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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肃杀,冷风萧索。
即使日光倾泻,也丝毫没有任何暖意,寒气反而愈发浓重。
明月庵内的花木落了昨夜的玉露,纷纷凋零,纵然有女尼时时清扫,地面上也还是会剩下许多。
阵阵秋风袭来,卷起落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意。
萧流云披着貂裘,里面依旧是素净的白袍,独自站在小筑院内的亭子里,静静地望向北方。
这时,北凉应该下雪了吧!
他来自十七年,还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那么久。
萧流云感叹着,又忍不住哑然一笑。
这才离开多久就开始想家,自己也算是两世为人了,难不成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
闲来无事,身为男子又不好在尼姑庵内闲逛,他便将貂裘脱下,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自顾自地打起了拳来。
俗话说: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萧流云虽武力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但依旧不曾放松,每早练拳雷打不动,无事时也以此磨时。
认真一趟拳下来,不亚于与人大战一番,虽没出汗,但浑身皆冒着白气,好似有滚滚热流从身体上淌过。
经脉稍加活络之后,萧流云便停了下来,从屋中取来炉子,独自一人煮起茶来。
小筑格外安静,能听到秋风拂过地面。以及炭火缓慢燃烧的声音。
没过多久,壶盖开始敲打壶身,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萧流云将清茗放入,还未等其重新沸腾,便有一年迈婆子进来通报。
原来是钟大来了。
密林那边已清了手尾,此事也已震动神京,应该无人能发现当时具体是谁出的手。
“小王爷,听说陛下大发雷霆,让顺天府协同三法司侦破此案,”
钟大来之前已经打听过神京城内的消息,此时一一道来。
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几家王府,听说已经有人上门问询了。
萧流云将已完成三沸的清茗倒入杯中,低头轻轻一抿,平静道:
“并不能排除天家的嫌疑,你去信从北凉调一些探子过来,不查此事,只盯着二十年前萧家发生的那几次刺杀。”
钟大神情一凛,点了点头。
那些人都敢在神京刺杀小王爷了,北凉再不出手,恐怕真被当成泥捏的了,此事既有了由头,放开了手脚去查。
“小王爷,王府护卫都在庵门口候着,咱们这就离开?”钟大问道。
按照原来的打算,在将密林一事处理好后,萧流云应该立刻打道回府,留给外人一副受刺后恐惧害怕的形象。
但念及慈安师太临走时说的话,他又仔细地想了想,为了不辜负师太的善意,还是决定让钟大先行离开,自己再在这里待个一两天。
小王爷决定的事,钟大自然不会多言,拱手告辞。
离去前,萧流云将一包明月庵中特有的清茗递给了钟大,让他将其带回给秦可卿,告诉她自己有事外出,明日就回,让她不必担心。
待钟大离开后,小筑便又只剩下萧流云一人。
他一边品着清茗,一边翻看着慈安师太留下的佛经,倒也怡然自得。
时间悄悄流逝,到下午时,隐约间听见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
不知是庵内的女尼,还是来拜佛祈福的香客。
萧流云本就无事,闲来好奇便侧耳听了听。
没想到,越听就越发觉得有趣,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得出来隔壁住着的是两个女子,都是来祈福的香客,能住在小筑附近,身份应该都不低,可她们谈论的却是关于明月庵香火的事。
其中一个嗓音清脆,语速较快,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震惊:
“刚刚路过功德箱的时候,我无意间瞥了一眼,你猜里面装着多少银子?”
另外一个语调柔和,声音相对小了许多,闻言道:
“明月庵乃是神京名庵,香火自然鼎盛,许多太太小姐都喜欢来此祈福,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如此惊讶?”
“五十两!至少五十两!”
清脆声音的活泼小姐激动地说道:“没想到这尼庵竟然这么赚钱!那可是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我每个月的月钱才二两,就这足足能抵我两年的了!”
那听起来性子温婉的丫鬟也被惊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二两已算多的了,我的月钱才一千文......”
“你这死丫头,莫不是嫌月钱太少了?管家的又不是我。”
“姑娘莫急,我非是想从你身上讨银子。”
“那还差不多。”
活波小姐爱财如命,闻言大是松了口气,想着今天看到的银子又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这功德箱多半是一日一清,一天五十两银子,一月就是三千五百两,这一年下来岂不是就有超四万两的银子?我的天爷!这也太富了!”
“二叔的俸禄外加宫中的各种赏赐,一年下来应该不超过千两银子,家里收入的大头是在外面的几处庄子,收的地租折银算起来六七千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也就是说,这明月庵一年的香火,抵咱们家能足足抵四五个?我的天爷啊!早知道尼姑庵那么能挣,咱们家就应该学贾家一样也修建庙宇......”
眼见小姐越说越没谱,丫鬟无奈打断道:
“好姑娘你且停下来罢,哪是怎么算的?”
小姐不服,哼了一声:
“难道我算的不对?功德箱的银子可是我亲眼看了的。”
丫鬟只得解释道:
“好,咱们就先说这功德箱里的银子。难不成每日都有这么多银子吗?就算最虔诚的香客也不可能每日都来吧,就算每日都来,也不可能每次都捐赠香火。”
活泼小姐立马反驳道:”哼哼!神京富户之多,岂是你能明白的,说不得今日这家来,明日那家来呢!”
“神京富户虽多,但又有多少舍得将自家银子白送给别人?”
“这你就不懂了,诚心礼佛的人怎么会在意银子多少,姑妈去年就往牟尼院捐了两百两银子。”
“以夫人的身份尚且一整年就捐这么一次,捐的还不是明月庵,而是其他寺院,其他人恐怕更少。”
丫鬟耐心劝解,道:“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神京庙宇僧多粥少,姑娘你看贾家修的那一寺一庵,不也门可罗雀,香火稀少吗?”
小姐闻言一滞,犟嘴道:
“这......好你个死丫头,自己想不出赚钱的法子,偏要来挑我的刺,就算少些,赚的是自己的,赔的也是家里的钱。”
这丫鬟也是无奈至极,自家小姐的秉性她早已看的通透,自己兜里的银子才是自己的,其他人是赚是赔,她根本不在乎,只得道:
“听说贾家修那两座庙宇外加供给僧尼所花的银财已经超过了两万两白银,二老爷定不会答应。”
“两万两?这么多?”
小姐惊呼了一声,旋即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放弃了,还是想着回家后该怎么劝说管钱的长辈。
隔壁的萧流云听完摇头一笑,这么爱财如命的官家小姐他还是第一次见。
竟然能想出修建庵庙赚钱的法子,恐怕和传闻中私放高利贷,以权谋私的王熙凤凤辣子也差不离了。
黄昏,落日熔金。
还未到晚膳时间,慈安师太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把抓住萧流云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久,面带愠容说道:
“你这孩子,这种严重的事早上怎么不说?若不是听到有香客议论,贫尼还不知道流云你来的路上竟然出了事,你没什么事吧?”
看到师太眼中的关切,萧流云心中一暖,微笑道:
“我没事,都是些小蟊贼而已,翻不起什么浪,何必说出来让师太忧心!”
慈安师太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势,顿时松了口气:
“要是你在贫尼这里出了什么事,日后清婉不得怨死贫尼。”
“怎么会。”
萧流云哑然失笑。
将慈安师太扶到温暖的屋内坐下,斟了杯茶,端到她面前。
“师太,这里毕竟是尼庵,小子也不好在这里久留,明日一早就要离开。”
慈安师太浅浅地抿了一口清茗,笑着道:
“这倒无妨,反正你在神京要待上一年,平日里无事多来看看贫尼就好。”
“那是自然。”
萧流云恭敬回答。
夜幕低垂,两人一同用过晚膳。
之后又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只是深秋寒露重,慈安师太已是年迈之龄,萧流云生怕她着了凉,没多久便让人将她送回其居住的院子。
夜晚,万籁俱寂。
萧流云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曾经宁清婉居住的房间里。
他习武多年,耳聪目明,听力甚佳,竟又听到了隔壁说话的声音。
“好姑娘,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是那位性情温婉的内秀丫鬟。
小姐不耐烦的说道:“看二叔和婶婶什么时候有信儿来再说吧!我还烦着呢,那些银子看得着摸不着,我连觉都睡不好了!”
“唉~”
丫鬟轻轻一叹,甚是无语。
“你说要不我把你送到这庵里来怎么样?等过几年,你当了主持师太,这往来那么多银子不就全归我们了吗?”
小姐心心念念着那些银子,异想天开地说道。
“我的好姑娘,可得了吧,等我熬上主持,怕得几十年过去了,为了这几个银子,至于么!”
“那是几个吗?那是一座银山!”
“嗯,对,金山银山都是小姐您的,好困,我先睡了!”
“这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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