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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曹庸已经大半月没回家了,不是在衙门,就是在田里,人家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是连过家门的空闲都找不出,知府衙门距离曹府并不远,曹庸却是抽不出闲来回趟家,何其劳苦。
虽说这阵子忙前忙后,吃不好又睡不好,但好在一切进展顺利,城外的流民已经基本安置妥当,有些动手快的半个月就搭好了土房,还能空出手来,帮一帮那些不太方便的老弱病残,田里的土豆也早早就种好了,只需要每日浇水,保持土壤的湿度即可。
为了方便给农田灌水,曹庸还带人挖了一条水渠,将东边的江水引到了城西南。
只需要再过两个多月,土豆就能收成了。
百姓除了每日灌溉田亩,就是盖自己的房子,他们现在已经算是青州人了,每日还有米粥和馒头可以领食,再也不用上街乞讨了,等到土豆收成以后,不单单能管饱,还能拿来换钱,老百姓觉得,这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灾民有赈灾粮可以领,可是青州的原住民却是叫苦不迭,米粮的价格越来越高了,如今一斗米已卖到了一百三十文。
曹庸坐在衙门里,看着关于粮价暴涨的文书,忍不住头疼,一只手已经扶在了额头上,满目愁容。
“曹大人,王令到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曹庸闻言,立马来了精神,急忙对门外喊道:“快让他进来。”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走进来一袭黑衣的俊朗男子,手里提着个食盒,脑后的马尾小辫一颤一颤的,显得格外欢快。
“曹大人今日不下田与民同苦,倒是有空找我来衙门玩耍,莫非是不甘寂寞,要带我领略一下那欢梦楼的温香暖玉?”王令一进门就对主座上的曹庸打趣道,并十分自然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明明第一次来,却像是个常客。
曹庸苦笑着起身,坐到了王令身旁,凑近了说道:“王令小友莫要与我玩笑了,眼下有一件很棘手的事,说来与你有关,我苦思良久拿不定主意,只得请你过来,这烂摊子,你可得负责收拾了才是。”
王令装模作样地拿起桌上的茶,他喝茶的方式让人难以直视,嘴里呼噜呼噜直响,砸么了两口,吐出口中的茶沫,才将茶盏放下道:“曹大人可是在为青州的粮价发愁?”
曹庸一愣,心中惊讶道,他竟然早有预料,不愧是孙老身边的人。
他知王令定然已有了主意,却偏要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潇洒模样,看着自己干着急,曹庸苦笑道:“我这阵子,忙活着流民落户开田,纵使知道粮食涨价,却也有心无力,小友哇!解除粮价限令促使粮道通畅,这事可是你的主意,那卢家把控青州八成以上的粮铺,价格日渐疯涨,如今一斗米已经涨到一百三十文了,你可有什么办法?”
王令贱笑道:“曹大人,您身为青州知府,想治卢家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何必问我呢?”
他一副贱了吧唧嘴脸,即便是曹庸这样的好脾气,看了也忍不住想照他脸来上一拳,但毕竟是孙先生的人,曹庸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冲动,无奈道:“老朽也并非什么事都想依仗小友,只是布政使司前几日下了条 子,西北三州匪患猖獗,粮商运粮不易,各州都要多多支持不得干预,这条 子是请了圣谕的,你说我能怎么办?”
王令眼中狐疑不定,心道,这皇帝老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西北三州说是被宁王一手掌控都不为过,他就这么支持刘平山的工作?曹霜絮那丫头说过,景国皇帝和宁王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表面上虽和和气气,那是为了皇室脸面,私底下可都没少给对方使绊子,按理说西北的事,老皇帝不该这么放心才对,但是不管是被诬陷抄家的前任知府,对刘平山的种种纵容,还是眼下支持粮商敛财的行为,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曹大人,我有一事想要问你,你可是皇上的人?”王令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开口问道。
王令不相信京城里那位对西北毫无布置,要说西北三州尽在宁王阵营的掌控之中也不对,这青州不就一直在跟刘平山唱反调吗?虽然看上去在自己来之前,曹庸一直被刘平山压着,现在也算不上翻身,但是他实实在在是和刘平山较量了多年的西北老油子,要说西北哪个最有可能是皇帝老子的棋子,绝对非他莫属。
曹庸闻言一愣,随即双手抱拳,对着东南方向拜了拜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曹庸既为景臣,自然是陛下的人。”
他似承认非承认的语气,再配合上大义凛然,甘为皇上、为景国建设肝脑涂地的神情,王令顿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你个老小子还跟我装上了。
“大人,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王令意味深长的道。
曹庸坐直了身子,一脸正色道:“小友这是说的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景国境内,哪个官员敢说不是陛下的人?小友切莫拿陛下和老夫开玩笑。”
装,你继续装,王令嘴角冷笑,翘起二郎腿,食指指尖在桌子上敲打着,漫不经心道:“不瞒曹大人,您也知道我跟老孙头交情匪浅,有些事我心里自是清楚的,大家都是替皇上办事的人,就不要相互试探了吧,倒不如开诚布公,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您觉得呢?”
王令故意提到老孙头,是因为他逆向思考了一番,这曹庸极有可能是皇帝的人,那老孙头与他交好,并要自己帮他,大概率也是皇帝身边的人,而且从曹庸对老孙头的态度来看,那老不要脸的地位不低,既如此,摆出老孙头的名号,或许能诈一诈曹庸这老小子。
说完,他一直在观察着曹庸的表情,发现这老小子目光晃动,似怀疑似犹豫,最后变得极为坚定,对王令道:“小友,老夫只是个尽心为我景国办事、为百姓办事的官员,别无其他身份,你就莫要逼老夫承认那些不曾有过的身份了。”
王令心中几乎已经笃定曹庸就是皇帝的人,不然偌大的西北不就拱手让给了宁王,这种便让人白赚的便宜买卖,他不相信景国老皇帝做得出来,可偏偏这老小子嘴严得很,想来也是,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凭什么值得人家袒露这么大的秘密。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纠结,笑道:“曹大人言重了,大人为国为民,若没有您,哪有青州百姓的安定祥和?小子不过是在想,大人是否有门路,能够掌握西北官场的某些人的信息,比如昨天出入了何处,今天又见了什么人,事关大人所求解决粮价之事,还望曹大人坦诚告知小子。”说到某些人时,王令刻意加重了语气,并在最后点明了自己的目的,相信这里面的意思,曹庸应该不会再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曹庸面露犹豫,目光忽明忽暗,而后对王令点点头,王令见状眼前一亮,内心终于晴朗。
只见曹庸来到身后的书架前,用手拉倒其中一本名为《宏武天元》的书,就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书架后的墙壁内传出咔咔的响动,墙上竟打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石窗,一本卷宗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曹庸将那本卷宗取出后,合上了机关,手拿着卷宗神采飞扬的来到王令面前道:“这里记录着过去一个月西北大小官员的详细动向,你快说,我们该如何压低粮价?”
王令心惊道,还他妈说你不是皇帝的人?!监察西北这种活儿,你一个青州知府能整出这么大动静?背后必然有强大的情报网支持,谁能搞出这么大阵仗,不用说王令心里也清楚得很。
曹庸这个行为,等同于回答了王令先前的问题。
没好气地将那本卷宗从曹庸手上接了过来,王令一边翻看一边暗骂这老小子哪有表面看着老实,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自己要不说是帮他擦屁股的,估计曹庸还能继续憋下去。
越看王令越是心惊,正如曹庸所说,这本卷宗上面记录的十分详细,哪个郡县的小判官如厕了多长时间,就连哪个典吏上月纳妾这种鸟事都记录在册,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以极快的速度翻阅着,曹庸见他极为认真,不好打扰他,安静的站在一旁。
王令在这些信息中找寻着刘平山的名字,但大多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小事,且远没有其他官员那样,可以探查到他在家中的详细信息,想必这个布政使生活中也极为谨慎,听曹庸说,之前这老小子拿着老孙头那块令牌去找刘平山时,此人表现得一反常态,极为顺从,想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偏偏生了个废物儿子,都被打成那副德行了,还跑到青楼寻欢作乐。
他刚好看到刘泽在青楼摆酒邀请卢佳磊的信息,突然,王令觉得不对劲,这一条看似极不起眼的信息,猛地吸住了他的眼球。
“前几日,刘平山家那个傻儿子在欢梦楼见了卢佳磊,这个事儿大人怎么看?”王令饶有深意地对曹庸问道。
曹庸面色一滞,言道:“不过是两个公子哥青楼把酒寻欢,有什么问题吗?”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语气古怪道:“你是说,卢家的行为和刘泽......不,不对!应该说是和刘平山有关系。”
王令点了点头,这种事基本就是明摆着了,两边合起伙来要坑他曹庸,一方是积怨已久,早就欲除曹庸而后快,另一方则是苦于曹庸这人行的是利民政策,仇视唯利是图的商人,卢家如今通过抓着这次发国难财的商机,已经能够和沈家平起平坐了,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首先要对付的就是他这个知府。
啪的一声响起,曹庸的大手拍在一旁的桌案上,咬牙切齿道:“无耻小人,坚持该杀!”
王令被他拍在桌上的声响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曹庸铁青的脸,也不知是真的打心里痛恨刘平山和卢家的官商勾结,还是单纯觉着手疼,反正看他脸色极为狰狞,王令心道,这个曹大人,平日里总是一副认真模样,真好奇他去那欢梦楼应酬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副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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