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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中,张荣方望着萧青璎两人离开的方向,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她们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开。
一路上他不时遇到穿浅蓝色道袍,外披白衫的修行弟子。
每次他都不断得停下,站在一边让开道路低头行礼。
清和宫内,弟子分为修行弟子和杂役弟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杂役弟子算是临时工,随时可以被清退。
但修行弟子就不同了,所以礼节上规定非常严格。
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轻者面壁思过做最苦的劳工,重则杖击数十,甚至直接杖毙丢下山。
张荣方很快到了水洗房,开始和其余十来个杂役一起,收拾一桶桶送进来的脏衣服。
衣物,道冠,平底鞋,高靴,腰带等等,需要清理的东西都会一股脑丢到这里来。
辛苦劳作了一天,直到晚上快要十点半多,才终于休息结束。
一结束,张荣方便毫不停留,带着揣在胸口的钱,直奔道籍管理房。
不多时,他从管理房出来,身上的银钱包已经彻底干瘪下去,积攒许久的二两银钱,只剩下一点点。
松了口气,他遥遥看了看前方。
夜晚的清和宫,到处是点亮的油灯和烛光。
三座大殿和道场方向,依旧有细微的诵经声,那不是道士们的声音,而是一些虔诚的香客留宿在宫中诵经。
念的是无量度心经。
张荣方顺着鹅卵石小道往最后面的弟子平房区走去。
咚咚咚的暮鼓声从远处飘来,随风声时强时弱。
同时伴随风声传来的,还有阵阵某种烤肉的香味。
张荣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下午食堂吃的那点黑面馒头,根本不够他塞牙缝。
杂役弟子的伙食,是每顿饭两个黑面馒头,一碟乱七八糟的泡菜,加一碗能一眼看到碗底的蛋花汤。
馒头一个只有半个拳头,如果是不动弹的人吃还勉强够,但他们这种需要做苦力的杂役弟子,就完全不够了。
路过一个山崖云台,张荣方停顿了下,侧目从云台上往下望去。
山下一片黑云弥漫,上方弯月洒下清辉,远处群山静寂无声,只有风在其中呼啸而过。
两名披着紫貂的贵人也站在云台右侧角落,小声的说着话,不知是赏月,还是谈心。
张荣方借着道宫的灯光看了眼,紫貂裘的棕色毛皮在光芒下微微反光,油亮顺滑。
他以前一直还以为紫貂裘是紫色,现在看来,压根没看出什么紫色。
“呆在这里干什么?别影响到了居士!”此时身后走过的一队巡值道人低声呵斥道。
其中带头的那人,身高力壮,满面黑须,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长棍。
远远望过来,仿佛过山老虎,目光灼灼,威势不小。
张荣方心中暗叹。杂役弟子就是没人权...
表面上他却是赶紧低头行礼,礼数不可失。
“是。马上就回。”他回道。
那高壮道人道号奇山,是巡值这个时间段的带队修行弟子。
张荣方见过他好几次,对其印象相当深刻。
此人身高两米出头,腰粗肩阔,四肢粗壮有力,曾经在道场上对练,一打三还占据上风。
奇山道人点点头,看着张荣方快步朝着杂役弟子平房区敢去,这才移开视线,继续巡值。
时间一转眼,便又过去半月。
这半月里,张荣方每日来往水洗房,功课道场,食堂,弟子平房区。
每天吃的干巴巴完全没油水,导致他一点也感觉不到任何积累属性点的迹象。
要知道,每次积累属性时,他都能感觉到一丝丝的热气在体内汇聚。
可一旦消耗过大,这种积累热气就会明显变弱。
十多天的时间,张荣方每天要清洗大桶大桶的衣物,体力消耗极大。
他心头明白,必须想个办法脱离这种状态。
但一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在送了钱后,杂役弟子的第二次淘汰下山,里面就没有他的名字。
这让张荣方心里松了口气。
道籍在大灵颇受看重,以后若是能走得高了,待遇会好很多。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清和宫送走了一批前来开茶会的贵客,开始了每年新的一轮修行弟子筛选考核。
张荣方眼看着自己属性栏上的属性点一点也没多,还是0,心里越发明白,自己不能这么浪费时间下去。
可一时半会,他心里也没什么好办法。
*
*
*
1183年4月。
张荣方挑着两桶衣服,顺着山路,朝后山晾晒场走去。
天微微亮,整个清和宫呈长方形结构,最后面的晾晒场和山林石壁挨在一起,是位于道宫墙外的位置。
这里除开来晒衣物的道人外,其余基本没谁会来。
周围尽是光秃秃的树林,惨白色的乱石堆。
张荣方走几步歇几下,一方面是这里路不好走,另一方面是山里此时雾气大,有些看不清前面。
每次这种时候,他听水洗房的师兄师姐说过,可能会有山里的猴子猢狲跑出来偷衣服。
所以得格外小心。
晾晒衣物时,必须要有人看守,这次张荣方算是运气好,得了这个还算清闲的工作。
两桶衣物上六十斤重,来回他要挑至少十五桶,这还只是一部分的衣袍。
喘了口气粗气,张荣方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准备继续往前赶。
就在这时,左前方的雾气里,隐隐约约传来细微说话声。
“....没来,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之前被她怀疑了?”一个压低的年轻男声道。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啊,她昨晚还和我谈心来着....”另一个女声有些惶恐回答。
“不管怎么样,这次去镇上采购,你负责制造机会,这个东西,给我出发前,放进她葫芦...”男声尽量压低道。
张荣方心头一凛,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私下说话,可这一次....似乎有些问题。
道宫里,因为风大,一旦顺风,十几米外的声音,就算压低了,也能多少听到一些。
而当事人往往不容易察觉。
张荣方顿时站住不动,慢慢往后倒退。
这里一般没人,对方既然在密议这种事,他若是被发现了,后果恐怕不妙。
接着他又陆陆续续的听到一些交代。
这种事他不想管,也没这个能耐管,只是就在他打算转身想走时,忽地一个名字,一下钻进了他的耳中。
萧青璎!
张荣方顿足不动,眼神闪烁不定。
停顿了下,他又继续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才故意哼着道经,挑着衣服超前走。
声音远远往前飘去,很快他走到刚才的位置,便果真没听到说话声了。
很显然,那密议的两人是听到他靠近,提前走了。
张荣方一边往前赶路,一边心头盘算。
说话的人他不知道是谁,但那个声音他记住了。另外,说话里提到了去镇上采购时下药,看来萧青璎应该会在某一次去镇上采购的路上被算计。
那么只要弄清她什么时候去镇上,就能暗中提醒报信。
报信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那他一方面能还了上次萧青璎的人情,另一方面,或许还能....
张荣方面色不动,照常去了晾晒场,和另一个弟子把衣服全部搭在晾衣杆上,一排排拉扯拍打整齐。
他没有马上去报信,而是依旧看守晾晒场,中间就在这里吃了带来的干粮黑馒头,一直到下午太阳下山,才收拾衣服往回赶。
忙碌了一天,直到今晚上做完功课,暮鼓快要响起时。
张荣方连忙从道场起身,朝着正准备离开的萧榕走去。
萧榕是负责所有杂役弟子功课的传功道人,其地位比一般修行弟子都要高,相当于清和宫里的执事。只在宫主,监院,和殿主之下。
同时他也是萧青璎的生父。
萧榕此人一脸络腮胡,身上总是带着一个酒葫芦,可里面一般酒水很少。
传闻他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却很少被人看到他喝酒。
此时萧榕看到道场上,有一杂役弟子起身朝他赶来。步伐较急,他也顿下等了下。
“有事?”
张荣方显示抱拳行礼,躬身起来后,才道:“弟子张荣方,见过明光法师。”
“说吧,马上鼓又要响了。”萧榕脾气温和,对杂役弟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看法。
他的道号也叫明光,有着官方认证的法师职称,所以尊称一般叫其明光法师。
“是这样,弟子在白日里,去后山晾晒衣物时....”张荣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实将自己听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至于如何判断,他相信萧榕有自己的判定。
随着他一点点的讲述,萧榕一开始有些散漫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等到张荣方全部说完,他思索了下,扫了眼周围早已散去的杂役弟子,挥挥手。
“你确定你没听错?”
“确定!”张荣方郑重点头。
“如果再让你听到早上的声音,你能分辨出么?”萧榕问。
“应该可以!我不敢肯定。”张荣方点头。
萧榕露出思索之色。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报信弟子。
“此事事关重要,你想好了,若是污蔑其他弟子,可是要受五十杖刑的,以你的身子骨,打完基本没活路。”他再度发话。
“弟子不敢有半句虚言。”张荣方郑重道,“实际上,之前萧青璎师姐在玄心殿边的巷道里,曾出手相助过弟子一次。弟子一直铭记在心。原本这等事,若换成其他人,弟子不该也不敢贸然出来报信,可听到其中涉及萧师姐,弟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有丝毫担待。”
张荣方面色诚恳坦然,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是一样的性格,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所以这番话出自肺腑,说得斩钉截铁。
听到此言,萧榕眼神微微动容,杂役弟子的成分并不算好,其中能有眼前此人这般,口齿清晰,思路明白,有恩有义的人,算是极为难得了。
杂役弟子里,大多是附近城镇里,被各家送来占据道籍的弃子。
很多在来之前都受过如何服侍人的训练,至于读书识字,口齿清晰,思路明白,那就数量不多了。
这年头,不是谁都有资格读书识字的,就算富农富户们有这个闲钱,也要有这个时间精力才是。
更不用说有如此恩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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