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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长安城里,有一处地方,是全城的男子都心向往之的所在,那便是夕阴街。那里集中了长安城内大半的勾栏院,真个是酒醉金迷,莺歌燕舞,到处飘荡着脂粉的香气,甚至连下水沟也是香的。无数浓妆艳抹或者淡施脂粉的姐儿们等待着恩客的驾临,甚至连金吾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那座座红楼夜夜笙歌。
在那里,只要有钱,你便可以享受如皇帝一般的待遇。
但是只有很少人知道,那最好的勾栏院却不在夕阴街上,而是开在章台街头。
这幢华彩楼宇建在章台街头,上悬“暖玉楼”三字,白日里又从不开门,谁能想到这竟是一家勾栏院?
这暖玉楼虽然不知最豪华的勾栏,但一定是最有背景和势力的。未央宫前的章台街,向来是进士及第,夸官游街时才能走的道路,能够将勾栏院开在章台街的,仅此暖玉楼一家,别无分号。
当然,毕竟这章台街是斯文之地,暖玉楼日里从来都是大门紧闭,到了夜间方才张灯结彩,有人进出。别的院子经营这行生意,恨不得日以继夜,永不打烊,这暖玉楼从经营时间上,便先吃了一亏。加上知道这个处所的人也太少,从客流上,又是占了劣势。但那经营妓楼的莳妈妈却是一个奇才,将楼里的姐儿们调教得如千金小姐一般,不用抛头露面,倚门卖笑,也有那恩客心甘情愿,为她们一掷千金。
相传这暖玉楼,不是熟客,连门口都进不来。
但是每当傍晚时分,这暖玉楼的后门处,却总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厮,不用楼内通传,便能随便进出。
那小厮年纪有十四五岁,穿着青布短襦,鼻直口方,相貌和善,还算耐看,身量不甚长大,也算强健有力,一双手甚是粗糙,脚上穿一双草履,显然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这少年进入暖玉楼后院,就见院中两颗栎树之间悬起一架秋千,一个粉装丽人坐在秋千之上,正一来一回荡得起劲,身后还有一名红衣小婢从后推送,两人都是咯咯娇笑不断。那丽人一脸憨气,笑靥弯弯,衣袖卷起大半,露出一截粉雕玉琢的藕臂,衣领也扯开半截,玉颈半露,惹人遐思。
那秋千架旁便是一道曲廊,廊下坐着一位年纪稍长的丽人,身穿玄色宫绣云裳,手中持着一把团扇,在藤萝架下纳凉。这位丽人眉眼秀丽,但是神情态度皆是冷冷的,大热天里衣服也穿得一丝不苟,只在罗裙之下探出半截裸足,脚尖勾着绣履一颤一颤。
这少年虽然不懂得什么“非礼勿视”的道理,但也只敢看了一眼,便连忙转开视线。
这些女子却不以为忤,纳凉丽人对他不理不睬,秋千上的少女却娇声对他招呼道:“小乙哥,你来啦!”
这个少年,自然便是杜小乙了。他自从做了夕阴街的轻侠,很是给这些勾栏院中打发了不少无赖浪荡子,俨然变成了行院里的守护神,每家院里都自愿给他供上钱钞,以换得他的庇护。虽然他不是很想要,但收来这钱一部分还要交给胡爷的手下,一部分也要自己和韩狗儿平时用度,一来二去,也便厚着脸皮受了。
这暖玉楼不比别家行院,到此来者都是达官豪富,本无那些市井纠缠,无需小乙守护,而且严格算起来,这暖玉楼虽是行院,却并没有开在夕阴街上,可以说与小乙关系不大。但这就显出那莳妈妈会做人来,每旬也让女孩们备好钱钞,让那小乙来取,只当结个善缘。
小乙低头作了个团圆揖,道:“问姐姐们安好。”惹得那秋千上的少女又是一阵娇笑。
小乙问完好,便走到后门厨房处,那门后挂着一个竹篓,里面便是给他的例钱,只要伸手进去,拿了便是。
他刚要拿钱,突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从厨房当中走出来,两手拽着一个木桶,里面全是刷洗过后留下的脏水,欲向后院倾倒。那木桶沉重,小丫头只有十一二岁大小,身材瘦瘦弱弱,一双白白细细的小腿露在裙外,两只脚儿也未着鞋袜,在湿漉漉的地上格外拽得吃力。
小乙见她累得发梢上都滴下水珠,连忙上前把那木桶一手抢过,快步走到后院,将那脏水倒在墙角,又将木桶还回,交在小丫头手上。
小丫头瘦瘦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盯着小乙道:“谢谢小乙哥。”
小乙笑道:“客气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那小丫头还待说些什么,突然厨房内响起一声呼喊:“小蕊儿,你干什么呢?倒个水去了那么久!”
小丫头对着小乙吐吐舌头,飞一般地跑回厨房里去了。
小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知为何,脑中却仍想着小丫头那一双细白的小腿,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把这念头赶出脑海。
过了今年,小乙也要满十五岁了。就算他开始还浑浑噩噩,但经年累月在这花街柳巷游荡,耳濡目染之间,怎么可能还不通人事?看到这些女子的妖冶之态,自然不觉心旌动摇。
还是赶紧走吧!
他回过头来,伸手进那竹篓里面一摸,脸上却现出一丝惊讶神色。平时各院给他的例钱一般都有个十几文钱,便是这暖玉楼财大气粗些,也不过几十文而已,今日手下一触,竹篓里竟是串了整整一串钱,掂掂分量,怕不是有足足一贯。
那粉衣少女见他呆愣,不由得从秋千上跳下,吃吃笑道:“怎么啦,小乙哥?被蛇虫咬了手么?”
这粉衣少女花名叫做红药,进院还不足两年,尚未被人梳拢,还是个清倌人,其性格最是天真顽皮。杨熙见她眼中促狭之色,只道她在捉弄自己,不由得将手抽出,看看手中那串铜钱,果真是一贯足钱。
那玄衣丽人看着小乙满脸不解,终于出声道:“红儿莫要与小乙顽笑。小乙,这是妈妈给你的。今日先皇吊祭期满,娱乐不禁,多的这钱,便当作同发利是罢。”
此时已是七月之末,距离那先皇大行已有三个月时间。新皇登基之后,为寄托对先皇的哀思,复用周礼,令天下吊祭三月,禁嫁娶祭祀,并娱乐等事。这些娼家自然也便没了生意。今日吊祭期满,那些久旷女色的花街老手自然都要去寻花问柳,这暖玉楼自然也是要发一发利是的。
这个玄衣丽人名唤金桂,是楼内的红倌人,此刻她发出话来,红药自然不敢再闹,只是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小乙这才晓得缘故,连忙向那金桂一拜道:“谢谢金桂姐姐。”
金桂眉目之间一片疏冷之色,轻摇罗扇,道:“莫要谢我,是莳妈妈吩咐的。”
小乙心中暗暗惊佩,这莳妈妈真是万方俱全,竟连自己这等小人物也想得到,无怪她一个女流人家,竟将这院子打理得如许兴旺,几乎成为行中翘楚。
他将钱塞进袖底顺袋,突然见那小丫头蕊儿奔跑过来,急急将一个荷叶包塞进他的手中,低声道:“小乙哥,这是给你吃的。”
小乙闻见荷叶包中香气扑鼻,知道不是豚肉,便是鸡腿。他知道这小蕊儿孤苦伶仃,只在后厨干些脏活累活,欲要让她留下自己吃,没想到这小丫头头也不回,又飞一般地跑走了。
小乙心中一暖,便揣着那荷叶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这家行院是今日他转的最后一家,离开这暖玉楼,便可打道回府。他正想要回家,却突然听到前门处传来激烈的争吵之声,他心中好奇,便又转向前门,准备去看个究竟。
这正门之前,立着两位公子,并几名亲随等人,正在与那看门的门子争执不休。
其中一位公子身材瘦削,身穿绫罗曲裾,头戴文士冠,腰悬玉佩,脚踏方履,虽然只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但看起来却老气横秋,一双三角眼睛放出闪闪精光。他大声道:“今日不是吊祭结束了么?你这院子好没道理,为何却还不开门?”
那门子是个魁梧老人,一边赔笑,一边道:“这位公子,我家向来便有规矩,日头没有落下,是绝不开门迎客的,请公子稍稍等一会儿,等姑娘们收拾妥当,再出来迎接。”
那门子虽然神态恭敬,连赔小心,但站在大门中央,却是一步不让。
另一位公子身材胖大,满面肥肉,衣饰鞋履都不如方才说话之人那般考究,但说话嗓门却大了许多:“你们这破院子,还假模假式立什么规矩,你可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么?他是东平王世子,姓刘名信的便是!王爷世子驾临,你们还不快快开门迎接!”
那门子恭恭敬敬地答道:“世子驾临,蔽楼蓬壁生辉,但无论王孙贵人,在这楼里也都不曾坏了规矩。现在离日落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光阴,还望二位宁耐则个。”一边说着,一边仍是不让。
“这暖玉楼,果然如传说一般霸道,”那刘信眼珠一转,“就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光景?那莳妈妈是否真像传说中一样,要打死三个姐儿,才能调教出一个红倌人?”
这刘信随口胡说,却是在给暖玉楼罗织罪状了。小乙心中大惊,知道是遇上了找茬踢场子的。但是这两位公子一看便是贵人,却不同于泼皮无赖,不能一打了之。而且这暖玉楼不像其他的小院子,自有护院之道,也轮不到他出手管闲事。于是他便耐下性子,继续旁观。
那老门子见惯各类客人,当下也不着急,只是微笑道:“公子莫要说笑,我们这院子最是遵纪守法不过,连朝上的大人们也经常到这里来的,怎会有虐待姐儿的事情?”
这门子说出这话,便是拿暖玉楼背后的势力来当挡箭牌了。不过他倒是说的没错,这暖玉楼与别家行院有所不同,在别人家中,只要钱撒得够了,什么姐儿都能给你送上床来。但在这暖玉楼上,便是一掷千金,也要看那姐儿自己愿意,才能许你合卺同眠。
这样的行院人家,怎么会干出虐待姐儿的事情?
这胖大公子正是因为苦追楼内一位姐儿不得,才出此下策,说动刘信来此,一来为自己撑撑场面,二来更是要以势压人,在这楼内出口恶气。
此时刘信见他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不由得恼羞成怒,眼露凶光道:“这门你是让进还是不让进?”他心中暗暗决意,若是这老门子还不识相,便要令下人一路打将进去!
这门子早年也是一位轻侠,身负武艺,自忖这几个下人还奈何不得自己,正要继续拦阻,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一个酥润的女子嗓音:“今日咱们破例,就迎接贵客提前进门吧。”
那声音媚饬入骨,听在耳中,刘信等人只觉极为受用,兼之又被称为贵客,还为他们破了多年之例,这一干人等皆觉大有面子,刘信更是志得意满,哈哈大笑着向门口踱了过去。
那门子一脸苦笑,只得打开大门,让这些人进入楼内,然后扑地又将门关上了。
“你这院子,将门开了又关,是何道理?”突然之间,一个洪亮的声音如天边炸雷,轰然响起。
小乙抬头一看,心惊得猛然一跳,只见一个八尺巨汉大踏步行到那暖玉楼门前,轰然出声质问。
那巨汉豹眼环睛,鹰鼻血口,一双眼瞳似黄似绿,满头乱发黑白参半,桀骜戟张,与那一部钢针一般的大胡子连成一片,望之似有胡人血统,看似年龄不小,但也辨不出究竟有多大。
那小乙正在打量此人,巨汉似乎生出感应,回首狼顾,眼中凶光直如猛兽一般,吓得小乙赶紧转开视线,不敢再看。
那巨汉继续转向门子道:“你这老儿,还不快开门!你爷爷我便不是客人吗?”
那门子看着巨汉样貌,也觉心中暗惊,但自恃身有武艺,便也不卑不亢地道:“方才是院主妈妈发话,才破例让人先进楼中,客人请...”
一句话没说完,门子只觉身前劲风如刀扫过,甚至都没生出格挡闪避的念头,已被这巨汉一掌扇飞!
先入楼中之人尚未坐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暖玉楼的两爿门扇忽地从中裂开,碎片四散崩飞,一个巨大黑影大踏步走进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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