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暗度碧波去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湛青是条龙字数:4607更新时间:22/11/04 11: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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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那董晖闯了进来,你们便躲在榻下,我来跟他周旋。”金桂缓慢但坚定地说道,“只要你们躲藏妥当,总有机会逃走。就算...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们也不要出来。”

    金桂已有了死志。

    若是董晖敢闯进舱中,行那逼奸之事,她就敢以性命捍卫自己的清白之身!

    “这怎么行!”杨熙听了这话,不由得霍然站起,但又颓然坐下。

    他知道,这是自己和箕子逃脱的唯一希望,若是露了行迹,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金桂看着杨熙脸上挣扎的神态,不由得叹息道:“杨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但若是你们被发现,不独我不能活,恐怕还要添两个人去死吧。金桂虽然愚钝,但也听说最近全城都在搜捕一个五岁小男孩儿。”

    如今搜捕中.山王的事在整个关中都闹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青楼行院乃是消息最灵通的处所,金桂身为暖玉楼的头牌清倌人,又如何不晓?

    看到杨熙带着一个小孩儿躲躲藏藏,听到董晖的名字又是那样忌惮,她已敏锐地猜到,这小孩儿多半便是那董晖和整个关中都在找的人!

    方才她也曾有片刻的犹豫,若是将杨熙和这小孩儿藏在船舱中的事情告诉董晖,他会不会欣喜若狂,从而放过自己?

    但一瞬间她便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董晖和杨熙虽然都是朝堂官员,但是人品德行却是云泥之别。当年董晖带人查抄暖玉楼,丝毫不怜惜楼中姑娘的性命,也是那次骚乱之中,自己最要好的姐妹堇娘悬梁自尽,独留自己在世间受苦。杨熙却从不以贵人自居,每来楼中,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也从未仗着与妈妈的关系亲近,对哪个姐妹有不尊重的行为,从来都是将她们当作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那是因为这些身份低贱之人见人识人太多,却没有人将他们当做人看!

    反正自己已经打算豁出一死了,能顺便保全这一大一小两条性命,不也很好么?

    “杨公子,我要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现身出来。若是做不到,那你便带着这小娃娃直接跳出舷窗便了,反正早晚都是死,谁先谁后也没什么分别。”金桂一双曈眸紧紧盯着杨熙的双眼。

    杨熙她澄澈如水的双眸,只觉相较与那丹辰子比拼目中神光,还要更加艰难,直想转移视线,但金桂那坚定的神色,又让他不能逃避分毫。

    “好...”杨熙终于艰难开口,声音嘶哑如绳锯木,“我...我答应你就是....”

    金桂听他如此说话,这才露出一丝微微笑意,恰如春风吹过,山花粲然而开。

    所幸直到夜幕降临,那董晖也没有再来罗唣,应是在间壁的另一件舱室中安歇了。

    金桂和杨熙这才略略放松,心中皆是生出期冀,或能安然度过此等难关也说不定。

    那刘箕子一个小孩,早已支撑不住,在榻上沉沉睡去。

    既然床榻被占了,杨熙与金桂二人便只能分坐在舱室两处角落,虽无言相对,但呼吸相闻、四目相顾,场面极是尴尬。

    杨熙努力分开心神,思想今后的去向,但鼻中嗅到金桂身上的女儿幽香,抬头便见那寻常男子都难得一见的如玉面容,如何还能静得下心来?

    特别是他的神念雄厚,耳目都要远远强于常人,连金桂挪动身子时衣衫的摩擦,细不可闻的微微喘息,甚至连她砰砰心跳都能感知,更令他如坐针毡,不得平静。

    金桂也在偷眼看着这个她有些熟悉,但实际却并不了解的男子,猜测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这灞河之上,还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知他若今日逃过一劫,又会去往何处?

    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当中,杨熙耳廓突然一动,听得一声异响从船板之下发出,似有什么机括被人扳动,不觉吓得魂飞天外,连忙抱起半梦半醒的箕子,迅速藏进那床榻之下!

    金桂没有杨熙那惊人的耳力,但见他突然动作,如何猜不到发生了何事?她手忙脚乱将床榻掩上,自己坐在榻上,装作刚被惊醒的样子,厉声道:“谁在那里!”

    然后只听“喀”的一声,那船舱的地板竟被人掀开,一个微笑的男子探出头来,不是董晖,又是哪个?

    原来这董晖的画舫别有机杼,便是关了舱门,他也能从甲板下的暗门偷入这舱室之中!

    董晖虽相貌不如董贤那般可惊天

    人,也算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但在舱室昏暗油灯的映照之下,只让人觉得这张笑脸诡异而扭曲。

    “春寒料峭,衣衾单薄,金桂姑娘还没安歇,是在等着我来为你暖床么?”夜幕之中的无人之处,董晖终于撤下了温文尔雅的面具,满口皆是污言秽语,阴笑着向金桂逼近过来。

    “别过来!”金桂尖叫着,将一个木枕向董晖砸去,“你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董晖身为执金吾使,身上自是有些武艺,只见他伸手一捉,便将木枕拿在手中,轻轻丢掷开去。

    “死?”董晖脸上笑意更盛,“你要去死,为何早先不投河去?还不是想着本公子能怜香惜玉,放你一条生路?”

    金桂更不答话,翻身便从榻上站起,便要向着舷窗之外投河自尽!

    但她还没跑到窗边,手腕已被董晖死死拿住,然后整个人就被狠狠摔回榻中,身子已被董晖死死压住!

    “金桂姑娘莫怕,”董晖的脸近在咫尺,显得是那样阴森可怖,“我董晖乃是怜香惜玉之人,怎么舍得你这样一个小美人儿就这么死了?只要今夜你好好伺候我,我定不为难于你,明日一早便送你归家。”

    金桂掏出怀中匕首,但还没来得及脱开匕鞘,便觉手上一麻,匕首已被董晖夺下,当啷一声扔在床前。

    金桂受制于人,最后的武器也被卸去,心中半是凄凉半是担忧。

    凄凉是因为自己连寻死都做不到,清白即将被这奸徒玷污,担忧却是害怕方才砸在榻上那一下将床榻弄塌,下面躲着的杨熙和刘箕子只怕就要被人发现了。

    罢罢罢,反正自己已然决定一死,被这奸徒玷污之后再死,也没什么分别了,只求杨熙二人能度过此劫,安然逃去罢。

    金桂侧过脸庞,两行清泪从紧闭的双目之中滚滚而出。

    此刻杨熙蜷缩在榻下,一手拼命捂住刘箕子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另一手却不自觉地狠狠抠住身下木板,指甲翻卷,鲜血迸流而不自知。

    一个娇弱女子为了保护他们二人,正在受到恶徒奸污,而自己却刚发下誓愿,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出来!

    苦啊,真是苦!

    这如何不让他气塞胸臆,怒火难平?

    那柄匕首,此刻便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如果不是为了箕子,他绝对会钻出榻下,拔出那把匕首,一刀结果了那正在奸污少女的不轨恶徒!!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出去杀了这董晖,只不过是多搭上两条性命,枉自送死罢了!

    难道我什么都做不到吗?听着床榻的嘎吱作响,男子粗重的喘息和女孩无力的挣扎生仿佛就在耳边,杨熙的心中越来越冷。

    如果是先生在此,他又会怎么做?慌乱之间,杨熙忽然这样想到。

    先生定不会如自己一般,只会在此无能狂怒!

    先生虽不在身边,但他不是已经将最宝贵的财富传承给自己了吗?自己心中贮有百家万藏,古往今来的智慧皆在其中,即使身不能出,但一定有办法做点什么!

    他安定心神,瞬间搜遍百家万藏,须臾拣选数种阴阳方家秘术,皆是以神念驱动,可以乱人心智的诡异法门,虽然杨熙从未对人用过,说不得也得试上一试!

    杨熙浩如烟海的神念运转外放,牢牢锁定董晖的气机,将那可以控人行动的“引傀”之术,那可以乱人心智的“蚀心”之术,还有那可以让人全身麻痹的“七曜九星定”,以及导引身体血脉的“子午注流法”一一用过,虽然这些法门无一例外皆须双方神意交通才能起效,运用之时多需以眼神为媒介,但如今杨熙藏在床下,却是顾不得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祈求某种法门能够生效了!

    金桂外衣被那董晖剥去七七八八,已是死心任他蹂躏,但没想到忽然被钳住的双手一松,紧接着身上一沉,那董晖竟是软倒在她的身上。

    金桂一得自由,便狠狠一脚将那董晖踢下床去,将那匕首抢在手里,满面泪痕地哭道:“你这个狗贼,我杀了你!”

    董晖心中大骇,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忽然心跳加速,头晕眼花,竟连一个弱女子都压制不住,让她将自己踢下床来。

    他想要爬起,却只觉全身瘫软,使不上力气,又见金桂持刀杀来,不由得大骇道:“金桂姑娘!有话好说,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啊!”

    原来杨熙方才用出那些秘术,虽然没有四目相对

    ,产生应有效果,但他神念强大,或多或少对那董晖产生一些影响,又加上他诸法皆出,不计后果,效果叠加之下,终于让董晖血脉紊乱,身体酸软,以至于摔下床去,反被金桂占了上风。

    船下舱室之中本有董晖的护卫,听见上层船舱中的响动,还以为是董金吾又在玩什么花样,皆是说说笑笑,没当什么大事,再没人想到,此刻他们的头儿正被一名弱女子拿匕首抵住了咽喉。

    “姑娘,你千万不要冲动!”董晖感受到冰凉的匕首划在肌肤之上,只觉三魂去了两魂,七魄丢了六魄,“我是朝堂大员,你要是杀了我,便是断了自己的活路啊!”

    金桂满脸泪痕,恨声道:“你掳我到此,给过我活路吗?反正我也要死,拉你陪葬,也不亏了!”说着匕首一探,一股锐痛从颈下传来!

    董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怕说话声音大了,刀子直接捅进喉咙,他低声急道:“姑娘...姑奶奶...你这一刀下去,咱们两人都要死,连带着暖玉楼也要跟你陪葬!若你饶我这遭,我董晖对天发誓,这便将姑奶奶你送回城中,再也不找你们暖玉楼的麻烦!”

    金桂终于迟疑了一瞬,她自小在暖玉楼长大,如今因为自己意气用事,弄得暖玉楼覆灭,实在非自己所愿。

    何况如今杨熙和那个小孩儿还躲在榻下,自己死了不打紧,若是董晖死了,金吾卫必然要封锁整艘画舫,他们二人也是必死无疑。

    想到此处,她收了哭声,但匕首却更往前探:“既然如此,你发个毒誓来!”

    董晖一看能得活命,立刻指天赌咒道:“我董晖在此立誓,若金桂小姐饶我性命,我定立刻送金桂小姐回城,永世不再找暖玉楼各位姐妹的麻烦,若有违誓,让我董晖被...被天打雷劈!”

    金桂咬牙道:“不行!你要拿你的二哥,拿你董氏全家发誓!”

    如今董家显赫一时,都是托赖董贤的福荫,若是拿家族和董贤发誓,比拿他自己发誓还要可信!

    董晖略一犹豫,咬牙道:“好,若我董晖对暖玉楼的姐妹们再有伤犯,便教我董氏一门圣眷尽失、家财没尽,男流女娼、流离失所!教我二哥董贤死无葬身之地!”

    他也是被吓得狠了,誓言发得极重,生怕金桂不满意,一刀将他了账。

    金桂见他毒誓出口,再无余地,便冷哼一声,又踢了他一脚道:“董大人,望你记得你的誓言!这便滚吧!”

    董晖手软脚软,好不容易才支撑着站起身来,往那舱外挨去,一边口中谢道:“多谢金桂小姐不杀之恩,我这便命船返航,管教平明时分就回到长安城下。”

    金桂又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咣地将舱门闩上。

    舱下护卫听见舱内动静仅是响了片刻,便即止息,都笑道:“今日董大人怎么竟这般快法?不知是否将那小娘子弄得满意?若是需要我等代劳,我们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

    董晖深一脚浅一脚下到底舱,听见这帮护卫的淫笑之声,不觉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们这帮夯货在胡说八道甚么!赶紧给我返航!”

    护卫们皆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董大人刚刚与那小娘子成其好事,为何心情却如此之坏?

    难道是...他那方面有了什么问题,结果没能成其好事?

    一干护卫憋住窃笑,纷纷各司其职,操船去了。

    那船舱之中,金桂衣不蔽体,缩在榻上无声哭泣,杨熙从榻下钻出,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方才敢用刀子威胁朝堂大员,但如今却显得脆弱无比的女孩儿。

    虽然杨熙应该好好感谢于她,但是此情此景,什么话语都是苍白无比。

    最终杨熙只是轻轻为她披上衣衫,便抱着箕子,默默回到船舱的角落,闭目温养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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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他的神念运转到了极限,种种从未应用过的秘术不计后果地用出,如今杨熙也是疲乏至极,头脑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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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明时分,画舫迎着第一缕晨光,驶入长安厨城门的渡口。

    在无数道目光中,一名云鬓散乱、衣着不整的少女低头从画舫上快步走下,怀中还抱着一具瑶琴。画舫上目送他离开的是一名面目阴沉的公子,还有数名金吾缇骑服色的卫士。

    而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是,那画舫背面的舷窗处,一个身影如同飞鸟一般腾跃而出,消失在茫茫水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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