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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牧灵一路行来,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去采花救那个麻衣少年。
虽然童子米汤说那颗丹药已经稳住了伤势,只要三五日内能够采到花就可救人,不用着急一时,可是那个麻衣少年一直都在昏迷中,身上受伤不轻,还是早日救治最好,他也可以少受一些罪,今天回来一定要想办法摘到花。
一到镇上,却又见到街上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那些人好像是专门为了来看一下自己?
虽然没有故意去看,但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的眼神,大多都是居高临下在打量自己,每个人又有不同的微妙心思,不过心思到底为何就看不出来了。
赵牧灵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难道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非要说有,那就是自己肩上扛着一个大袋子,身上穿着缝缝补补的旧衣服,与这些神仙气度的外来人格格不入罢了。
这么一想倒也是,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去吧,难道就因为他们看了两眼,我便不往前走了吗?
一丈观外,今天虽然也有很多人,可是个个身形肃立,都像是在等候,不同昨日都好像是来好事围观一般。
赵牧灵进观之后,众人神色如常,也不像昨日那般吃惊。
一进观中,赵牧灵便感觉阴风凛凛,身上隐隐作痛。
但是随着千姓汉子一开口,浑身的痛楚又像烈火灼冰一样散去。
听他声含笑意说道:“你背这么大的袋子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这个汉子说话不再像以往那样调侃挖苦、言语讽刺,突然听他正经说话,却耳根犯贱,不大习惯。
赵牧灵将肩上的袋子放在地上与汉子一拜,话不拐弯,直接说道:“我想去池中采花。”
边说边将地上的袋子打开。
汉子只是一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好像他与自己说话从来都是直接开口,也不作称呼,平日里至多就是相见相别时作揖为礼而已,好像他与自己都已经习惯成自然。
这与赵牧灵对其他人可大不一样,就连赵牧灵自己也没有觉得有些什么,可也并没有觉得就对汉子缺了礼数。
汉子则不然,他只是纯粹地觉得什么规矩礼数都是狗屁而已。
汉子笑道:“你要去便去,这是干什么?你只看我穷的过不下去了?来接济接济我?
赵牧灵却以为汉子是在反说自己穷,但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很穷。
又看着汉子身后那十几个小袋子说道:“如今来了这么多人,虽然我不明白他们究竟是要什么,但我知道绝对和你有关,他们有很多人都是为了池中的花而来。我也知道这些花不同寻常,所以更不能白白拿你的东西。”
汉子却冷冷道:“人倒是机灵,但又不够机灵。说的好像是你想拿就能拿得到一样,你要是拿得到算是你的本事,是你自己挣来的,不欠我什么。这些外人送东西给我,是自己心虚,送些东西买命罢了!”
汉子又继续说道:“今日你来,便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没别的事了?”
说完自身后拿出三炷已经点燃的香。
赵牧灵接过香,这才继续这件六年来未辍一日的事。
烧完香后,赵牧灵本想再说几句,想让汉子收下一袋子明珠,可是汉子却出言赶人,说不要这些东西,要花自己去采就是,赵牧灵也只能闭口。
赵牧灵扛起袋子走去那方池塘,既然汉子都这样说了,那一会儿扫完山便来采花。
不知为何,今日池中,还是不见鱼跃之声,是入秋了的缘故么?
虽然已经入秋,但池中荷叶飘摇,几朵莲花开得正好,透过晨雾,几缕清风缓缓将花香送出来,满园芬芳。
出观后一路往北,街上还是差不多的情景,站满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看着扛着个大袋子的少年一言不发。
赵牧灵只管走自己的,孑然一身抗一袋,磊落前行。
到了北山脚下,望山桥挤满了人,不过都是一些少年少女。
赵牧灵却没有先去扫山,而是把装着明珠的袋子就放在桥头,先去山脚摘果子,引得一众少年少女纷纷围观。
而时刚刚入秋,果子开花越来越少,但却正是果子成熟最多的季节,青红的果子累累相叠,压弯了枝头,在北山南面的山脚铺成了一条青红的玉带,远处看去,像是将北山齐根截断。
今天赵牧灵没有拿平日那个可以搭在肩上的布裹子,拿的是一个童子米汤给的大兽皮袋子,摘了半天才总算装满,放在地上都快赶上赵牧灵自己高了。
赵牧灵将两个袋子都靠在望山桥桥头,也没有和众人打招呼便去扫山。
镇上也有越来越多的少年少女赶来,看着桥头两个袋子,众人心道:“他莫不是个傻子吧?”
北山之巅,日月有偏照,初阳暖日照遍山头。
睡了一天两夜的红衣小姑娘已经醒来,听妙灵大姐头说,昨天自己那不争气的三弟自己扫山上来了,可惜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不过幸好自己做梦也梦见了。
看来今天又有糖吃了,就是不知道三弟什么时候才上来,小姑娘高兴的四处乱蹦。
山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冷着脸的姐姐,听师傅说她是自己小师叔的徒儿,算是自己的师妹。
师傅还说自己以前就见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一个这么大的师妹。
小姑娘得意洋洋,每次来来回回蹦来蹦去,总要在历寒月面前一摇一摆地走过,敲打敲打这个新来的小师妹,主要是想顺便摆一摆师姐的谱儿。
也不管自己还不及人家大腿高,来来去去别人看不看得到。
山顶之上,除了小姑娘,众人都沉默不语,已经呆立多时。
因为之前历寒月一番话,众人居然争吵起来,最后也没个结果,一时间,众人纷纷猜疑,有的在担忧是不是那个人的阴谋手段,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山顶上其他几个人中有谁在暗中相助赵牧灵,有的在为之高兴。
心中多番猜测,林古道向亭内一拜,说道:“白先生,不知您怎么看?”
白九灵淡然道:“凡人修行,需得一步步越过筑基五境,经叩门开窍方可入道。
“赵牧灵天生‘一窍不通’,不说叩门开窍,就是筑基三重境,‘望气’这一境界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天堑鸿沟。
“所以大家也不用猜疑,他现在不可能已经入道。至于他那一拳,我没有亲眼所见,也不能乱加猜测。”
一丈观中乃是千姓汉子的天地,看来就算是白先生也无法探其虚实。
筑基期初境为锻体境,又分为铜筋与铁骨两境,接着依次为望气、养气和练气三境,共五境,也有说是四境的。
凡人是否能够修行需要看先天资质,资质好坏便要看生来周身一百零八窍通达之数,又称为先天窍穴。
能够入道修行需要先天窍穴生来通十二窍以上,先天窍穴通达越多则资质越好,十三窍以下不可修行。
凡修仙之人此理皆知。
普通凡人,一生下来便通九窍,所以凡人寿数最高便到九十,也有通十、十一、十二窍的,但因为凡人一生要受七情六欲、生老病困,所以很少有活到最高寿数才离世的。
少有只通七八窍的例子,但一生下来,不久便就会夭折。
凡人修士筑基,锻体之后便是望气境,所谓望气就是用自己的先天窍穴感应天地灵气,窍穴越多,感应越强,修行也就越快,感应的天地灵气越多则下一个境界修行越快。
养气便是以各家各族道诀修炼之法,将感应到的天地灵气进行体外纯炼之后纳入先天窍穴内,直至先天窍穴内室满盈充。
这一个境界如果有长辈师傅在一旁相助体外练气,将会事半功倍,所以找一个好师门,投一个好师傅至关重要,有那投师如投胎的说法。
筑基期最后便是练气,以修炼之法将先天窍穴内收纳的灵气进行体内锤炼,最终锤炼成型,或斧或凿,用来开辟未通达的其余窍穴,称为后天窍穴。
而养气境先天窍穴内容纳灵气越多,则练气所炼之斧凿越利,开辟新的窍穴就越快。
所以一切都于先天窍穴的多寡息息相关,先天窍穴也决定了一个人修行资质的好坏。
练气境修士通过不断养气练气,一朝一夕的劈凿,自己开凿出一个新的窍穴,便为开窍境。
但修行乃是逆天改命,开辟第一个窍穴难如登天。
一斧一凿之间,体内山河改易,魂魄震荡,一着不慎,随时都有可能魂消魄散,所以有资质修行之人能顺利开辟出第一个窍穴的往往十不存一。
能够顺利开辟出第一个后天窍穴,便可脱去凡命,从此神通道法,天高地阔,故而开窍又称过命门,亦称命门境。
顺利过了命门境,修行者就可以通过自己开辟窍穴,自主修行,故而凡修仙之族类又称过命门为入道,过命门者才算是入道之人,才是真正的修仙者。
而赵牧灵天生‘一窍不通’,没有一生下来就夭折已是幸运,本来寿数不过十,能活到现在更是奇迹,要说他哪一天能够修行,除非他能一朝开窍。
但这便是悖论之谈,要开窍首先他要有先天窍穴,然后经筑基五境方可过命门,可是他 ‘一窍不通’,根本无法感应灵气,所以无法望气,更不用说其他。
亭外众人闻言,皆心定下来,既然白先生都这样说,那应该是差不离了。
“若有人为他强行开窍呢?”
亭内白发道人此语一出,亭外众人皆惊。
白九灵语气凝重地说道:“若说外人相助,强行开窍,混元境倒是可以办到,但要给一个体魄羸弱的凡人强行开窍还要留得那人命在,混元巅峰尚不敢拍胸。
“更莫说要给一个‘一窍不通’的人连开十三窍,让他走上修行之路。尊师不行,我也不行,除非……长明归来,手持‘古…今…绝…’或可为之…就像那个少年…”
白九灵说到‘古今绝’时,挥手一拂,两个女子和红书一时什么也听不见,其余几个听在耳中若断若续,仿佛每个字之间相隔了漫长时光才接连入耳,这一次众人总算免去了那口念道诀、手掐指印的麻烦。
白发道人惊道:“先生的意思是说,那个麻衣少年乃是长明强行为之开窍?”
亭外两个女子和红书从方才就再也听不见几个男子在说什么了,都在各想各的事情。
此时听到白发道人的话,只有武老头、黄老头和林古道吃惊地望着亭内,侧耳等着白九灵接下来的话。
白九灵望着天上最明亮处,目光悠远,不知所思。
缓缓说道:“那个少年只是强行开了一窍,得以凭借十三窍而入道,还不用长明亲自出手……”
几个人却都已经明白,不过众人还是心惊不已,那个麻衣少年强行开窍竟然还能活下来,看来能被长明选中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林古道又对亭内说道:“虽然他不能修行,无法入道。但会不会是什么禁忌秘法,又或者是魔族什么歪门邪道的功法?”
林古道正是担心赵牧灵被那人利用,酝酿什么阴谋。
白九灵笑道:“魔族功法也不一定都是歪门邪道,各有长处而已。如今赵牧灵不能入道,就算是魔族功法他也不可能修炼到什么高深的境界。”
武老头自顾自的说道:“我倒是希望他真的能够入道,不然老天对他也太不公了,是我们对不起他,当年……当年…哎…”
武老头说完,黄老头儿也跟着连连叹息。
白九灵对亭外说道:“当年天绝大阵降世,与人间三洲相融,方有如今这处小小的天地,这才将我这位老朋友困在这里。此处虽然是六界之中的一方小天地,确也是从古至今人为打造的最大的牢笼。以三洲囚一人,当真值得吗?”
亭外,两个老头都低下了头,神色哀伤,即使心中有千言万念,也无法说出口,因为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丈观中,汉子也抬头看着左边那轮红日,自言自语道:“天地为囚笼……”
此时观内几个少年听到那个汉子竟突然开口说话,立时恐惧不已,肝胆俱丧,都想赶紧退出观去,但又心中不甘,一时都立在原地,呆若木人。
见众人不言,虽然气氛不适合开口,但林古道心有疑问不得不开口。
向亭内白九灵一稽到地,说道:“当年大战,这三洲山河内神仙妖魔人纷纷陨落,积淀了仙魔之气无数,所以如今此处灵气之充沛六界罕有,三洲人族之气运如今也尽归赵牧灵一人之身,却不知为何,他秉承气运所生,反而‘一窍不通’?”
白九灵又想起了那个天资罕见的女孩,当年如果不是自己动了收徒的念头,可能她也不会那么早就自杀其身了。
跟着一声叹息,说道:“当年天绝大阵与三洲山河相融,三洲人族志士请命,愿留在此处,肩负人族气运,共同镇压我这位老朋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此处仙魔二气缠绕,昼晴夜雨,加上死杀生灵太多,怨灵之气太重,山河锁居,无法退散。
“凡人无法久居,寿命衰退,起初,五十便已是天命尽头,后来一代不如一代。
“千年下来,镇南诸多门户都已经永远消失,变成一望无际的荒田,也只剩下了赵牧灵父母两家人。
“赵牧灵他父亲生来便活不过三九之数,他母亲也因为两次生育耗尽生机,所以赵牧灵姐弟二人正是秉承三洲山河千年人族气运所生,可谓是天地造化。
“可是凡天地造化,必有一阴一阳,一正一反,相对而出。这就是为什么赵牧灵生来 ‘一窍不通’,而他姐姐赵椿尚在腹中便已经世事通明,生来便通一百零八窍,更胜长明的原因所在了。
“任凭谁也无法想到,一个三岁的幼儿,就已经有远超常人的智慧,在父母双亡后,不仅自己活了下来,还将刚刚出生的弟弟养大。
“至于天地造化,却为何要造化出他这样一个‘一窍不通’的人,还让他活了下来,其中真意,天地无声,难以追问。”
亭外,见众位长辈因为自己两句话争执了一夜,历寒月心中不安,看着山道上赵牧灵一路扫山而上,一路仔细地端详,希望看清这个少年。
原来昨夜历寒月最后对众人说:“他那一拳确实古怪,明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他一拳打出之后,原本该使王门立时身死的剑气却仿佛被什么阻挡,王门因而保命。
“而他一拳挥出,他自己也有力竭之相,晚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修行功法,但看他根本就不像是已经入道之人,晚辈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不说,请各位前辈见谅。”
当时一说完,众人便开始吵了起来,吵了半天仍然是各抒己见,谁也没有把谁说服,谁也没有被谁说服。
看了半天,久久思索后,历寒月向亭内见礼,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那一拳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修行什么功法,但是他的锻体境却藏不得假,晚辈自愧不如!”
历寒月正是人族修士,自小从锻体境修炼到如今十二层灵台境巅峰。
闻言,山顶上一众老少男子皆为之笑。
三个女子相顾茫然。
白发道人本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陷入僵局的棋势,此时也是笑道:“他的锻体镜正是万古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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