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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后,徐归宜心中忐忑了许久。这件事她不好去问傅岚宸,也不好去问皇后,更不可能去惊扰永嘉侯夫人,于是就等到了中秋宫宴。
是夜,九重宫华,鸣钟击磐,灯影无暇,香雾缭绕,金阶玉堂,琉璃翡翠,珊瑚玛瑙,良辰美景,歌舞升平,如花美眷,莺莺燕燕,青鸾殿上美轮美奂。
皇帝陛下三巡酒过,徐归宜终于看清了曲安澜的脸,发如雅青,肤如凝脂,目似秋水,唇若朱绛,果真是个风韵天然的丽人。
至于为什么徐归宜能看清她的脸呢?
或许是今夜的酒太好喝了,皇帝陛下龙颜大悦,握着酒杯走到自己的心腹爱将,新城侯-张魏的面前,说他家的大儿子今春在南疆立了头功,要好好赏赐他一番。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呀,你一杯酒,我一杯酒,一壶酒见底之后。
徐归宜就听到新城侯张魏缓缓跪下来,大声喊道:“蒙陛下天恩,臣得以侍奉君王多年,不敢居寸功,然....”
众人看到张魏的长子张鲛跪在了父亲的身后,他才继续说道:“然微臣的长子,多年来为陛下,为大翊,夙夜征战,克勤克俭,至今仍未成婚。臣厚颜,跪求陛下赐下婚事一桩,臣,死而无憾。”
此言一出,在坐的众位公卿大人,笑得越发开怀了,谁不愿意乐见好事一桩呢,而且又不用自己使力。
皇帝也哈哈大笑道:“爱卿一门都忠勇可嘉,这个请求,朕准了!只是,不知道爱卿看上的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啊,说出来,也好让我们见识一番。”
说到这里,徐归宜也不禁侧头往下方扫了一眼,看看今日到场的有哪些贵女千金。
后方的成鹤薇和卢至柔也在低声的讨论着:“新城侯这样当面请求赐婚,想必钟意的姑娘,也在今日席列吧?”
卢至柔轻声附和着:“新城侯长子,可是控鹤卫的副指挥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想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哪家的姑娘,能被新城侯府相中,也算有厚福了。”
所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个厚福呢?
只听张魏一字一句,声音不紧不慢的恳求道:“臣叩请陛下,赐婚臣之长子与忠武将军的长女。”
........
是谁顿在了原地,停止了呼吸。
是灯光中的徐归宜,她眉目一转,先去寻曲安澜,无奈下方人太多,又去看对面安王的脸色,再是沈煜,后两人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是高座上的宋皇后,微妙的看了看自己的亲妹妹,永嘉侯夫人,两人相视一笑,眉目浅浅。
“臣叩请陛下,赐婚臣之长子与忠武将军的长女。”这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就像一堆石子一样,沉入翻腾的沸水中,引起满堂喧嚣。
就在皇帝陛下春风满面酒意正浓的笑了笑,龙口大张之前,就在忠武将军带着曲安澜起身离座,刚跪下陈情之时,徐归宜只听到耳畔响起一道冷冽的讥笑:“听闻新城侯长子,幼年已于荆南白氏订婚,怎么?是未婚妻已亡故三年,还是未婚妻先悔婚另嫁了?”
徐归宜转身,便看到傅岚宸已经站了起来,目光冷冽,气势赫人。
皇帝懵住了,跪着的张魏和张鲛也懵住了。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在这皇帝脚下,翻了跟头。
皇帝笑容顿收:“张爱卿,太子所言,可有其事?”他一生最讨厌欺瞒与背叛。
张魏显然始料未及的场面,支支吾吾:“微臣....微臣.....”
他臣不出来的时候,有人帮他陈述出来了。
这厢太子殿下刚坐下,那厢安王殿下站起来,笑的星光灿烂:“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世上有一个词,叫“贬妻为妾”。新城侯为了迎娶新媳妇过门,早与荆南白氏达成协议,张白两家婚盟不变,必会如约迎娶白氏过门,为贵妾。”贵妾二字,咬字甚重。
重的惹怒了在场的所有的女眷,以及不少有良知又有女儿的公卿大臣。
“背信弃义之人,属实可恨!”永嘉候恨恨骂道。
皇帝亦震怒:“张魏,安王所言,可否属实?”
张魏仍不死心,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此乃白氏自愿,臣实在....”
皇后从座位上腾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魏的跟前,怒道:“本宫亲临至此,新城侯好好与本宫说说,那白氏是如何自愿贬妻为妾的!”
张魏匍匐在地,再不敢多言。
皇后岂肯放过他:“说啊,刚刚请求陛下赐婚的时候,不还振振有词吗?怎么到了本宫跟前,就一个字也不说了。”
皇帝压着怒火,抠了抠大拇指,看向跪在后面的张鲛,问道:“张鲛,你父亲说不上来,你来说。”
张鲛深吸了一口气,忙低下头,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
他自幼与荆南白氏有婚约,本欲弱冠之后,便迎娶她过门。无奈父亲变了主意,说与白氏的婚约,乃是结于微识,如今张家一门显贵,自当另配高枝。
“是,微臣自幼与荆南白氏定下婚约,仍愿意娶她为妻。今日臣父所请,不过酒后胡言,还请陛下和娘娘,念在父亲多年鞍前马后,从轻发落。”
这时,一直站着的张魏族弟,刚从北境回朝述职的朔州都尉张淇,也跪下求情:“新城侯酒后胡言,还请陛下开恩。”
徐归宜看到这,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本来今日好好的中秋佳节,就被新城侯一家子破坏了。
无辜的是忠武将军一家子提心吊胆的,曲安澜还跟着其父曲喆,跪了这许久,本来什么错也没犯。
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响一片琉璃挂铃,声如天籁,皇帝阖上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张魏,朕对你....太失望了。”
说完,张魏已软软的跪倒在地,张鲛连忙去扶他,却因自己也跪着,不得其力。
接下来的宫宴,又是格外漫长了。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傅岚宸却被安王殿下拖住了。
“平日里,倒也不见他们这对堂兄弟多么亲密,今日怎么聊了这许久还不回来?”徐归宜在宫门口等的有点着急,她还想早些回去问吴嬷嬷,知不知道荆南白氏的事情呢。
成鹤薇却笑道:“自然要多聊一聊了,今夜我们殿下和安王合力揭穿张家父子的假面貌,真是大快人心!”
卢至柔也连忙点头:“是啊,简直太可恶了。这还没过门呢,就这样欺负人家姑娘,要是过门了,岂不是欺负的有苦难言了?”
成鹤薇偏着头:“话说,太子殿下怎么知道张鲛和荆南白氏自幼订婚的事情?新城侯与我四叔交情匪浅,我都不知道这事。”
卢至柔扁嘴道:“话说,安王殿下怎么知道张家贬妻为妾的事情?这种应该会做的很隐秘吧?”
徐归宜略沉吟道:“要不,等会儿他俩出来,你们问问?”
成鹤薇忙摇头道:“不问不问,我还是回去问我婶娘吧。”
卢至柔忙摆手道:“不必不必,许是安王殿下交友广泛,门客众多,知道的秘闻也多。”
徐归宜拢着双手,笑了笑,却记起了很多年前,她去宫里跟傅岚宸告别。
“你这次去荆南,要去一个月吗?那我不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是啊,因为祖父说,这次魏表叔家的大表哥要和荆南白家的姐姐订亲,我们一家人都要去。”
“荆南在哪呀,很远吗?真想跟你一起去。”
“我也不知道远不远,我也是第一次去,但是祖父说,荆南是祖母的故乡,白家老夫人又是祖母的亲妹妹,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让我们常回去看看。”
“那等我们长大了以后,就一起回去吧,一起去荆南。”
“那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太子妃,太子殿下和安王出来了。”成鹤薇的声音响起,徐归宜的目光寻着宫灯看过去。
九华宫门下,傅岚宸和傅景初比肩而行,双目平视,踏月而来,光华燎烨;前方一长排开路的宫人,次次落落的宫灯摇晃不定,忽远忽近的夜风靡靡撩拨,皇城未眠,长夜未央。
一身白色锦缎,羽冠清明的傅景初,在这皎皎月色的映衬下,更显风姿质洁,仿佛更胜傅岚宸一筹。
“见过太子妃,和各位夫人。”不知不觉中,安王人已经走到了眼前。
“安王殿下有礼。”双方回礼。
仅仅只说了几句话,却让徐归宜深深感叹,缘何那曲家小姐会如此钟情这个风流王爷。
试问哪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会拒绝一个风流倜谈,温柔多情,姿容绝美的少年王爷呢?
马车上,徐归宜和傅岚宸的对话,永远那么简短。
徐归宜问:“殿下上次不是已经说动了,永嘉侯府向忠武将军家求娶曲大小姐吗?怎么今日宫宴没有提及此事?”
傅岚宸嘴角一抽:“姨母亲自登门去探了口风,被曲家回绝了。”
如果那日她没在大街上撞见曲安澜和傅景初,她或许很不理解曲家的回绝。凭证沈煜的家世和人品,那是光凌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求都求不来的。
偏他对曲安澜这个青梅竹马,格外情有独钟。
“太子妃,似乎并不惊讶?”果然,还是让傅岚宸看出来了。
徐归宜条件反射似的吞了吞口水,如果她将那日的所见所闻如实说出来,他可能会后悔,刚刚与安王殿下,月下相谈甚欢这么久了吧。
“阿煜和曲小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果真的互有情谊的话,不会等了这么多年。知女莫若父母,想必曲将军和曲夫人,也看的出来,曲小姐待阿煜只如兄长一般,并无男女之情。”
说完,傅岚宸脸色又黑了几分,似乎陷入了沉思。
徐归宜将脸别过去,只当这番对话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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