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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街道上的行人稀少,马蹄踏在路面上发出嘚嘚的响声。
黑漆漆的天空中开始飘荡着雪花,莫不语抽了抽脖子,暗骂了一句,“又下雪了,今天冬天的雪真是多。”
“想在冬天看不到雪那也容易,”杨牧云乜了他一眼说道:“从这里往南走上六七千里路,到了安南国,就没有雪了。”
莫不语嘿嘿一咧嘴,“大人真爱说笑。”
这时路边的一个胡同里冲出一顶轿子,差点儿没有撞上杨牧云的坐骑上。
轿夫一惊,好不容易稳住轿字,不禁破口大骂,“你瞎眼了,敢挡刘大人的路,不怕吃官司么?”
莫不语火往上冒,策马上前挥鞭喝道:“咋啦!这路是你们家的么?我还说你们冲撞了我们家杨大人呢!快让轿里面的人下来,给我家大人陪罪!”
“你”轿夫们正待拉开架势跟他吵架,轿帘一掀,露出一张尖瘦的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目光落在骑马的杨牧云身上。
“哈,原来是杨大人,幸会幸会!”轿里的人脸上带着笑走了出来。
杨牧云也看清了这人的相貌,朝他拱了拱手,“原来是刘大人,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原来从轿子里出来的人是户部侍郎刘中敷。
他见杨牧云并不下马,嘴角微撇,“杨大人虽位列朝堂,却还未脱去行伍之风”嘴里略带讥嘲之意。其时大明朝文官集团崛起,朝堂上渐行重文轻武之风,正四品以上官员出行都坐轿子,要是见谁骑马上朝,免不了讥笑一番。
杨牧云听了却淡淡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比坐轿要快些。”望了胡同里一眼,“刘大人住在这里面么?”
“正是,”刘中敷笑道:“若有闲暇的话,请杨大人到本官那里坐坐,也好多熟悉熟悉。”
“一定一定”
“杨大人,”刘中敷目光一转,“听说你前几日刚纳了一位新夫人,这新人在榻,还这么早起,真是难得呀!”
杨牧云笑笑,“刘大人过奖了,杨某新官上任,可不敢稍有懈怠,以负皇恩呐!”
“也是,”刘中敷道:“杨大人这些日子忙得很,特别是你大喜的那日,前来贺场的人可不少啊!”
“只是刘大人没能来,未免有些遗憾!”
“那日本官确有要事,未能登门道喜,杨大人心里不会责怪本官吧?”
“刘大人说哪里话”杨牧云笑道:“这顿酒杨某定是要补上的,希望到时刘大人不会推辞啊!”
“杨大人如有所请,本官定不会爽约,”刘中敷的声音略微顿了顿,“只怕到时杨大人又平步青云,眼中看不上本官了呢!”
“刘大人这话我可就不懂了,杨某年少资浅,如何比得上刘大人根基深厚?”
刘中敷目光向周围看了看,踏前几步,离杨牧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杨大人年纪轻轻,手段却着实老辣,联合朝中多人造
势,是为于大人当上内阁首辅作铺垫么?”
杨牧云脸色不变,淡淡道:“于大人如有幸能当上内阁首辅,那是众望所归,与杨某有何相干?”
“杨大人的口风倒是挺紧,佩服佩服!”刘中敷抬头看了看天色,“杨大人,我们日后再聊,您请!”
“还是刘大人先请!”杨牧云一提马缰,让马儿退后几步,让出了一条路。
刘中敷微微一笑,“杨大人的脚程快,莫要让本官再挡了您的路!请吧!”
“如此就请恕杨某不客气了。”杨牧云不再推脱,朝刘中敷拱了拱手,领着莫不语策马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刘中敷冷冷一笑,钻进了轿子里,高声说了句,“走!”
“大人,”莫不语向身后瞥了几眼说道:“其实坐轿子也挺好的,最起码这大冷的天不用顶着这寒气走路了。”
“唔”杨牧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在思索着什么。
“其实大夫人也让俺劝您,”莫不语继续道:“京城里的高官多是乘轿上朝的,您这样实在扎眼得很。”
“嗯”
莫不语越说越起劲,“大夫人已经请人做好了一顶轿子,连轿夫都请好了,总不能一直闲晾着。我看大人您就依了大夫人的话吧!”
杨牧云充耳未闻,逐渐褪去的夜色下,午门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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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肃立在奉天殿中,朱祁钰却迟迟不露面。
正待大臣们等得心焦之时,成敬来到殿上,脸色木然的宣读了一份圣旨。圣旨上说皇上身体有恙,今日不能出来处理政事。接着念到户部尚书陈循老成持重,深得众望,特命其为内阁首辅,帮助皇上处理政事。大臣们当廷如有所奏可以先交到陈循处。
圣旨未念完,殿上肃立的大臣们个个脸上露出惊诧之色,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于谦。于谦却面色平静,并未显露出丝毫异色。
陈循脸上微起变幻,但听得成敬将圣旨宣读完,冲陈循道:“陈大人,接旨吧!”
陈循怔了怔,待成敬说到第二遍时,方如梦初醒,上前跪倒在地,“臣陈循接旨!”
杨牧云在一旁听了犹如五雷轰顶,他私下里联络诸多朝中大臣一起联名上书,请立自己的上司兵部尚书于谦为内阁首辅,却不成想听到这个结果。
这时很多大臣上来恭贺陈循成为内阁首辅,其中不乏曾联名上书请立于谦者。
杨牧云恍若梦中,上前拉住正要退下的成敬道:“成公公,我我想见皇上。”
“杨大人,”成敬拨开他的手说道:“皇上病了,不见任何人,你要想见皇上的话,还是改日吧!”
杨牧云嘴唇抖了一下,又拦在成敬面前,“成公公,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旨意,那个陈循论名望、论功劳实远不如于大人啊!”
成敬叹了口气,“杨大人,这是皇上下的圣
旨,咱家如何回答于你?你要心中有疑惑的话,改日面见皇上时再问吧!”说着摇摇头,“杨大人年轻气盛,一意为之,须知做事过犹不及,可叹呀可叹”说着出了奉天殿。
杨牧云只觉脑中嗡嗡直响,不愿看眼前的景象,缓缓离开了奉天殿。
“杨大人”后面有人叫他,他浑然不觉。
出了奉天殿,远处金水桥边,胡濙和王直正跟于谦说着什么,于谦脸带微笑,神情很是坦然。
杨牧云待胡濙和王直离开后,方上前深深一躬,“大人”
“牧云,你这是做什么?”
“下官对不住大人,”杨牧云声音沉痛的道:“未能助大人一臂之力,甚是惭愧。”
“牧云,借一步说话。”于谦看看逐渐退出奉天殿的诸位大臣,低声对杨牧云道。
出了午门,两人沿着西长安街一路西行,在路边一个茶寮坐下。
“牧云,也真是辛苦你了,”于谦说道:“为老夫的事而到处奔走。”
“下官无能,未能促成大人您当上内阁首辅,”杨牧云咬了咬嘴唇,“实在对不起大人。”
“这些话你都说了一路了,”于谦神情淡然的说道:“老夫不想再听”说着掂起茶壶朝杨牧云面前的杯中倒茶,茶水很快蓄满茶杯,于谦却浑然未觉,依然倾倒,茶水很快溢出了茶杯。
“大人,杯子满了。”杨牧云提醒道。
于谦微微一笑,将茶壶放下,“牧云,你从中悟到了什么?”
杨牧云一怔,没有吭声。
“凡事须适可而止,”于谦叹道:“若不自知的话,就像蓄满了茶水的茶杯,倾倒得再多,也是无用。”
“大人”杨牧云抿了抿嘴唇,“下官知错。”
“你还是不大明白,”于谦缓缓摇了摇头,“自打正统十二年时老夫与你在开封相遇,便觉得你是一可造之才,当年若没有你挺身而出,整个开封城难免生灵涂炭”叹了口气,“当年的你真让人眼前一亮,有老夫年轻时的影子。”
杨牧云默然。
“后来你我再见就是在草原与鞑子的厮杀中相遇,”于谦回忆道:“你不顾自身生死深入敌营,擒得敌酋赛因孛罗,从而让我大明所剩将士安然回到关内。那时的你何等的英姿勃发?怎么短短的两年不见,你就成为一名以卷入朝内纷争为乐的逆臣了呢?”
“我”杨牧云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老夫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于谦深深看着他道:“我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对高官厚禄也从不感兴趣,不想与他人争什么?而你,为何一再忤逆老夫之意,执意与人相争呢?”
“下官下官有负大人信任。”杨牧云垂下头说道。
“老夫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于谦叹息一声,“可你要知道,皇上心里并不喜你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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