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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疏尽地林无影,浩荡连天月有波。独立空亭人睡后,洛桥风便水声多。”
天津桥又称洛阳桥,北与皇城南门端门相应,南与定鼎门大街相接,桥上原有四角亭、栏杆、表柱,两端有酒楼、市集,行人车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傍晚时分,漫步桥上,举首可见一轮弯月垂挂天幕,俯首河面波光粼粼,偶尔又传来洪亮悠扬的钟声。这样的美景,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未饮先醉?
要设宴请客,只怕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可能是前几日明堂和天堂失了火的原因,此刻天津桥上行人很少。
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卢小闲等人已经来到天津桥畔,但詹魁却仍然不见踪影。
“怎么还不来?桥边也没个人接待一下,真不是待客之道。”张猛晃着脑袋,不满地发起了牢骚。
按理说,今日赴宴没有张猛什么事,但他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天下第一厨的绝技,便嚷嚷着非要跟来凑凑热闹。卢小闲被烦得头疼,只得点头应允了。
见张猛要去,吟风弄月姐妹俩怎能不动心,不过她们却没有向卢小闲张口。卢小闲当然明白她们姐妹俩的心思,大手一挥便也一同带来了。
至于昙空,薛怀义有过交待,自然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卢小闲。
加上玄虚、赵丰堂、陈三和吴六,他们一行九个人浩浩荡荡瞅着河面。
“急什么。”一旁的玄虚用手指着远处蜿蜒曲测的洛水河面,语带双关地说道:“看那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众人顺着玄虚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左首边的河道拐角处隐隐有灯光映出,随着那灯光越来越亮,一艘精致的画舫从河道另一侧施施然拐了出来。
原来灯光就是从这艘画舫上映出的。
那画舫通体纯木而制,白窗红舷,古色古香。船头撑槁的女子梳着高高的发髻,身穿蓝底碎白花的单袄单裤,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画舫推开碧波,向着天津桥所在的方向缓缓而行。
不大一会,那画舫已经稳稳地靠岸停下,船舱门口人影一晃,詹魁从中走了出来。
他向卢小闲等人做了揖:“让诸位久等了,请上船。”
卢小闲也回了一礼:“詹师傅,我这里人可不少,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撑船的女子早已摆好舷板,等大家都依次上了画舫,詹魁在头前带路,把众人引入了船舱。
船舱从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部却是别有洞天。
舱正中是一张黑木长桌,给人一种华贵的感觉。桌边一圈白底蓝花的细瓷圆凳,却又凸现出几分高雅气质,坐十几个绰绰有余。
船舱四周点缀着各色雅致品种花卉,舱内飘着些许淡淡的花香。
卢小闲眉头一挑,霍然发现来俊臣和王胡风已坐在了桌子的上首位置。
见众人进舱来,二人站起身来,来俊臣笑呵呵道:“卢公子,本来是您说要请客在先的,现在让来某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抱歉!”
王胡风的出现,卢小闲并不意外。但来俊臣也在场,让他多少有些没想到。比试厨艺之事来俊臣本来就是幕后主使,按理说他只须静观便可,谁知竟然如此猴急的主动出击示威,这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由此可见,对付卢小闲这件事情,来俊臣心中并没有底。
来俊臣越是这样,卢小闲就越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对方一旦有了把握,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致自己于死地。
王胡风在一旁打圆场道:“谁请都是请,卢公子快快请坐!”
“说的是!”卢小闲毫不在意道,“那卢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船舱四角各立着一名侍女,面带微笑,容貌均是清新可人。她们款款上前,引导着众人在桌边各自坐下。
“好啦,大家快坐好,马上要开船啦。”卢小闲刚坐下,便咋咋呼呼地吆喝着,好像他倒成了主人一般。
“开船?卢公子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来俊臣绕有兴趣地看着卢小闲,其他人也露出奇怪的表情。
卢小闲仰起身子,大咧咧地说道:“十五的晚上,既然来到了洛水河上,不去欣赏一下天津晓月,岂不白白辜负来中丞的一番美意了。”
晓月挂在天空,两岸垂柳如烟,桥下波光粼粼,四周风光旖旎,城中不时传来寺庙钟声,遂使“天津晓月”是“洛阳八大景”中最静谧的风景。
“哈哈,知我者非卢公子莫属啊。”来俊臣一边说笑,一边向身边的女子做了个手势。那女子会意,走出船舱外,剩下的三名女子则忙着给众人端茶送水。不一会,船身微微一晃,显然是离开了岸边。
船儿悠悠荡荡,在河面上行走了约一刻钟左右,再次停了下来。先前出去的那名女子此时又走进船舱,只见她来到来俊臣面前,俯低低说了句:“到了。”
“好!”来俊臣高兴地从座位上站起,挥了挥手,“把窗户打开,让大家好好欣赏一下美丽的月色!”
八只玉手轻拂,不一刻,船舱两侧的檀木窗户都已开到了最大,如鳞的波光和璀璨的月色随之映了进来。
天津桥洛河以南,地势平坦;洛河以北,地势突兀,人们过桥时,自北往南称为“下桥”,由南往北称为“上桥”,这一上一下,景致有了起伏变化。
众人向窗外看去,此刻画舫正停在了距天津桥上桥百步之遥的水面上,天津桥的美景可以尽收眼底,碧玉般的水面中,众月争辉,美不胜收。
“真漂亮!”吟风用指尖轻轻支着下颌,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卢小闲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美景好是好,只可惜在此时此地的三美之中,它只能屈居最后一位了。”
吟风眨了眨眼睛:“三美?哪三美?”
卢小闲一本正经地说道:“美女、美食、美景。”
听了卢小闲的话,王胡风不禁侧目。
敢在来俊臣这个活阎王面前打情骂俏,恐怕除了卢小闲之外,整个洛阳城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张猛挠着奇怪道:“美女和美景都没问题,可这美食在什么地方?”
卢小闲用手指指詹魁:“嘿嘿,这个嘛,你得问问他了。”
詹魁笑着应道:“卢公子说得不错,这景色虽美,如没有佳肴相伴,终究是美中不足。诸位上船之前,我已经备好了几样冷碟,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去把那几样菜端上来吧。”
詹魁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四名女子说的。
听见吩咐后,那四人鱼贯而行,从船舱后门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每人手中已多了一个托盘,每个盘中都有几样冷碟。
四名女子把冷碟一一摆放上桌,然后又配上餐具。
这些冷菜荤素搭配,色泽和谐,一眼就勾起了众人的食欲。
瞅着一眼摆在面前的凉菜,卢小闲和玄虚、陈三不由对视了一眼。
这些都是秋风破的新菜品,詹魁这么做明显有挑衅的意味。
卢小闲等人的表情尽数落入来俊臣眼中,他热情的招呼道:“来,诸位不用客气,请先享用片刻。”
说到这里,来俊臣朝詹魁摆摆手道:“你去准备吧!”
卢小闲奇怪的瞅向詹魁:“詹师傅,怎么?你不和我们一块欣赏风景吗?”
詹魁笑道:“既然是三美,我当然得为贵客准备美食了!”
说完,他转身走到船尾,把船舱的后门打开。
透过舱门看到船尾的情形,卢小闲顿时愣住了:一张四方的案台,火红的灶台,摆放整齐的食材,但凡酒楼后堂有的器物,这里应有尽有。
此时众人都已明白,詹魁是要在窗尾掌勺,为大家奉上筵席中的热菜。
詹魁站在灶台前,腰杆挺得笔直,手腕坚实有力,两眼则放出专注而精干的光芒。他没有说话,此刻根本就不需通过语言来交流,他要通过桌案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厨刀来展示自己。
只见詹魁的身影右臂轻舒,一翻腕,手中已多了一物,正是一柄厨刀。
这是厨刀中最大最沉的一种,长七寸,高五寸,半弧形刃口,脊宽三分。
这种刀通常都是用来剁排骨的,虽然通身乌黑,但远远看去,却是寒光闪闪;刀柄是用红木包固,露出掌外的一小段柄头已被磨得精光锃亮,显示出这口厨刀的历史。
厨艺中的刀功的用法,可分为切、劈、斩三大类,其中以切法最为精细复杂,也最能显出技艺的高下。从运刀的手法上说,切法可分为推切、拉切和锯切;从运刀的方向,则可分为直刀切和横刀切。
现在这把刀正握在詹魁的手里,阴沉的刀光映着天上的圆月,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普普通通的厨刀,普普通通的人,但当两者结合在一块的时候,刀有了生命,人也散发出灵气和活力。
对于这样的人,除了“刀客”,还能找到更贴切的词语来称呼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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