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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火光,子衿这才看清那人身着紫皮甲胄,头戴玄铁银盔,足蹬上方的马背上斜挎着一把红色的长剑,俨然是一副大将军的模样。
那人眉宇之间竟与微醺颇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略显老态,眼角下的皱纹已经漫上太阳穴,子衿甚至会以为此人与微醺是龙凤同胞。
子衿看得有些出神,一时间竟忘了回答那人的问话,一旁的雅鱼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这才突围出了想象的识海。
“哦,见过城主 !”子衿立刻拱手道:“我与城主的女儿微醺是好朋友。”
“哦?”城主妙手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然后看向子衿,问道:“你是终南山派的人?”
“额!”子衿愣怔了一下,他的视线忽然下移落到了那花马上,回避性地回道:“不是,我与微醺是皇城里相识的。”
“皇城?”妙手的脸上竟露出了同样疑惑的神色。
“嗯!”子衿想了想,便又接着说道:“那日微醺好像是与终南山派的弟子到皇城历练,无意中我们便结识了。”
一向诚实善良的子衿,突然撒了这么一个谎,心里自是有些不自在的,他的眼神始终不敢上移,因为现在他是以死人的身份活着,自然是暴露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妙手这才打消疑虑,回敬道:“敢问这位少侠怎么称呼?”
子衿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轻声道:“城主请叫我子衿就行了。”
“嗯。”妙手随意瞟了一眼子衿身旁的杀手,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些杀手都是链刀门的人,随后他便看向子衿同雅鱼,问道:“子衿少侠为何会与链刀门的人有过节呢?”
“因为……”子衿显得有些犹豫了,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一旁的链刀门血徒却依旧镇定自若,面对身后的千军万马,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妥协的意思,就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链刀门在宝鸡城也诸多据点,做为江湖大帮派,朝廷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不敢轻易对他们妄动干戈,只得默认他们的存在。因此他们自然不会害怕一个小小宝鸡城的兵马。
子衿支支吾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雅鱼上前两步抢先道:“城主,我们这里有商洛城城主回春暗通楼烦,意图谋反的证据,他们想杀人灭口。”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坚定。
此言一出,妙手以及他的兵马皆大为震撼,一阵唏嘘声霎时把控了街道的主流,城主骑着的那匹花马反响最大,竟不停地眨巴着眼睛,蹄子踏在那浸透岁月的青砖之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而那一向雷打不动的链刀门血徒,此刻也显得尤为不镇定。
谋反,那可是灭门的死罪呀 ! 它链刀门再怎么拽到天上去,终究只是大周朝一粒分量稍重的沙子,涉及到朝廷的大事,同样灰飞烟灭。
或许是害怕殃及池鱼,为首的链刀门血徒,竟开始在慌乱中寻找突围的缺口,他那被低沉岁月侵蚀得毫无活性的眸子,变成了四下打量的夜明珠。
先前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舵主收了钱派他们来完成这个杀人的任务。
谋反这个词之于城主这个职衔来说,那就是天塌下来的事,处理不慎可不仅仅是乌纱帽不保的问题,而是九族人的性命。
片刻之后,妙手看向了雅鱼,确认性地问道:“你又是谁呀?当真?”他的靴子明显在马蹬上轻微地抖动,那饱经风霜的眸子也毫无目的的打着转儿。
“我叫雅鱼,是子衿的朋友。”雅鱼直言不讳道:“城主,我们这有回春给那楼烦王子的信件。”说着便伸手示意子衿把那信件拿出来。
子衿抬起袖子轻轻抖了一下,那泛着金色光芒的信筒,便从鼓起的秀袍里滑落到手心,子衿怯怯地把那信筒递了上去。
倒也不是畏惧城主,而是他不确定眼前这个城主是否靠得实?
妙手接过信筒,一旁的侍卫立即将火把举得靠近些。此刻,那帛纸上的字在这飘忽不定的火光上,竟凭空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妙手昂着头仔细瞅了瞅,不由得心里一惊,额头上早已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再抬头时,脖颈的衣领竟湿漉一片。
不过,他的脸色却表现得极为镇定。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道:“这封信件上的字并非我大周朝的文字,目前不能妄下定论,得带回去找专人研究一番方可定夺。”
霎时,在场的所有人皆陷入了沉默,黑夜的街道上更显寂静。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来人啦!把他们统统拿下!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说。”
妙手的命令一出,他的身后便涌出数十名禁军,朝着子衿等人逼近。
子衿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雅鱼却给他使了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子衿这才松开了那捏得铁青的拳头,任其用铁链拷住手脚。
一旁的链刀门血徒也没有做任何反抗,而是乖乖束手就擒。他们心里清楚,此刻若是还有动作,可能殃及整个链刀门,不反抗反而可以判个不知者无罪,回去他们也好交差。
就这样,子衿等人便统统被妙手带回了城主府。
而那躺在血泊中的冷面,却被两个禁军像扔死狗般扔到了护城河里。他的身体已经冰冷异常,嘴角的血液已经凝结成霜,那长枪依旧紧紧地攥在手里。
城外的苏掩在一棵大树上苦苦煎熬了一夜,直到天亮还不见有人来汇报,他猜想一定是出了事,可又不敢进城去看。
他在树上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乔装打扮进城打探消息的办法。于是他便在官道上抓了一个农夫,强行与那农夫交换衣服悄悄咪咪混进了宝鸡城。
此刻,天已经麻麻亮,云层下从那缝隙里透出来丝丝亮光,还不足以照亮整个宝鸡城,城里依旧是处在朦胧与白昼交替的结点上。
街道上人烟稀少,几乎还没有人活动的迹象。苏掩沿着昨晚冷面战死的那条街上走去,看到地上凝固的血滩以及破碎的青砖,他猜想昨晚的大战应该是在这里发生。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干硬的血迹,风一吹便成了灰屑散裂一地,并没有什么判断视觉的依据。
他试图利用地力回溯查探昨晚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闭上眼睛刚有一个模糊的画面时,脑海里却是一阵波涛汹涌,直接冲散了画面。
他接连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是半途而废,那画面除了模糊就是无法串联。
良久之后,他忽然起身一直朝着城外走去,那虚晃的背影在朦胧里也变得模糊不清。
……
……
城主府,后院书房。
书房里的烛光亮了一夜,摇曳的烛火已经慢慢下垂,橘红色的光晕所能铺散的范围越了越小。
妙手与白发军师姜云子商量了一夜,却始终没有统一意见。
姜云子主张把信件交给朝廷,免得日后惹火烧身。可妙手却持反对意见,他与商洛城城主回春本就是兄弟之交,两家又是姻亲,他害怕背上残害兄弟之邦的罪名。
争吵停了大概半个时辰后,白发苍苍的姜云子突然站起身,走到案桌前敲着桌上的砚台,沉声道:“城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处理不当我怕会搭上整个宝鸡城人的性命啊!”
妙手默然不语 !
姜云子继续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可越不能意气用事,关键时期非常之事,我们必须要大义灭亲,唯有此方能保住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说到这里,姜云子停顿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砚台,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城主哎,你怎么关键时刻犯傻呀!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嘛,怎么会是非不分呢?难道你真的要与那商洛城一起谋反不成?”
老人家已经年过花甲,走路都有些吃力,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吐沫都快要飞到妙手的脸上去了。
可妙手却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几次到口中的话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心里自然是不糊涂,如果包庇了回春的罪行,那么他们起义失败,皇上秋后算账第一个要斩杀的人便是他。
“知情者不报,一律视为同党。”这在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国度都是明码标价的死罪。
思虑再三之后,妙手突然嘀咕道:“妙手回春,原本就是一家情同手足。若是回春不在了,妙手焉付?”
这像是在反问自己,又像是在反驳姜云子。
“呸!”姜云子突然有些愤怒道:“狗屁情同手足,你当他回春是手足兄弟,可他拿你当兄弟了吗?甚至还想置你于死地呢!”
“住嘴!”妙手一拍桌子,回怼道:“军师,这话可不能乱说,回春兄弟一直对咱们宝鸡城照顾有加,还多次在皇上面前替我辩护,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不仁不义的话呢!”
“非也!”姜云子一脸无虞地看向他,嘴角露出了一抹残笑,义正严辞道:“我看当你是手足是假,拉拢你密谋造反才是真。”
“不可能。”妙手一口回绝道:“回春他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是有人要故意陷害他,伪造的证据呢?”
“对,一定是这样!”妙手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道:“这事儿不能草率,我亲自去商洛城找回春对质。”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姜云子却突然挡住了他,厉声喝道:“你醒醒吧!你也不好好想想,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伪造这个。”
“可……”妙手还要说什么。姜云子却打断了他,沉声道:“你要是现在去,捅破了这层篓子,你认为他们还会放你走吗?”
话音刚落地,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禀城主,回春城主求见 !”
闻言,俩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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