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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一对朱徽娖也不隐瞒,大抵地将自己遇到的难题说了。
随后又道:“这天下人人将我当做逆贼一般,喊打喊杀,新政推行在即,阻力重重,若是再不想办法,即便强推下去,也只会让这天下徒增变数。历来变法难,可更难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朱徽娖凝眸看着张静一,却没有开口打断张静一的话。
张静一随即道:“更难的是如何守住变法的果实,你要知道,人总会生老病死的,东林军的这些健儿,迟早会一个个凋零,陛下现在龙体康健,却也未必真能万岁……”
朱徽娖听到此,非但没有因为张静一斗胆说自己的皇兄未必长寿而生气,反而托腮,恬然一笑。
倒不是她这个做妹子的没有良心,其实她只是知道张静一说的这番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说了就是大逆不道,毕竟谁敢对外人说皇帝有早死的可能。
只有自己家里人,方才可以畅所欲言。
要知道在一个多月之前,二人还只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彼此并无丝毫的牵连,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
可现在……眼前自己的这个夫君,便可以将身家性命托付给自己了。
张静一继续道:“可是如此巨大的阻力,谁能确保,将来不会有人歪曲新政,甚至推翻新政呢?想要守住果实,就需要有人保卫它,这些人不只是靠东林军校的武人,也不能只靠张家,不能只依靠陛下,而是应该依靠千千万万的人,只有许多人从新政中得到了好处,尝到了甜头,这天下绝大多数人,再也回不去新政前的日子,那么……这新政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说到这里,他略显感触,又接着道:“靠杀戮可以让人屈服一时,可只有让人心甘情愿的保卫新政,甚至宁愿继之以死,这新政才可如滔滔江河一般,无可阻挡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人跟着我们一条路走到黑,不,我的意思是,如何让人心悦诚服。”
朱徽娖细细听着,不自觉地道:“那么夫君有办法了吗?”
“说不好。”张静一道:“所以还是要试一试。”
朱徽娖颔首:“外头的事,我也不懂,只是夫君既有了主意,那么尽心去做便是,我在家里能做的也是有限,只是尽力不教这家里的事烦恼到夫君。若是宫里有什么人需要斡旋,我也可以的。”
张静一笑了笑,眼中泛着一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此时,有着说不出口的温馨和暖意在张静一心中滋生!
于是夫妻二人又叙话了一会,便安寝!
这些日子,业绩又开始公布了,这一日,最新的日纯利,已经达到了一万二千两。
随即,又开始增加了几个投资的方向,两条铁路已经确定动工,初步进入了勘探的时候,再有邮件业务开始推广,铁路公司将下设邮政局,布置更多的站点,并且发行邮票。
再有客运的业务,也开始提上日程。
譬如天津卫、北通州至京城一线,则每日先试行一趟客车。
价格嘛……依旧是高标准,一两纹银一个。
再有就是蒸汽机车作坊那边,也传出好消息,因为成本降低了,随之大量熟练匠人的培养,许多机械构件的合格率,已经大大的增加。
张静一还放出一个大利好,即各处站点,开始试行商业运营,为此,张静一还专门张榜,提供了思路,即在车站附近,布置商业区域。
毕竟,有了车站就有大量的人口出入,有了人,就可能形成集市,不只如此,车站的货栈,也开始运营。
这一个个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没停歇似的。
大家起初以为铁路公司只是单纯的运货这样简单,现在一看,细细一琢磨,立即意识到,这确实是绝好的商机,几个新的项目,未来都很可期。
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些买卖能不能挣钱,也不需张静一说的太明白,这公告一点拨,立即会意,赚钱,肯定能赚钱,现在是赚多还是赚少的问题。
很有可能……会大赚,单单货运的收益,已经可以达到几年时间收回铁路成本的地步,那十一个月之后的分红,将会有多可观。
那些此前在一级市场或者二级市场买了股票的人,现在都大喜。
哪怕是高价买了的人,此时也是欢喜无限。
现在大家只恨自己当初没有那个魄力多买了。
于是乎……这收购股票,几乎成了京城里最热闹的事。
子孙吃三代,不,吃十八代……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若是不买,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子孙似的。
以至于这股票的想象力,开始慢慢朝着土地的想象靠拢,这玩意,都是传宗接代的。
而一旦涉及到了子孙后代,对于古人们而言,那么就是吃糠咽菜也要买一些的了,如若不然,子孙便要输在了起跑线上了。
这等于是当初别人都购地,你不去购地一样,结果人家的儿孙成了士绅,你家儿子成了饿殍。
更不必提,购地的收益,远远不及买这股票的分毫。
一时之间,但凡有人要售出股票,几乎都是疯抢。
价格直线暴涨。
原先一两银子买来的股票,从变成二两银子,到三两,再到五两,以至于大半个月之后,抵达了七两。
可即便是这样的价格,依旧还是有人疯狂的追高。
毕竟现在市面上流通的股票太少了。
皇家和张家的股票根本不售出,还有许多大股东,现在都捂着口袋,一张股票都不卖,甚至还四处收购,好不容易买到的,自然是死也不卖。
甚至现在有卖这股票的,已成了败家子的行为了,若是不疯狂的溢价,根本别想求购。
这一下子……热情开始起来了。
而张静一依旧按部就班,冷眼看着涨跌,无动于衷。
张家买了三千万股,若是按照眼下的市值,理论上,至少能售出两亿两纹银。
这当然是天文数字,不过张静一也不傻,像他这样的大股东若是拼命抛售,是会引起市场恐慌,股价也会随之暴跌的,所以市值永远只是市值。
何况他其实也不在乎涨跌,因为他和陛下本身就是最大的庄家,当初一两银子一份的股票买了就已经大赚,现在也没有想过变现的可能。
这铁路的高收益,至少还可以维持一个世纪以上,自己卖个什么?躺着分红不香吗?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可怕的消息,送到了京城。
长沙府知府,与一些士绅,还有当地的武官,突然发难,杀死了驻在长沙府的湖南巡抚李文艺等官,而后……袭了长沙郡王朱常淠,将长沙郡王朱常淠全家杀死,并且劫了钱粮,随即投了李自成。
于是这一下子,京城又震动了。
此前倒的确有一些县令,在李自成的威胁之下,不得不归降。
可现在情况显然不一样,主动投降不说,而且还是长沙这样的重镇,这已是非常恶劣的事件了。
而之所以这知府选择归降,是因为这个知府乃是南直隶人,他的一个堂兄牵涉进了谋反案,抄没了家产,甚至可能会株连到他的身上。
在巨大的危机感压力下,于是他干脆的一不做二不休,又想到江南已经‘民’不聊生,索性会同早已不满的士绅,主动归降了。
这在朝中诸公们看来,士绅离心离德的后果,终于开始显现了。
于是京城一时间弥漫着惶恐。
当日,天启皇帝便召了百官觐见。
看过奏报之后的天启皇帝,直接是气的七窍生烟,甚至预备御驾亲征。
不过对于百官而言,这不是御驾亲征的问题。
此时,最先开口的,乃是礼部右侍郎杨文让。
杨文让苦笑着道:“这知府臣略知一二,论起来,臣还是他的乡试座师,此人平日倒是一个稳重的人,在长沙府为官也还算是清正,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只是今日出此下策,臣以为……逆贼当然该死,可若是不清楚他为何反叛,臣恐今日之事,还会发生。”
“长沙府乃是重镇,又是湖南布政使司治地所在,如今长沙沦陷,则湖南一省,尽没贼手,实在令人扼腕痛惜。朝廷一定要视此为前车之鉴,如若不然……这天下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人呢?”
天启皇帝的心情不好,此时绷着脸,不客气地道:“你想说什么?”
“新政不能不暂缓了。”杨文让痛心疾首地接着道:“新政是好的,陛下怜悯天下万民,心也是好的。臣断然不敢腹诽妄议陛下的大政。只是……臣以为,行大政,不可操之过急,治大国如烹小鲜,如若不然,则好事变成了坏事啊。”
天启皇帝自是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目光一转,扫视了众臣一眼,冷凌地道:“是吗?诸卿都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睛在群臣身上一个个逡巡,似乎想要查找他们的意图。
群臣却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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