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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太极西堂,张桓满脸的殷勤之意,低声对司马珂笑道:“自殿下屯驻京口之后,陛下便时常念叨殿下。太后不幸夭亡,陛下自幼无亲无故,甚为孤单,唯有视殿下为最亲之人。如今战事已了,殿下还得多多进宫,陪陪陛下才是。”
司马珂笑道:“既有陛下旨意,孤自当常来京师,毕竟此地乃孤之旧地,甚为怀念。”
两人边走边谈,走到一处无人之处,司马珂突然停住脚步,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匣,悄悄的递给张桓,低声笑道:“孤自入京以来,大长秋多有相助,些许礼物,略表薄意,还望大长秋笑纳。”
张桓见得四处无人,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锦匣入怀,恭声道:“殿下重礼,下官受宠若惊,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司马珂笑笑,转移了话题,又继续向前走去,正见得骠骑将军司马冲过来,跟司马珂打了招呼,三个人又寒暄了一番,司马珂这才走出端门。
送走司马珂之后,张桓回到太极西堂,见得司马衍正坐在胡床之上,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样。
司马衍见张桓进来,便屏退左右,这才问道:“大长秋阅人无数,今观皇叔,以为如何?”
张桓能坐到大长秋这个位置,自然明白司马衍的意思,脸上顿时露出肃然的神色,恭声道:“西阳王殿下,托陛下洪福,虽少年得志,却举止有礼,进退有度,明事理,识纲常,丝毫没有半点倨傲之心。如老奴这般五体不全之人,尚且以礼相待,何况天子乎?故老奴觉得,皇叔初心未改,足可信任。”
光这一长串话,其价值便胜过司马珂那一盒明珠。
司马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大长秋与皇叔,皆乃朕之心腹,岂可猜疑。皇室终究还是那个皇叔,无论其战功多显赫,皆不会改的。近来皇叔为朕和大晋,收复了西蜀,可谓劳苦功高,呕心沥血,然朝中之士族,非但不赞皇叔之赫赫武功,反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甚为可恨!”
东晋时,世家豪门占据了主导地位,历史上的东晋皇帝都如同傀儡一般,故此依托皇权而存在宦官,自然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是这些宦官,在皇帝小时候便陪伴在身边,也就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虽然他们比起很多朝代的宦官的存在感要低得多,但是其言行依旧可以对皇帝产生重大的影响。
司马珂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故此一向对张桓都较为看重。
宦官,哪怕像张桓这样的官至大长秋,右第三品的官职,依旧没什么人正眼相待。所以司马珂只需稍稍假以颜色,便令张桓受宠若惊,自是要在小皇帝面前维护司马珂。
…………
司马珂出了宫殿,刚要奔往牛车,却见得一辆熟悉的牛车停在他的牛车之旁,不禁停住了脚步。
一抬头,便看到谢安正立在牛车之旁,见到他走过来,便笑嘻嘻的迎了过来。
司马珂一见谢安,当即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神色,也向前迎了过去。
“贤兄!”
“贤弟!”
两人许久未见,自是十分亲热。
当初两个少年秦淮结义,结为异姓兄弟。如今各自都才十八岁,便一个贵为郡王、大将军,一个已经是右第四品的督学使者,又是天子宠臣,都是极其荣耀。只是,两人并未受身份束缚,依旧以兄弟相称,一如当初结义之时。
两人登上谢安的牛车,司马珂笑道:“还请贤弟带路,前往国子学与太学,看看大晋未来的栋梁之才!”
谢安身为督学使者,太学和国子学正是其管辖之内,但是两处学堂并不在一个地方。
国子学,为右第五品以上的官员的子弟设立,仅有三百余人,地址在建康宫北门附近。而太学经过两年的发展,已达三千多人,大多是寒门及右第五品以下官员的子弟,选址便是在当年天策军的驻地乐游苑。
两人乘车先是前往了国子学,司马珂只是随便转了一圈,便随谢安离去,直往太学而去。
他们去太学的时候,正是太学生下课之际,整个乐游苑到处都是前往用膳的太学生。
为了不惊动众太学生,司马珂和谢安两人,就坐在马车之上,掀开车帘,打量着这群熙熙攘攘的大晋年轻学子们。
司马珂见得这些太学生,一路欢声笑语,沿途还三五成群的讨论课堂上的内容,颇有点自己当年读大学时的感觉,脸上不禁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这些,才是他将来真正要用上的栋梁之才。
谢安望着司马珂,笑问道:“贤兄为何轻国子学,而重太学?”
司马珂淡淡的笑了笑,道:“国子学皆世家豪门之子弟,必不愿随我北伐及治理江北之地。唯太学生,多出寒门之中,渴求建功立业,增长名望,以改变家族之命运。他日我若北伐,随我治理江北之地者,必多出自太学生。”
谢安脸色的笑容顿时黯淡了下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司马珂没有注意到谢安的神色,继续说道:“贤弟既为督学使者,掌太学,还请为愚兄多多考察贤能之辈。他日一旦愚兄渡江北伐,收复故土,须请贤弟为我多多荐举贤能。愚兄每攻取一郡,便治理安定一郡,步步为营,稳打稳扎,迟早必将胡虏驱逐出中土,复我大晋河山。”
谢安又点了点头,笑笑道:“现已过午时,不如愚弟做东,前往潘楼一叙,为贤兄接风,亦可好好畅谈一番。如何?”
司马珂因早餐吃了两顿,倒是不是很饿,此刻听谢安一提,这才想起已到了饭点,当即笑道:“如此甚好。”
………………
潘楼。
一如往日那般繁华。
司马珂和谢安两人,并肩而行,走到潘楼门口。
那门口的小厮们,正在殷勤的招呼来宾,突然见得来了两个身着紫袍的少年,不禁神情一呆。因为紫袍乃朝中官服,来此的士族家的少年子弟,一般尚未出仕,大都是身着青衫,很少有着紫袍者。所以那几个小厮不觉多看了两眼。
然而,当他们看清来者时,不禁一个个露出了极其激动的神色,一名小厮激声道:“西阳王殿下到了,我且去速速禀报郎主!”
司马珂的姿容,便是自己的名片,不用介绍,凡久住建康城中者,一望便知其身份,这些小厮自是也不例外。
潘楼多权贵出没,来的郡王也不少,像司马无忌等人也皆是潘楼的常客,所以这潘楼的迎宾小厮其实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是司马珂却不同其他郡王,而是在建康士民和百姓心中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而且司马珂原本就成名于潘楼,与潘楼也算有一定的渊源,故此这些小厮自是十分激动。
幸得此时已过了饭点高峰期,门口的宾客不是很多,并没引起较大的轰动,那酒楼的主人,急匆匆而来,亲自给司马珂和谢安安排了一处上好的阁子,又说了许多殷勤之言,这才离去。
阁子之中,司马珂与谢安两人共用一个案几,一边举樽对饮,一边畅聊。
谢安虽然经过蒸馏酒的锻炼,酒量颇佳,但是跟司马珂相比,却是差了很远。几坛酒过后,渐渐的,便带了几分醉意。
只听谢安醉醺醺的说道:“贤兄如今官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西阳郡王,又都督六州军事,已算是位极人臣。兄前有平叛及破胡虏之丰功,今又有西征收复疆土之伟绩,整个江南之地,无人不知贤兄之名,声望之隆,无人可比。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何不急流勇退,娶妻生子,安享天伦之乐?”
司马珂脸色一变,沉声问道:“贤弟何出此言?”
谢安满脸的醉意,摇头苦笑道:“贤兄岂不知功高震主之言?就算陛下对贤兄万般信任,其他士族及官员,岂会再让贤兄安心北伐?”
谢安的话,说得其实已经算是很明白了。不管司马珂如何强横,此刻的东晋终究还是士族的天下。
当司马珂的势力强横到一定的程度,必然会引起众士族的恐慌,担心司马珂损害士族的利益,随后便会联手起来,疯狂的阻挡司马珂的进一步崛起。
事实上,咸康土断和壬辰诏书,已经威胁到了众士族的利益,引起了众士族的警惕和反感。虽然这两项诏令出自小皇帝司马衍之手,但是在众士族的眼里,这就是司马珂的意思。
一旦司马珂再北伐,声望将高到无法掌控的地步,不但很有可能继续制定大损士族利益的政策,而且若真北伐成功,还可能会引起这些士族门下的佃户荫客们的叛逃。
毕竟,北方士族的庄园里的佃户荫客,大都是北面来的流民,很多人原本是有自己的土地的,南渡之后流离失所,不得已才投奔这些北方士族的门下。司马珂若北伐成功,这些流民不但能回归故土,甚至还能得到自己的土地,谁还愿意给士族们做雇工?
所以,在谢安看来,司马珂的北伐大计,必然将遭到北方士族们的疯狂阻拦,甚至还会因此遭到小皇帝的猜忌,届时很可能出现四面楚歌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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