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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便门外的大通桥迤南,有一座蟠桃宫,每年三月初会举行庙会,名为蟠桃盛会,从崇文门外到蟠桃宫的护城河南河沿,全摆着茶棚、各色货摊和小吃摊,还有打把式、卖艺、变戏法等游玩表演节目,称得上是应有尽有。而且东郊景色宜人,楼台水榭林立,堤岸垂柳成行,尤其二闸附近,景色更是不亚于江南美景,即便不是庙会,东便门都是京中百姓常去游玩的地方。
蟠桃宫附近有一跑马场,只需在花红绿柳中向东行二里许便是,常有内城富家弟子在此处赛马,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个固定场所。在庙会其间,也会举行几场赛马,那场景可是人头攒动,车马喧嚣,总之热闹的很。
除东便门外有马场,西便门外和永定门外也有两处,都各有千秋,东便门是因大通桥连着通州,这是南北行人货物进出京城的重要通道,水路交汇之地自然是人流密集。
建赛马场因有皇家的入股,从立项开始就异常顺利,当然还是因南京赛马场的巨大成功,让人看到了光明的‘钱景’。以及因赛马而带动周边行业、市场的蓬勃兴起,最明显的莫过于马匹的交易和孳生,还有良种培育、饲料贸易的繁荣。
要说这其中谁最受益?当属太仆寺。太仆寺管理马政,也是民牧管理机构,过去太仆寺常盈库的主要来源就是民牧种马折银和草场子粒银,本朝皇帝施仁政取消了官马民牧和马户,就使得常盈库的收入大为缩水。
在去年朝堂上的驿递改革之争,因涉及开放马匹的民间买卖和孳生,作为太仆寺卿的牛懋一开始是站反对方,但当邬阑的六合赛马场开起来以后,南太仆寺因此受益良多,似乎也找到了一条新的发展方向。
后来牛懋受邬阑启发,将太仆寺管辖的草场和燕麦贸易结合起来建交易市场,以及将开设民间马市进行马匹交易的权利抓在手里,而最终得永明帝首肯。
太仆寺和光禄寺虽同属小九卿,但这两机构都具有财政功能,有时甚至能跟户部杠,所以两寺卿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亦是有相当分量,毕竟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今牛懋是陆运最坚定的支持者。
邬阑看完场地,心中又有了更宏大的计划,只是她一人可做不成,得找个人一起。于是她又乘上了马车离开东便门,去往正阳门外的广和楼。
从东便门到正阳门这一路很热闹,本来城南就属于‘市井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比高大城墙内的日子要实在的多。
马车在热闹的街巷穿梭,非常平稳,这是最新式的四轮马车,前轮安装了转向装置,驾驭起来很轻松。车厢与轮架间还装有伏兔,以减少颠簸,箱体做的很宽敞,私密性也很好,将外面的喧嚣一隔绝就浑然不觉时间的消逝。
这种新式马车还有一个妙处,稍加改装就是最理想的长途运输工具,首先载重就比二轮马车提高不少,而且跑起来速度一点不慢,对于道路的适应性更强。虽然还未推广开,但以目前京畿地界的流行程度,推广开只是时间问题。
这又是一笔不错的生意,而且一旦形成产业链,又可以解决多少人的生计问题!
车里的人还流连于市井风光,马车已在广和楼前停下,邬阑刚下车,已有人上前殷勤招呼,待问清楚福王爷在哪,她便进了广和楼。
这座楼规模不小,是坐南朝北,正门北开,正面是三层戏台,南面原先是茶楼,现在全开成海底捞。广和楼最早是查家戏楼,现在是属于福王爷的私人戏楼,还蓄有自己的戏班三庆班,往日里都是达官贵人出入其间,虽处在市井烟火的城南,但却属于另一半的清欢。
明人王骥德说,度曲演剧最佳场所应为华堂、青楼、名园、水亭、云阁、画舫、花下、柳边……这代表了一种生活情调。
广和楼便是度曲演剧的最佳之地,除了北面的三层大戏台,南面楼里厅堂之上也有一方氍毹,而厅堂之下还有一片叠山理水的庭院景观,于室内由显精巧,虽然不大但也颇具园林意境。二楼则是精致的雅间,角度极佳,正好可将这方氍毹一览无余。
虽然曲艺是小道,恰是江南士人将这种小道赋予了诸多内涵,而朱家人对于戏曲的热爱,却是有天生的基因,福王爷朱伯煦就精于此道,此时他正端坐在雅间里。而氍毹之上,三庆班正在排演《浣纱记》,虽是排演,可全都盛装登场,角儿们那全情投入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排演。
《浣纱记》是梁辰鱼按魏良辅改良昆调改编自《吴越春秋》,排的是最后一出《泛湖》。这出差不多是清歌冷唱,除了开始一大段宾白,最后几乎全是唱段,生唱一句,旦唱一句,至最后一句合唱结束。
台上的角儿皆出自雅部,此时旦角正唱道:“为邦家轻别离,为邦家轻别离。为国主撇夫妻,割爱分恩送与谁?负娘行心痛悲,望姑苏泪沾臆,望姑苏泪沾臆!”其咬字极准,可谓咬钉嚼铁,一字百磨。
雅间里的福王爷早已沉浸其中,根本没注意周遭的动静,邬阑来到门外,见此也不好打扰,便立于旁,等着王爷过了戏瘾。
旦角唱完上句,接着生角又唱:“路岐,城郭半非。去故国云山千里,残香破玉,颜厚有忸怩……”
沉浸其中的王爷,也在同唱一首曲:“……藏深计,迷花恋酒拚沉醉,断送苏台只废基。”他这是把自己幻想成范蠡,吴灭之后再与西施重逢,两人再见时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虽然端坐,也不影响肢体语言的表达,可能是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再配上表情时而悲恸,时而苦涩,时而意乱,时而情迷……
‘范蠡’深情同唱后,台上的‘西施’又唱道:“古和今此会稽,古和今此会稽,旧和新一范蠡。谁知道戈挽斜晖,龙起春雷,风卷潮回,地转天随。霎时间驱戎破敌,因此上喜卿卿北归矣。”
台下‘范蠡’一脸感动,唱:“谢君王将前姻再提,谢伊家把初心不移,谢一缕溪纱相系。谐匹配作良媒,谐匹配作良媒……”
末了,‘范蠡’还幽幽一叹,只将一副柔肠付与一片真情……
一旁的邬阑默默低下了头,好隐去脸上快要扯不住的笑容……只在心中叹道,爱情呐,果然是能穿越古今跨越时空跨越性别!谁又说中年人心中就没有纯纯的痴男怨女梦呢?
近侍陈宝看不下去了,脸上泛着尴尬,自家的王爷……哎,不丢人!
“咳咳……”陈宝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听到响声,王爷这才从柔肠百转中回味过来,转头看见邬阑,一息之间便调整好了情绪。
“呦,阑司珍久等了吧,怎的也不提醒本王?”
邬阑笑着道:“没久等,也才来呢。”
“伺候着啊,陈宝还愣着干嘛……你这阉人,越发没有眼神儿!”王爷呵斥。
陈宝憋屈,也不用这么转移注意吧?人家早欣赏完了。
憋屈也要忍着,他赶紧上前张罗座椅茶水点心,安排好了,这才委委屈屈的退下。
“才从场子过来?怎样?”朱伯煦开口问道。
邬阑笑了笑:“不错,挺满意。”
“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有劳王爷费心。”
几句简短的对话便完成了一桩‘大生意’,彼此心照不宣。而此时台上的范蠡西施还在继续,已到了深情合唱的部分:
“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论兴与废。富贵似浮云,世事如儿戏。惟愿普天下做夫妻,都是咱共你……”简直是真情流露。
听罢邬阑不禁拍手叫好:“好,唱的好!”
朱伯煦也是非常满意,他有些得意的问邬阑:“本王的三庆班如何?”
“三庆班要称第二,天下没人敢称第一!”邬阑毫不犹豫张口就夸,心中又想,你徽班都提前进京了,那还不天下第一?
“哈哈……丫头好眼光!”朱伯煦笑得很开心,又道:“说来小桃红这个教习也不错,本王没想他还是昆乱不挡,不仅昆曲能唱全套,乱弹也精通,尤其弋阳颇有些道行。”
“他扮丫鬟还不错……对了,王爷,现在时兴演《牡丹亭》呢,您咋不搬演?小桃红可以唱个红娘什么的。”
朱伯煦一阵无语,红娘……牡丹亭?
“那叫贴旦,不叫丫鬟!再说是本王不想搬演吗?问题是这广和楼如今都成了饭庄子,演《牡丹亭》?台上唱一出《离魂》,悲悲惨惨,凄凄切切……你还做生意吗?”
“哦……嘿嘿,我戏盲诶,”邬阑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别扯这头了,”朱伯煦懒得跟她瞎掰活,又问:“丫头你今儿可是还有事找本王?”
“王爷英明啊!确实想请教王爷。”邬阑嘻嘻笑道。
“哼……说吧,本王听着。”
邬阑想了想,问道:“王爷,说正经的,您觉得漕督这人怎样?”
朱伯煦眉毛一掀:“说正经?你这是让本王议论朝中大臣?”
“哪敢让王爷议论呐,就说说脾气性格啥的。”
“本王懂了,你是觉得他会反对陆运是吧?”
“诶,我可没这么认为哦,就是经常听人提起,好奇而已,”邬阑又道。
“得了吧!”朱伯煦不屑,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么说他吧,他是陛下御极之后首次开科会试第四,殿试第三。”
邬阑暗道,哟,学霸级的啊!
“后改庶吉士,两年学成后成功留馆,直接授编修兼日讲官……”
豪嘛……真学霸!
“没两年,又升了侍讲学士,这就从五品了,再没两年,又升了吏部郎中,而后就是户部左侍郎,又到正三品……”
“诶,等会,从吏部到户部?这是什么路子?”
朱伯煦听她一问,乐了:“聪明啊,能看出这其中的道道,至于说原因嘛,你猜……”
“哦……”
“然后就是兼右副都御使领总漕,而今有一年多了吧,至于届满后,可能是礼部,也可能是平调吏部,然后嘛……”
“懂了,年轻的阁老,这几个‘没两年’下来……算算陛下御极到现在也差一点才到十年吧?”
“呵呵,对啊。”
“啧啧……”邬阑不禁感叹。
而后想了想,又问:“那斗胆再问王爷一句,您觉得他对开陆运,态度会怎样?”
福王爷扬起下巴,斜倪着她,半天才说:“你这丫头啊……这么着吧,本王给你出道题,能答出来,你就能明白他的态度,答不出,那本王就言尽于此了。”
邬阑点点头,
“先不考虑陆运如何,你站在他漕督的立场上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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