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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池即使入了诏狱,锦衣卫使也没太为难他,最多一概不理,任由这短暂登过大鼎的新皇穿着锦衣华服坐在狱中。
容池神情恍惚,他反抗过,秉着上位者的性子一字一句的嘶喊过,可从皇帝沦为阶下囚的一夕之间,中都的人心都变了,他身边再无一个好人。
中都的诏狱虽然是新建的,却依旧潮湿,容池摆在地上的衣袍受了潮,丝丝彻骨的寒意不断从脊梁骨戳向心肺,他咳的面色苍白。
皇后两个时辰前差人送来了几件物什,是当年良人伺候她时留下的,足以证明容池血脉造假的真相。
一道送来的还有皇后一句话。
「池儿,母后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何知我不是真的疼爱你,希望你这一生,远离混沌官场,世事真假浮沉,有些时候不一定非要求个真,平平淡淡安然到死,是母后原本算给你的归途。」
容池非容祯血脉,或许皇后知道的更早,但是因为心善,她痛苦纠结,自以为多看着容池一点,就能将他远远的送走。
皇室子嗣稀薄,容池既然一心从商,若有朝一日真能成为大周第一皇商,对容氏又何尝不是一种帮助。
容池选错了路,这次没有人愿意再保他。
抬头望着斑驳的木梁,容池想陆以柔,想被留在定远的一双儿女。
「咔嚓」的落锁声响,惊醒了失神中的容池,他挨着逼仄的光线看去,一双身影在已经站在了门口,容歌被白色裘衣的毛绒领拥着,小脸显得更加精致,江驰禹在她耳畔低说了句什么,就靠到一边站着了。
容歌眼眸深沉,她尽力的提了提星神,才推开门进去,语气平缓,「皇兄吃过了吗?」
像是互拉家常。
容池如鲠在喉,他得让自己体面一点,扶着墙想坐正些,不曾想那工部偷工减料,诏狱的败墙还没等他用力,墙皮就「唰」地掉,还差点栽倒自己。
容歌装作没看见,兀自在矮桌前坐下,「狱中湿寒,我带了温酒来,大皇兄要不要尝尝,正好暖暖身子。」
容池窘着面色,垂下的双手握紧,克制着说:「倒一盅。」
容歌给两人倒上,往容池手边推了推,狱中静了良久。
好半天,许是酒的缘故,容池觉得心慢慢热起来了,他这才盯着容歌看,「你来看我笑话,监国公主来牢里探望阶囚太子,赢的人还是你。」
容歌缓声,「从头到尾,在乎输赢的都不是我,皇兄狭隘了。」
「是,是我狭隘了。」容池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皇妹,时至今日,我已无力回天,我以为自己能登上神坛,可直到真正跌下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别人将我弃如敝履,视我为泥土。」
容歌顿了一下,轻声细语道:「皇兄何必妄自菲薄,我今日来也不是听你纠错的,谁对谁错,我们掰扯了那么久,答案是无解。」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世道养出来的人心就是这样。
权力,声望,钱财……
大家趋之若鹜,挑不出对与错。
容歌现在十分的平和,她又给容池满上,容池握着酒盅的手指渐渐蜷紧,勒出了白痕。
「皇妹当真不明白我的话吗?」容池眼底微红,一字一句道:「我在东宫听到了大胜的钟声,你们真正做到了大周一统,原本我以为这一天,大赦天下广宣大喜的那个人会是我,可我大错特错,直至落狱我才明白,从我入都那日起,或许我就是个弃子。」
容歌心口微凝,低头垂着眸。
容池继续说:「苏敞之早就换了玩法,他早就做了选择,比起我,他永远疼爱的人是你,若要让他选,他只会选你。」
容歌抬眼,凉凉道:「皇兄,舅舅最怕我不自由。」
苏敞之无数次说过,他不愿容歌搅和在官场里,他要容歌肆意的奔跑在大周的疆土上,做无拘无束的鸟。
容池笑出声,「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苏敞之希望皇妹一生自由,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璃王府遗脉被世人知道的那天,你就被圈在了皇权的中心,嫁入江家后,你更逃不脱,江家会世代效忠皇权,渊王妃不可能袖手旁观,皇妹,苏敞之以为你可以得到的自由,早就是梦幻泡影,他再痛苦也没办法劝你走了。」
「所以呢?」容歌抿唇,「皇兄这两日又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
容池是清醒的,他同容歌说了几句,好像瞬间又看清了自己的路,他道:「我只知道,父皇没有按期归都,若是他回来了,来见我的人就不可能是你了,父皇恨不得当面扇我两巴掌,怎么会一连几日对我的存在不闻不问,怎么?父皇出事了?」
容歌凌然,沉道:「没有,皇兄别多想。」
「好,那就先不说父皇的事,」容池舔了舔嘴唇,揣着手说:「我不自欺欺人,皇妹也别心怀侥幸,我入都后走的每一步,都已经在苏敞之的计划里,哪怕我坐上了尊,也是人家施舍给我的昙花一现,苏敞之的心性,真可怕。」
容歌看着容池,呼吸渐紧。
容池:「苏敞之要扶持的人不是我,他可能也觉得傀儡没意思,所以中途变了计划,蒙蔽了我们所有人,现如今,被他亲手推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你。」
「我不坐,谁还能强迫我坐不成?」容歌严肃道:「皇兄未免太小瞧我了,再说了,舅舅凭什么扶持我,我可一点都不听话。」
容池屈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红着眼眶说:「因为这里」,他叫「歌儿」,说:「因为这天底下,只有你的心会永远向着苏敞之,所以不管你多不听他的话,多恨他,他都信你。」.
容歌登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大周一统的这天,四方兵权心向中都,定远最终还是会败,与其败,不如早做打算,」容池眼底更红了,他开始给容歌逐条分析,低说:「看似苏敞之退了一步,其实他最终胜了,你不会允许定远身陷囹圄,还会稳固定远兵权,还会把苏家延续下去,只要苏敞之还活着,这盘棋就不会完结,他终将成了自己口中的一代枭雄。」
所以容祯不归都,背后出手的就是苏敞之。
容歌听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她竟然算不出苏敞之接下来要走哪一步,自己能想到的,苏敞之在更久之前都算的清清楚楚,她站起来,最后审视了容池一眼,转身就走。
容池跟着站起来,道:「皇妹,你等着看吧,那个位置,只能是你的!」
江驰禹扶了容歌一把,牵着她离开了诏狱。
他扭头吩咐锦衣卫使,「看着容池点,别让他出事。」
「是。」
出去后已经到了晚上,泽也等人在诏狱门前挑着风灯过来。
江驰禹听见了容池和容歌的对话,同容歌一样,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等」。
两日后,定远陆以柔入都,带着容池的一双儿女,她憔悴很多,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疲惫,站在渊王府门前不肯进去,容歌站在阶上看她,道:「皇嫂任凭寒风吹着,别人以为我苛待你。」
陆以柔擦了擦眼角,把孩子们往前推了推,摇头道:「殿下,妾身不进去,先把孩子留在你这,让人带我去看看阿池。」
容歌费尽口舌也执拗不过她,只好让人带她去诏狱,陆以柔上车前最后回头看了一双水灵灵的儿女一眼,那眼神莫名的让容歌心里不安。
这份不安来自于一个时辰后,锦衣卫快报,陆以柔离开后,容池便自尽在了狱中。
容歌大惊,「陆以柔呢?」
锦衣卫颤声,「跟着……跟着去了。」
容歌一个站立不稳,这才觉出那里不对。
江驰禹知道后立马过来,沉吟了会,对泽也道:「问问定远,陆以柔入都的事定远到底知不知道!」
泽也瞬间明白,陆以柔怕是私自带着孩子离开的,定远还没发现,她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哥哥们心怀大事,她便一直默默帮持到如今,可如今容池成了废棋,陆缙进退两难,陆以柔早就看清了局势,她也不想成为陆缙的累赘,也不想让苏敞之再为难。
与其等着容池受尽折辱,尊严被践踏,不如全了这份忠义,容池当初选错路,陆以柔何尝没有错?
她明知前方凶险,却一直偏心的站在陆缙和苏敞之这边,亲眼看着容池一步步走上死路。
容歌望着院里的一双孩子,伫立良久。
容池的死加速推动了苏敞之的计划,一夜之间大周风云骤起,容祯失踪的消息满天飞,连各国使臣都知道了。
议事堂争吵不休,内阁学士被大喊「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学子们堵在门口逼闹,就连容靖,都莫名其妙有了一批拥立者。
都说物极必反,大周因为皇权斗争动荡太久了,百姓们都被战乱吓怕了,他们恐惧于中都帝位空悬,恐惧于接下来随时爆发的无休止的战事,恐惧于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大周一统,必立新君。
不过一日,民间自发起义,逼着中都立君,他们看见持兵器的官兵都害怕,害怕匪患四起,紧张之下发生了数不清的民打官的事。
中都的城墙都快被学子们推翻了。
容池说让容歌「等着看」,原来这就是不可控的结局。
腊月十二,情势愈发的不可控,容歌大病初愈,和江驰禹连门都少出,两人绞尽脑汁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泽也推门道:「不好了。」
容歌霎那间抬头。
宫里内监的嗓音已经勾进了大院,「太后娘娘奉太上皇秘诏,宣——」
江驰禹似是猜到了到底是哪封秘诏,阴声,「定远将军还是没信吗?」
泽也摇头,「没,也找不到。」
院里的内监高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江驰禹看着容歌苦笑,「圣上失踪,苏将军也跟着玩失踪,歌儿,今日这旨不接,我们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两人了。」
容歌一口茶水喝不完,呛的嗓子疼,寒声道:「那就接!」
江驰禹薄唇紧抿,说:「有什么不敢接的,都走到这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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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结局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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