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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薛燕带着韩夜逃离除魔会的追捕,急匆匆向蜀山赶路,过了两天,韩夜的内伤仍没有多少恢复的迹象,这令开朗活泼的薛燕也担忧不止。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原就行动不快,而薛燕又经常发现有三三两两的武林人士在四下搜寻,只得被迫绕路。薛燕心想,韩夜去蜀山的消息只怕早就传遍了,所以除魔会的人很多都到了蜀地,相信他们的主力部队很快也会到此,不抓紧赶路是不行了。
自古蜀地路崎岖,此话不假。
到了蜀山地界,非但山路起伏不定,悬崖峭壁也是多不胜数,林子里不乏毒虫猛兽,还有薛燕最讨厌的荆棘。
“烦死了!”薛燕扶着韩夜,微微弯腰去扯了扯千疮百孔的裤子,总算甩掉那些附在腿上的蒺藜,她抚了抚血红的伤口,锁眉心道:“要不是为了呆瓜,打死我都不来这破烂蜀山。”
韩夜见薛燕弯下身子,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事。”薛燕唯恐韩夜担心,眼睛一瞟,嘴硬讽道:“某些伤残人士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
韩夜却又如何不明白薛燕的苦?面上堆满了愧疚。
薛燕扶着韩夜继续前行,忽然身后隐隐传来噪杂的声音,有人叫喊有人大笑,声音也越来越近。
“不是吧?主力部队就来了吗?”薛燕眉头一皱,喃喃道:“比我预料中要快这么多啊!”
韩夜冷静地道:“没什么好奇怪,你带着我这个伤者走得慢,那么多武林人士都在找我们,我们的行踪也一定早被发现了,既然发现了我们,他们必会加快前进的速度。”
“那怎么办啊?”薛燕侧过头来,埋怨韩夜道:“你这个笨呆瓜!干嘛没事挨人家三拳,我要是你啊,早把那个傻大个揍扁了。”
“那样只会增添更多仇怨,我爹曾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有诚心,终有一天会得到大家的认可。”韩夜说着,听着远方的声音,淡淡地道:“你放下我逃吧,他们只是要我交出师父,不会为难我。”
“别把姑奶奶当傻瓜!”薛燕纤眉一挑,怒道:“姓韩的,好歹我也是道上混的人,能不清楚那些人的德行?他们要看到你落到这般田地,非但不会怜悯你,反而趁你病要你命!而且他们来找你,除了要你交出你师父,更想盘问你的武功,还要杀你灭口,你心里清楚得很,不是吗?”
“哼,燕儿就是燕儿。”韩夜黯然地道:“只是我重伤未愈,现在行走都不方便,你带着我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那些人看到你和我站在一边,能放过你吗?”
薛燕沉默了片刻,火冒三丈地怨道:“我薛女侠跟着你,就是看你牢靠,会替别人着想,我喜欢你这样有担当的人,比起武林中那些自私小人好多了!你现在遇到一点困难就把我撇到一边,你当我……你当我薛燕是什么人啊!”
这时,喧嚣声愈发近前,薛燕惊惧得向后望了一眼,虽不见人,却也感觉离得不远了,她心头一定,把韩夜的手一拉,环在颈上,将他背起身便要跑。韩夜身形虽不算十分庞大,可也比薛燕高出一截,因而薛燕要背动他自然吃力,刚走两步就摇摇晃晃起来。
“干什么?”韩夜眉头一皱,便要松开双手。
“休想!”薛燕死死抓住韩夜的双手,按在肩上,怒道:“你不想让我落到他们手上,我更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上!走!我们一起上山找那些老道士主持公道!”
由于负重太多,薛燕的双脚深深陷在荆棘里,又由于跑得太急,腿脚不知被荆棘蒺藜划伤多少口子,薛燕咬着皓齿饱受利刺割划之痛,才跑了半里路,裤腿便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尽管疼痛难当、汗流浃背,她却仍然坚决要背着韩夜跑下去。
韩夜望了一眼身后的路,路上已是血迹斑斑,他焉能不心痛?因此蹙眉道:“燕儿,把我放下来,别跑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看到血迹会追得更快的!只消他们派出一拨人来截住我们,我们便谁也跑不了了!”
“少、少啰嗦!”薛燕疼得微微合上右眼,轻声喘气道:“他们本来就知道我们在这里,看到我的血就料想我们受重伤跑不动,以为势在必得,反倒不会加快步伐。我没有家人了,只有你这个家伙,我不会丢下你的!”
韩夜心头为之一震,缓缓合上眼来,叹道:“燕儿,你这是何苦呢?”
“嘿嘿、嘿嘿!”薛燕的面色已有些苍白,她却还能笑着说道:“因为我们是同伴,是家人。”
韩夜不知说什么,话在嘴边却阻塞了,只在心里牢牢地刻下这道温暖娇小的背影……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薛燕凭着惊人毅力将韩夜背出了荆棘遍布的丛林,抬头一看,看到几座悬在空中的峰峦,那些峰峦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也有很长一段距离,连接地面的山体尚在很远的地方。
薛燕失血过多,实在无法支撑,和韩夜一道摔在地上,韩夜知道她已到了极限,便两人互相搀扶着又走了十几里路,这才来到蜀山山脚,山脚下有一大片树林,林子里隐约能看到一套石桌石椅,上面似乎坐了两个人,但韩夜很担心薛燕的伤,竟也没留意到那二人。
薛燕的视线早已模糊不堪,她望向那些悬空山体,看似不远却又难于登天,那远方蜿蜒而上的山路直叫人望而却步,可是,现在的她,又能坚持多久呢?
“可恶……身体、身体不听使唤了……呆瓜,你别管我了,先自己上山吧。”薛燕咬着皓齿,眼前一阵暗一阵亮,血肉模糊的双腿已抖得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不行,你失血过多,我再把你一个人丢下,很快你就会死!”韩夜说着,连忙催运玄元真气想帮薛燕疗伤,可体内真气因内伤而运行不畅,他非但没能减轻薛燕的痛楚,更是身躯剧颤,和四肢乏力的薛燕一道跌倒在地,这一跌两人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韩夜看着身旁已休克过去的薛燕,四肢都动弹不得,心中愧疚不已,只道:“对不起,好燕儿,没能带你上去,枉费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
这时,林子里忽而刮出一灰一白两股风,灰色的风卷起薛燕,白色的风卷起韩夜,双双将他二人带到了一旁的石椅上。
等韩夜定睛细看之时,才发觉有两位长者已站在面前,一位身着灰袍、发须皆白、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另一位身着白袍、发须黑中带点斑白、气宇不凡、威慑八方!
白袍人外貌在五十岁以上,他望了一眼灰袍老者,朗声笑道:“师兄,还是师父算得准,这孩子果然从这条山路上山。”
灰袍人一捋长须,道:“棋还没下完呢,等办完了事,我们再继续下。”
韩夜尤为警惕,不知眼前这二人到底是敌是友,但此刻即便二人另有所图,他也已无能为力,只得保持缄默、静观其变,他四目扫去,看到身旁桌上果然摆了盘还未下完的棋,如果这二人是除魔会的人,怎么又会守在山脚路口悠闲地下棋呢?
韩夜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灰袍老者对白袍人道:“闲话不多说,守正师弟,你给这少年疗伤,我帮那姑娘恢复元气。”
白袍人点点头,来到韩夜身后,左手扶住他的肩,右手聚起一股火红色的真气,按在他的背上。
少顷,一股暖流便涌入韩夜体内,令他心头为之一振,韩夜惊讶地张大了清眸,转头去看身后的守正,但见那白袍男身上已萦绕着一层火红的气,竟是第九重的玄元真气了!众所周知,玄元心法是蜀山秘传心法,既然此人把玄元真气修炼到至第九重,那足以证明他是蜀山高手,韩夜想到这里再不多疑,潜心运功舒缓经脉。
“年纪轻轻就把玄元真气修到第八重,一定有过很多奇遇,怪不得你连千年女鬼都不放在眼里了。”守正威然一笑,道:“可惜啊,光有深厚真气,却未曾善加运用,往往举步维艰吧?”见韩夜点了点头,守正又道:“我早就收到林寅的书函,他说你是他的好朋友,看来我还得卖他个面子,教你几手绝活啊,哈哈哈!”
韩夜断没想到蜀山之人早已为迎接他做好准备,不禁抛开所有怀疑,尊声询问道:“前辈,何以我把玄元真气练到第八重,却连内伤也治不好?”
守正笑道:“玄元真气本就只能治愈外伤,内伤则需要其他内力高深者帮助方可治愈,如果内外伤都能轻松治好,武林当中不知多少人急着要练这门功夫。不过他们也不知道,玄元真气要练到第九重以上才真正能显现出威力,等他们练到这一层,相信不是老死也足足活了几百年,因而多半与修仙无缘了。”
韩夜听着守正的话,又去看薛燕那边,却见灰袍老者正伸出右掌置于薛燕双腿半尺处,掌上发出阵阵白色仙风,仙风所及之处,疼痛骤减、伤口渐合,真是玄奇无比!
韩夜见薛燕面色渐渐红润、纤眉舒展,便也放心起来,问守正道:“那位前辈用的又是哪门仙法?”
守正淡然道:“也是玄元真气。”
韩夜秀眉一蹙,道:“我从未见过白色的玄元真气,莫非就是师父说的玄元真气第十重——沧海之境?”
“索命阎王知道的太少。”守正道:“凡人一旦修到第九重便可羽化登仙,练至第十重更能飞升天界,目前我们蜀山有五人达到第九重境界,而长风师兄和我师父太和真人则修炼到了第十重,我师父说,似乎还有更高的境界,我倒是没见过。”
“还有更高的境界?”韩夜以为沧海之境已是极为不易,没想到玄元真气还能往上练,很是好奇地问:“那又是何种境界?”
守正摇头,只道:“我自然没见识过,年轻人,如果你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见到。”
再说薛燕受仙气疗体,双脚的伤已然痊愈,她缓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长风和悦地笑道:“姑娘,蜀地刺木丛生,看先前的情况,是你一人将那小伙子背过来的?”
薛燕茫然看看四周,看到正在疗伤的韩夜,悬着心的立马放下,问长风道:“是啊,怎么了老头?是你救了我和呆瓜吗?”
长风听薛燕叫他老头,却一点也不生气,一捋白须,笑道:“确是我和师弟救了你们,你们都已到这里来了,我等若再不相迎,当真是天理难容了。”
薛燕明眸一动,对长风道:“灰袍老头子,你和你师弟既然这么热情,索性帮我们把后头那些除魔会的人挡下来吧。”
韩夜生怕薛燕惹怒了蜀山之人,忙道:“燕儿,别对前辈无礼。”
“呵呵,无妨无妨。”长风直爽笑了,道:“老朽是蜀山掌门,道号长风,直呼名号就行了。”
守正也随即介绍道:“贫道是蜀山真武长老,道号守正,也直呼名号即可。”说着,又道:“年轻人,你与蜀山颇有渊源,又是林寅看重的人,日后有难尽可来此求助,不必拘礼。”
薛燕见状不解,把纤眉一挑道:“你们这些臭道士就爱故弄玄虚,既然说呆瓜和蜀山颇有渊源,为什么不早点帮他的忙?他这些年在外头过得好苦你们知道吗?”
“我们自然知道,只是韩未央行踪诡秘,连武林人士都捉摸不透,我们几个老家伙又如何找得到他?”长风一捋长须,笑道:“再说了,韩少侠一心为师化解武林恩怨,八年来都没曾想过来蜀山,如若我们派出弟子寻到他,他却不上山来,倒显得我们多管闲事了。”
薛燕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蜀山再怎么说也号称仙道第一大派,派弟子去请人上山已是给足面子,如果再热脸碰上冷屁股,难免成了仙家同道的笑柄,尽管如此,她仍要不服气地哼上一哼,以示不悦。
韩夜颇为理解,只道:“家师的恶名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虽是长空道长私收的徒弟,然而胡乱杀人势必违反门内清规,因此蜀山不把他算作本门弟子是合情合理的。我作为他徒弟,自然不敢与蜀山扯上关系,行走江湖便从来不说自己是蜀山一派,这样大家都不会因为我的缘故去找蜀山麻烦,我也得个心安。”
守正道:“张括为人不善,收的这徒弟却是深得我喜欢,现下武林歪风邪气渐长,每每念及于此,我便痛心疾首,你这八年的所作所为我都或有耳闻,你执着坚毅、性情真挚,兴许能纠正人间这不正之风,如此说来,林寅对你寄予厚望是理所当然的。”
薛燕小声嘀咕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明明是个道士,却这么关心武林之事,好生奇怪。”
长风捋须,调笑道:“师弟,你当初还说他成不了大气候,现在又这般夸他,费解费解。”
守正仰天一笑,道:“哈哈哈!师兄又取笑我,我没说他现在就成了什么气候啊!”说着,守正突然两眼射出两道精芒,看向韩夜,道:“不过,若是我再教你小子几招,你还真能成大器!”
韩夜闻言一怔,薛燕却抢话道:“好好好,这是你说的,你自称蜀山真武长老,武功道法自然高强,你是大人物不可以食言,食言就是老乌龟!嘻嘻!”薛燕一席话不但没有说得守正不悦,还让他放旷地笑了起来,这时,忽听后方隐隐传来喧哗声、脚步声,薛燕当即僵住笑脸,急道:“糟了糟了,耽搁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追过来啦!”
长风和守正似乎早已了然,守正收回掌来,稍作调息,起身对韩夜道:“你的伤已好了六七成,余下的伤去山上再另行医治,眼下来了客人,我们还是先招呼客人为宜。”
薛燕听这意思就知道守正要住持公道了,不禁心里头大喜,忙问:“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长风一摸长须,道:“你们就坐在旁边看我和师弟下棋,不必说话,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
韩夜明白长风此话是一语双关,这哪是让他和薛燕观棋,分明是叫他俩别出声看场好戏。而他那句“观棋不语真君子”更是说,韩夜和薛燕是君子,那些喧哗而来的武林人士是什么呢?想想也知道。
但韩夜心想,这次来蜀地的门派足有六个,虽然王德带着大力门退了,余下五派最少也派了数百人前来,长风与守正虽是道派高手,要挡住这么多人却也不易,于是他提醒道:“二位前辈有心袒护晚辈,晚辈不胜感激,只是他们都是武林赫赫有名的门派,二位若为了我一人和他们结下梁子的话……”
“那又如何?”守正不待韩夜把话说完,双手负于身后,气度威严地望着前方,道:“便是整个武林来了,我一人足矣!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那些后生有没有长进!他们来找你麻烦,正好我也看看他们成了些什么乌合之众、蚁聚之师!”守正说着,又冷哼了一声,道:“哼,除魔会,好生威风啊!”
长风知道守正这是真的动怒了,连忙拉着他手往旁边石凳上一坐,道:“来来来,师弟,我们接着把棋下完才对。”
守正便不再说话,只把袖一拂,也坐上石凳,和长风继续对弈,韩夜则和薛燕坐在旁边两个石凳上,一边观棋一边等候着除魔会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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