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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气学与心学的再次对决
徐阶请王畿来做什么?是让他辩驳改革科举。徐阶不想大动干戈。不想影响了朝廷局势。他想维持而今的局面就行了。
但是王畿做了什么?
他是在这争夺科举改革的主动权。
徐阶愤怒之余,却也拿王畿没有什么办法。
王畿年纪比徐阶都大。也没有多少年可活。即便而今他在与气学的争锋之中,已经有一些疲态。但问题是,即便而今气学变成了官学,占据了大明主流学问。王畿这样大家,也不会被慢待的。
王畿怕徐阶?徐阶能怎么做?杀了王畿?根本不可能,严嵩或许能不管不顾,大开杀戒。但是徐阶不一样,徐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最多今后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王畿怕这个吗?
只能说徐阶忘记一件事情。
天下大儒苦儒学久矣。
心学也是一样的。钱洪德蜗居浙江几十年,为的是什么?一来,是效仿孔子弟子们。编纂王阳明言行与年谱,二来,就是以心学思想注解四书五经,为代替程朱版的注做准备。
为的不就有一天,能让天下人考科举的时候。全部学习阳明公的思想。
心学的大儒们都准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只是他们扶植徐阶上台,但是徐阶仅仅肯重用心学弟子们 。但要想在朝廷根基上动手脚,却不是徐阶敢做,能做的。
而今周梦臣胆大妄为。敢掀起这件事情,自然也是心学的机会。
在王畿看来,即便不能得逞,气学也不能缺席。否则气学一脉,已经冲击官方地位。如果心学缺席的话,岂不是说心学不如气学吗?
这也是政治家们的思路与学派掌门人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争夺的是权力,影响力对于权力有影响的话,那么影响力也会重要,如果没有影响,也就无足轻重。一个争夺的是影响力。只有足够的影响力,即便学派一时沉沦,也有从故纸堆之中爬出来的可能。
这一点差异,就是徐阶失算的地方。
徐阶知道,不管这一场大会结果如何。
他已经败了。因为王畿这么重量级的人物一出口,能够影响很多,如果没有级别的人来反对,几乎已经锁定局面了。更让徐阶恼怒的是,其实王畿虽然厉害,对于徐阶来说,也不是唯一的选择。毕竟徐阶权力之大,人脉之广,与王畿相差无几大儒,也是能找出来几个的。
如果他知道王畿今日会如此说。他早就有备用人选。
万万没有想到,他被人耍了。这么多年,从来有他耍别人的时候,没有别人耍他的时候。
徐阶此刻没有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不同圈层对大明而今局面是不同的。
最激进的是学术圈,可以说,真要看大明大儒们的脑洞,才会发现,很多想法即便是在后世,也是有些超前的。但是放在官场。却是最保守的。
原因也很简单,官僚们最讨厌变化。任何改革都是对现在官僚的冲击。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能引起滔滔舆论的原因,不是周梦臣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这本来就有这种思潮在大明就有。毕竟泱泱天朝,被倭寇折腾成这样子,难道大明上下有识之士,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不来一个定体问?
好戏还没有上场。徐阶已经别踢出局了。
剩下的不过是气学与心学的对决而已。
在虎丘之会后,气学在江南站稳脚跟,并茁壮发展,虽然还不能与心学在江南的根基相比,而今这一场灵济宫之会,将是双方对科举主导权的争夺。
可以说谁赢了。谁就有可能代替程朱理学成为官学。
王畿的学问根底,无与伦比。几十年来讲学生涯,口舌上的功夫,自然无与伦比。
杨节一个人不是对手,王世贞也上台,还有冯从道,三个人一并上,也不能在言语上占据丝毫上风。王畿将一套,人心既治,则天下大治,认为科举应该选拔是道德上的正人。而大明而今的一切,都是程朱理学不谙治心之道。应该用心学补之的道路,说得无懈可击。
几乎是那种,你明明知道对方说的有问题。但就是说不过他。似乎即便是嘴巴上多长了几根舌头,也抵不过对面一根舌头。
更要命的是,王畿临阵倒戈,不仅仅让徐阶大吃一惊,还让周梦臣等一干人等大吃一惊。周梦臣之前准备的十几个预案,全部落空了。
一时间周梦臣也紧张起来,担心自己两个弟子不行。至于王世贞,他所学太杂,如果全部论起来,王畿未必能胜过他,但是分散开来,他就不是王畿的对手了。
这个时候冯从道心中各种念头涌上,他忽然想起周梦臣一段对于兵法的阐述。当时是周梦臣解答他们问题之余,冯从道忍不住问的话。毕竟周梦臣是天下第一名将。关学弟子很多都喜欢从军。自然要问一问了。
周梦臣当时地回答:“是,战胜之道,无他,以优势打劣势。”
“这个优势不仅仅是兵力优势,而是各种优势,粮食优势,对天气的适应优势,甚至某一支兵种的战斗优势。在知己知彼的同时,通过各种调动,形成我方优势对敌方劣势。然后就好像推骨牌一样,从敌方最薄弱的地方突破。”
“当然这是总原则,在这个原则上,就是运用之妙在乎一心了。”
冯从道心中暗道:“我比王畿优势的地方在哪里?”冯从道心中迅速闪过很多项,忽然锁定了一项,那就是科举改革的方案。
这个科举改革的方案,不是他的。而是周梦臣的。
周梦臣也效仿徐阶教育弟子,将这有志于仕途的弟子,纳入幕府之中,很多事情都让他们揣摩。就好像是徐阶调教李春芳与张居正一样。
只是周梦臣现在还没有心思调教弟子。在用心程度上,不如徐阶。
不过,这也对杨节,冯从道两人大有裨益。最少通过周梦臣的渠道,可以了解大明绝大多数的事情。朝廷运行在他们眼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这一点就是无穷之好处。
所以,冯从道对周梦臣对于科举改革的草案,还是了解一二的。虽然没有最终定型,但是他对周梦臣改革的思路还是了解的。他敢肯定,王畿在这方面绝对没有积累。
这不是藐视王畿。
而是术业有专攻。
就好像王世贞在王畿面前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是王畿不行吗?自然不是。如果两个争论史学,文章,乃至于其他方面。看王世贞不吊打王畿。
兰陵笑笑生,岂是吃素的。
王畿根本没有在朝廷上混几日,也根本不知道朝廷章程改易是何等的复杂。王畿提出一个思想,将这个思想逻辑说圆,是没有问题的。
但如果将这个问题落实在具体章程之上,却未必能行。
所以,这里才是突破口。
冯从道说道:“敢问王老先生。你觉得该如何以心学补圣学?”
王畿非常自然地说道:“当上奏朝廷,去程朱之学,改以阳明之学作为考试标准。”
冯从道等了片刻,说道:“就这一点吗?”
王畿有些迷茫,说道:“还要有什么?”
对他来说,以心学代替程朱理学成为考试标准。这已经够了,代表心学成为大明官府学问。完成了阳明公,以及心学无数大儒的心愿。还需要什么?
但是对于大明来说,这其实一点也没有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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