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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郡王的恶名,早就在这士绅之中传开了。
现如今人家终于寻上门来,后果可想而知。
只是这周老太公不得不应付,他很清楚这些人的手段。
于是不得不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在女婢的搀扶下,慌忙地赶到了周家的中门。
而在这里,一个叫王涛的文吏来访。
王涛此前在新县办过公,现在天下许多地方丈量土地,主要是摸排土地的情况,为未来的新政打下根基,因而,这王涛便被派来了这里。
他在此已有半年了,半年多的时间,都是在计算此地的天亩数,并且掌握这里的钱粮情况,他更像这里的大账房,只是在这里的士绅和读书人心目中,这个不苟言笑的文吏,却属于比之厂卫更凶残的存在。
二人客客气气地在周家门前见了礼,周老太公随即便将王涛引入了正厅,落座之后,周老太公道:“上好茶来。”
王涛摇头:“不必啦,正事要紧。”
“不知有什么正事。”周老太公戒备的看了王涛一眼,而后谨慎道:“实不相瞒,我们周家……实在是太惨……”
王涛面无表情地道:“今日不是来清丈土地的,实不相瞒,现在新政已经暂缓了。”
“新政暂缓了……”周老太公有些懵。
这怎么可能?这是那昏君还有张静一所推行的政策,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太老公也不是傻子,不会轻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因此反而显得更加的谨慎起来:“新政暂缓,这……是什么缘故?”
王淘只道:“到时你就会知道,学生也是刚才得到的消息,只怕到了明日,县衙里也会有消息出来,学生此时来拜访,却是另有任命。”
周老太公更为谨慎了,于是又忙道:“还请上吏明示。”
王涛道:“如今学生虽没了清丈土地的差事,可眼下铁路公司的铁路修建在即,自天津卫至山东,铁路必定要过此县,是绕不开的,学生已查过,此次铁路过境,周家这边的土地,有两百多亩,这两百多亩……若说要修建,就势必要从周家这边征来了。”
周老太公一时无语,这还不是一回事吗?
口里说新政暂缓了,可转过头,却又是打着铁路公司的明目。
王涛见他一脸疑虑,便道:“陛下在暂缓新政的旨意之中,特别明言,士绅乃是国家的支柱,像周老先生这样的人,朝廷说要极力善待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今日是来和周老先生商议着这事,这铁路关系的乃是国计民生,万万马虎不得,因此,请周老先生开一个合理的价钱,学生也好回去交差。”
周老太公听的晕乎乎的,他隐隐感觉到,朝中可能出现了巨大的变故了。
因而,他反而越加谨慎了,笑着道:“这个好说,老夫仰赖圣恩,才有今日,若说当真是为了朝廷大计,莫说只是百亩土地,便是千亩也是肯献上的。只是……事发突然,能否请上吏通融三日,这事,只怕还要和族中的耆老们商议了再说。”
王涛今日居然很客气,他点点头道:“若能如此,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周老太公道:“天色不早,上吏不妨吃了饭再走吧。”
王涛却起身道:“这只怕有所不便,学生这边有学生的规矩,若是让人知道,只怕不妥,还是告辞。”
周老太公便一脸的遗憾之色,亲自将王涛送到中门,再三恳切的道:“上吏放心,三日之后,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老夫是明事理,晓大义的人。”
王涛称谢。
三日之后,这王涛便按着约定的日子,又登门了。
周老太公自然还是客客气气的,将他迎到了厅中,又请人上茶,他笑吟吟地道:“老夫一直在等上吏拜访。”
王涛道:“事情如何?”
周老太公却是皱眉道:“上吏,老夫想说的正是这个事,这些地,族里商议过,可族中的耆老们,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地卖出去,这毕竟是祖宗传下来的,故土难离……”
王涛道:“并非要请周家离开故土,周家有地三万七千亩,我们按市价购买,也只百来亩地而已,绝不会让老先生为难。”
周老太公很是抱歉地道:“这不是钱的事,主要是涉及到了祖宗,如若不然,祖宗们在天有灵,知道我们后世这些不肖子竟是发卖祖宗土地,实在难安啊。”
王涛皱眉:“三日之前……”
“三日之前是三日之前。”周老太公显然开始没有这么客气了,皮笑容不笑地道:“老夫答应了你,可是周家上上下下却没有答应,三日之前答应了你,可毕竟没有白纸黑字,何况只是一句戏言,何必当真呢?”
王涛顿时露出怒色,冷冷地道:“那我如何回去复命?”
“这是你的事。”周老太公道:“难道因为让你回去复命,却教老夫违背列祖列宗吗?”
周老太公的话,越发的强硬,其实他也不是傻子,这三天,他让人到处打探消息,既让人往县城衙门跑,又让人往府城的知府衙门跑,周家的人脉广,这方圆百里,各种姻亲,还有亲朋故旧数都数不过来。
最后消息确定了,朝廷果然是暂缓了新政,而且明旨要善待读书人和士绅。
而至于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张静一失势了,更多的人则说是因为李自成在湖北一带,声势如日中天,又礼敬读书人,于是许多的读书人趋之若鹜,一派欣欣向荣。
于是这陛下和张静一似乎也被吓坏了,生怕天下的人心都推到了李自成的一边,再加上百官表明了态度,因而不得不作出妥协。
这样说来,新政暂停,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这铁路,周老太公也是略知一二,只晓得这玩意很值钱,而且要让那玩意跑起来,就一定要修路,修路的话,就一定要过县境,现在这些人求着他周家卖地,其实就是遇到了难处。
这一下子,周老太公反而不急了。
他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自也是有一番见识,立即就想通了这些关节,照理来说,自己不卖地给他们,他们也是可以绕开自己那几块地的,可一旦绕路,且不说要费巨大的成本,说来也可笑,周家在这县里是何等的家业,绕了路,不又绕到了自己隔壁的地里去了吗?
所以……要修路,周家不松口,他们就没有办法。
眼看着王涛显得有几分急了。
周老太公则是越加心情轻松,老神在在地一口口喝着茶。
顿了顿,王涛便皱眉道:“这样说来,周家是不打算卖了?”
“不卖,不卖。”周老太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还得看你们出多少的银子,老夫知道你们都是贵人,有的是钱。”
王涛于是凝视着周老太公,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便道:“多少就对得起周老先生的祖宗?”
周老太公笑了笑,道:“其实也不多,其他人是死也不肯卖的,只有老夫体谅到了铁路公司的难处,所以还没下定决心,只是……若说价格过于低廉,只怕族里的人都要不服,即便是老夫也压不住,要不这样吧,一千两银子一亩如何?”
王涛顿时呆住了。
一千两……
这不是明抢吗?
现在寻常的土地,哪怕是水田,也才七八十两,何况征收的,都是不怎么值钱的旱田,这是直接将价格翻了十几倍不止了。
王涛深吸一口气,才道:“周老先生若是如此,只怕……不妥吧。”
“那就没办法了。”周老太公无所谓地道:“其实老夫只是想让铁路公司出大价钱,堵一堵耆老们的嘴巴,可若说连三千两银子都拿不出……哎,那就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王涛忍不住道:“这般漫天要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这不是老夫要讹人。”周老太公道:“这可说地,也可说祖产!”
王涛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只点点头,便道:“那么……告辞吧。”
周老太公显然也不认为,对方会立即答应。
不过他并不急,地只要在他手里,急的就是别人。
于是一时之间,从北直隶到山东,无数道书信陆陆续续地送到了京城。
新政暂缓,京城一直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只是这无数十万火急的书信,送到了张静一的案头。
张静一一封封地看过后,忍不住心里唏嘘。
果然……人心就是如此啊!
几乎七八成的人,不愿按市价卖地,而且开的价,一个比一个狠。
这些人,可不是傻瓜,他们消息灵通,任何事都会三思而后行。
现在悬在他们头上的剑已落下,新政彻底夭折,而以他们的眼光和人脉,自然而然,也就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土地,已成了铁路公司势在必得之物。
他们都是地方上的地头蛇,既然朝廷要善待,那么还客气个啥呢?
…………
无语,写到了三点,准备好的稿子丢失了,重新写过了一遍,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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