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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儿……”
容怜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他最讨厌的味道,身子仿佛被拷上了枷锁,又痛又重。
“怜儿。”
那声音又唤了一声,温柔的像是一阵春雨淅淅沥沥落下。
明明魂牵梦萦多少个日夜,如今听来却不敢细听,生怕忽然烟消雾散。
“怜儿。”
他睁开了眼,看着床边的女子,她的鬓边戴着一朵奇异的小花,身后摆设是在熟悉不过的地方。
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起来,犹豫着还是伸出手,试探着去触碰女子的脸。
入手只有冰冷虚无,他永远走不出去这方寸地方。
“善恶终有报,怜儿,你信善恶吗?”
他摇了摇头。
这世间善恶哪能分得那么清楚。
他手上杀戮无数,却没人再说他一句恶人,他随手施恩,并无善意,却被人感恩戴德,可见委实难分。
更多的是,分明有人一双手滴血未沾,却仍是被逼上绝路。
女子沉默了,身后的景象轰然倒塌,归于一片沉重的混沌。
面前忽然又立起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像,庄重慈悲,拈花而笑,像是要渡尽世间苦难。
女子指着那神像问他,“怜儿,你信神佛吗?”
他摇了摇头。
若这世上真有神佛,当真会放任世人一步步踏上绝路,走向毁灭吗?
未免太过绝情。
知苦处,踏绝路,也不寄希望于神佛。
眼前的神龛怦然碎裂,重归混沌。
女子有些着急起来,像是喃喃自语,“那你信什么?半分信仰都无?信什么?究竟信什么?”
他一字一句答得用力。
“生与死。”
唯有生死,方知始终。
脚边忽的变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从四面八方灌着冷风,像是人将死前幽幽的叹息。
那女子伸手拉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像是要带着他临渊前行,再不回头。
身后的路不断坍塌,分崩离析,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挣扎,甚至连害怕都没有,只是跟着她往前走。
越走脚下的路越窄,风也越发大,他浑身都开始发冷。
再走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那女子忽然停下来,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怜儿,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去哪?”
“既无善恶也无神佛,生死尽头。”
“好。”
他答得毫不犹豫,再往前一步是死路也没关系。
那孱弱的女子忽然一把推开他,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脸上带了血红的泪痕,头也不回地坠下了深渊。
“回去吧。”
○
眼前血红一片,却不是血腥之气,只觉得周身泛暖,就好像被暖阳温柔抱住一般。
容怜猛地张开眼,被刺眼的光线晃了眼。
他用手指挡在眼前,缓了一会才回过神,发现他躺在一张竹摇椅上,身上妥帖地盖着块厚厚的毯子,四下仍旧冰雪莹莹,肃杀萧瑟,却难得出了点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醒了?”
一偏头只见到逐安坐着一只矮凳,手里拿着一把旧巴巴的小蒲扇,仔细扇着炉火煎药。
动作一如既往的好看。
“冬日里难得有些太阳,老待在床上躺着也闷,我把你搬到帐外来晒晒太阳。”
容怜嘴巴张了张,有些晃神,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昔。
好像很久之前,他们在幻花宫的时候也是这样,幻花石宫的后院里,逐安搬了张竹塌到庭院里,让容怜躺着晒晒太阳,还同他说。
“若是不知有没有明天,那便先过今天吧。”
……
一个人再厉害也熬不住身体一点点腐坏,油尽灯枯,不过如此。
说起来,他真没想过自己还能过醒来,失去意识的时候,已然觉得这一生就到头了。
爱恨皆是一捧黄沙,手一扬,就散去了。
像是往这是非前程里滚过一遭,再醒来,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他往后靠了靠,眯着眼睛去看天上那轮太阳。
“我这是……”
“风寒罢了,几副汤药就好了。”
说的倒是轻巧,他却觉得自己像是睡了许久,久到一身病气都淡去不少。
“过了几天了?”
逐安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回道:“区区七天罢了,不足挂齿。”
容怜撑着额头笑起来,这世间倒也不是没有一点慰藉都没有。
“那……织梦呢?”
逐安手下顿了顿,像是无端叹了口气,“在屋里躺着呢。”
“病了?”
逐安揉揉眉心,指着面前的小火炉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回道:“这不,煎药呢!大冬天到河里游一圈能不病吗?也不知道找人帮忙……一个两个,入了冬也不知道省心,还要我这重伤初愈的伤号两头跑。”
他知道织梦跑出去是为何,虽然担忧,可是他更信她。
织梦想做什么,就是再不忍心,他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
忽然之间就想通了一切,容怜愣了愣,又闭上了眼睛,没继续往下说,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一大捧鲜艳尚带着露水的红色小花近在咫尺,织梦从花束后面探出了头。
“那你几岁了?”
“你看,他们说你活不过十八岁,而你已经十八岁了,可见他们说的并不可信。”
“所以,你不仅会活过十八岁,你还会活过八十岁,会越来越老,想必老的时候也会像如今这般模样好看。”
他再次把手压在眼帘上,张张嘴无声说了句。
“嗯,会的。”
○
黄泉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碧落。
她死活要换上的那银匣子比起木盒子而言,分量很重,掉入水里后跟着水势在水下飘了一会后,再起不来,直接晃晃悠悠沉到了水底,起起伏伏,愣是没被河水冲走。
而她制成易容粉的原料存放的时候一旦碰到水就废了,所以她存储的盒子都经过特殊的处理,很难进水。
那装了血参的银匣子在嘉谷河底待了一夜,时间长了,拿回来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进了些水,可是逐安检查过一遍,虽然药性打了折扣,然而并未全损,也就是说……还能入药。
要是现在碧落在面前,他决计不还嘴,碧落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年都不同她争谁杀得人更多了。
还有……最应该感谢的人是,织梦。
说起来还是觉得心绪难平,他那天端着装碗的盘子往门外走的时候,正撞上了一人蜷着腰停在门口,开始没怎么注意,他随意瞥了一眼,准备绕开这人。
只是看了一眼后他才发现,这人是织梦……
一身湿漉漉的寒气,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没再滴水,只是衣裳发丝全半僵不僵地贴在身上,已然被冻上了,她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息着停在门口,几乎是一副要跪下的姿势。
一张花容已然惨白,嘴唇冻得青紫,浑身哆嗦个不停,只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织梦这是怎么了,刚要伸手去扶,“姑娘,你这是……”
织梦哆嗦着喘了口气,太冷了实在说不出话,往怀里掏了掏取出一物,颤颤悠悠地抬起手递给他。
他猛地瞪大眼睛,只觉得心中一窒,手中的盘子几乎有些端不住。
达成所愿,像是最后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摔去,黄泉太过震惊,心绪不宁,竟一下没来得及伸手去扶。
一抹白衣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直接稳稳接住了她。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逐安温柔地把晕过去的少女往怀里带了带,直接把她抱进了帐内,一句话都没说过。
黄泉抓着盘子的手,那双杀人如麻,染血无数的手,忽然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织梦掌心的东西,随着她摔倒脱手而出,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一只熟悉的银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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