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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退之间,孙权犹豫不决,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他现在已经无力翻盘,继续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可若就此退兵,等于是放弃了前线上万将士,如此巨大的损失,是孙权所无法接受的。
而且,之前征讨庐江李术,孙权只是名义上的统帅,这次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领兵作战,如果大败而归,将会对他的威信造成非常大的打击。那些隐伏江东各地的山越、豪杰、黄巾……必定趁机掀起叛乱。
届时,为平息各地叛乱,他势必要更加倚重父兄旧臣,自己掌权的计划,将大幅延后,甚至就此沦为傀儡也不是不可能。
是以,此战绝不能败。
当然,孙权也不奢望取胜,只要能够击退黄祖军,“全身而退”,他就心满意足了。
心中有了决定,孙权即刻命族兄、威寇中郎将孙河率兵船赶赴前线,支援徐琨。
孙河服侍孙氏父子三代,出为前驱,入为腹心,乃族中大将,他接到孙权的命令后,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兵船,赶赴战场。
孙河行动不可谓不快,可当他来到前线,即使有了一定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只见黄祖水军乘流而进,以无可阻挡之势横扫前军,几乎凿穿中路。己方之所以还未全盘崩溃,是因为主帅徐琨死战不退。
徐琨此时的处境十分不妙,其座舰被黄祖水军数艘战舰团团围住,一时间险象迭生,岌岌可危。
孙河与徐琨皆是少时便追随孙坚左右,二人不仅年龄相近,且志趣相投,情谊甚笃,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其败亡,当即杀入重围,解救徐琨。
“哈哈哈哈……”见水军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已然胜利在望,黄祖不由抚须长笑。
黄祖体躯魁梧,相貌堂堂,其早年以打铁为业,后周旋于军旅,是以虽年近六旬,身体依旧十分硬朗,并无老态。
黄祖对甲板上的众人笑道:“我之前常常耻笑蔡德珪,统帅一国水军,面对刘景小儿连战连败,一世英名尽毁。今日见拍竿逞威,方知蔡德珪败得不冤。”
黄射颔首道:“拍竿确实是水战无上利器。我军有此利器,破江东之军,易如反掌。”
黄射乃黄祖长子,官拜章陵太守,要知道刘表名为荆州牧,实际上满打满算也就控制四五个郡,而黄氏父子俱为太守,其势之盛,整个荆州无出其右者。
“我军必胜、我军必胜……”这次说话者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彩羽赤喙,灵气逼人的鹦鹉。
这只鹦鹉,是前些年一位商人献于黄射,后黄射又转献给父亲,青州名士祢衡曾为其作《鹦鹉赋》,至今在楚地广为流传。
而今鹦鹉犹在,祢衡却已死,其为人才高,可惜失之骄狂,连曹操、刘表都不放在眼里,数侮慢之,终死于黄祖之手。
鹦鹉一开口,自黄祖以下,甲板上的众人尽皆大笑。
这时,忽见大批江东军舟舰,自夏口冲出,加入战场,试图扭转败局。黄祖一边摇头,一边嗤笑道:“孙权小儿这是不甘心失败,还要作垂死挣扎。”
区区前军,完全不能满足黄祖的胃口,若孙权这时果断撤军,他还真拿对方没办法,所幸孙权并无退走之意,这正合他意。
黄射亦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用兵之大忌,孙权与其父兄相比,真乃豚犬耳。”
对于儿子的话,黄祖心里深以为然,随即传令都督苏飞、陈就,命他们尽快击破当前之敌,而后挟大胜之威,反攻夏口,争取一鼓作气荡平江东之军。
黄祖军都督苏飞身处于一艘雕镂彩画,庞大若山的巨型楼船上,船首尾及两侧共设有六座拍竿,这可不是摆设,自开战以来,已先后击毁四艘江东军战舰。
苏飞年近不惑,面容粗犷,浓髭密髯,形貌威武。其少为游侠,见天下大乱,聚客千余家,自为党帅。后投入黄祖麾下,十余年来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战功显赫,乃黄祖军二号人物。
苏飞按剑而立,一脸沉深,在他的指挥下,江东军前军主帅徐琨已成瓮中之鳖,眼看就要将其擒杀,不想孙河突然杀到,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救出了徐琨。
不过苏飞并未因此而气馁,虽然让徐琨逃过一劫,但却不足以改变战场大势,胜利的天平,仍在不断向己方这边倾斜。
不久,黄祖的命令传来,苏飞亲自雷鼓助威,另一位都督陈就亦亲临前线,不避矢石,在二人的鼓舞下,黄祖军将士人人踊跃,向江东军发起最后的猛攻。
孙河救出徐琨后,二人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成功摆脱黄祖军的围追堵截。可惜黄祖军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面对黄祖军的猛攻,江东军节节败退,江面上到处都是江东军的舟船残骸及将士尸体,场面惨不忍睹。
率先崩溃的是江东军的前军将士,他们先攻夏口,再战黄祖水军,连连大战,早已筋疲力尽。
更要命的是,他们根本看不到获胜的希望,面对一场必败的战斗,江东军前军将士终于支撑不住,纷纷掉头而逃。
前线将士溃逃很快就引发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江东军舟舰开始掉头而逃,徐琨、孙河竭力阻拦,然而水上不比陆地,基本无法有效制止士卒溃逃。
当后方孙河带来的舟舰也加入到逃亡的队伍,徐琨、孙河心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暗自叹息一声,任由士卒裹挟而逃。
然而江东军想要逃离战场,并非易事,夏口水道狭窄,江东军将士惊慌失措,蜂拥至夏口,立时便将夏口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夏口两侧山崖上的黄祖军将士乘机放火,江东军舟船首尾相接,顷刻间便延烧成一团。如此一来,夏口更加难以通行。
徐琨、孙河因为撤退较晚,落在后面,自然被堵死了归路。前方道路阻绝,后方敌人又至,逼不得已,二人只好放弃座舰,登陆南岸,改走陆路脱身。
绝境之下,江东军将士各谋生路,有随徐琨、孙河登岸者,亦不乏向黄祖军投降者。
在黄祖军舟舰的疯狂攻击下,江东军成功逃上南岸者,仅两千余人。然而江东军将士还没来得及庆幸大难不死,西南山林之中,忽然杀出数千敌军。
这支伏兵,正是不久前刘表派来支援黄祖的援军。
江东军将士骇得肝胆俱裂,他们之前为了方便逃生,弓弩等远兵、矛戟等长兵大多都被丢弃了,甚至有些人连刀都扔了。
而来袭之敌,皆重弩长矛,与之交战,绝对有死无生,江东军士卒不等敌人临近,便一哄而散,向东、北两个方向逃去。
“杀……”中郎将王威举刀大吼道,“江东之人无故侵犯州县,残害百姓,罪行累累,实乃豺狼也,绝不能放他们离开!”
“杀……杀尽江东之人……”数千士卒同仇敌忾,如惊涛骇浪般扑向四散而逃的江东军。
望着排山倒海杀来的敌人,孙河惨然一笑,对身旁的徐琨道:“子玉,我留下断后,你速北归。”
他刚才弃船登岸时,被黄祖军流矢射中右腿,伤势颇为严重,基本已经没有脱身的希望,与其仓皇逃跑,被敌人追上杀死,还不如主动留下断后。
“伯海……”徐琨不忍丢下孙河,独自逃生。他之前身陷重围,命悬一线,皆赖孙河舍身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要断后,也该他来才是。
孙河叹道:“子玉不必介怀,我腿部负伤,已经走不掉了,你却不一样。此次征讨江夏不利,江东必生祸端,你要守在讨虏身边,助他度过难关。”说完,冲着徐琨大喝道:“走!”
“伯海……”徐琨深深看了孙河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孙河亲卫部曲及自愿断后者三百余人,树楯执刀,结为圆阵,死死当在荆州军的面前。
虽然孙河等人皆已萌生死志,战力倍增,然而荆州军人数,却是十倍于他们,不久之后,孙河等人便被荆州军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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