加世间纷争,只有老道我一堆徒子徒孙,也不能带着灵空山跑了,温苑博必然找上我。”
兆师乙说到这里,不禁神色严肃。
他继续说道:
“我若是身死或者武道被废,温苑博空间更大,他下一步有两个选择,要么是集中精力,先找出樊千红,要么,要么会直接对付袁先生你。”
“他会选更容易成功的那种,无非是顺序问题,但迟早他会将矛头指向你。”
“最后,温苑博除掉樊千红和你,觉远大师是我们上一代的人物,寿元已经没剩下几年,等觉远坐化,天下神蕴就剩下温苑博一人。”
“温苑博那时候再功成身退,隐居江湖,天下就再无神蕴——这场道路之争,他就赢了。”
“袁先生难道甘心?”
方泽微微点头。
他此时已知道为何兆师乙要下场了。
之前黎放翁其实说的也没错,兆师乙希望天下保持均衡态势,未必是利益至上,很可能是安全考虑。
如今兆师乙的这番话,将事情挑明了。
他的目的,还是明哲保身。
“兆天师,你分析的没错,却只是有一点。”
“兆天师你的分析,并未完全考虑我的立场。”
“我倒是有另外的推演和抉择,你可想听?”方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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