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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一很认真的样子。
他故意先顿了顿,卖起了关子。
而后,他才慢悠悠的道:“这第一,据我所知,牵涉到谋反的都是士绅,可见李自成已经猖獗到了什么地步,现在正是陛下争取人心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能够宽恕这些人,他们一定感激涕零。善待士绅,乃是本朝国策,从前陛下为政,确实是急躁了一些,可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无数眼神,开始有些想杀人了。
这家伙左右横跳,用后世某省的话来说……他很机车耶。
张静一随即又道:“这其二,我看过,许多的谋反罪,立论不足,不如让锦衣卫来接手,彻查其中的是非曲直,诸公,谋反是大罪,可不是凭借着几根长矛,几份口供就可以定论的,这方面锦衣卫有丰富的经验……”
“不可!”
有人急了。
前面你假装宽容也就罢了。
后头你锦衣卫还想给人翻案?
你张静一若是翻了案,多少人要翻船。
说话的人乃是礼部侍郎杨忠,他咬牙切齿道:“殿下之言,不足为论,这件事……若是锦衣卫来审,难以服众,要知道,士绅畏锦衣卫如虎,我看过卷宗……没有什么问题。倒是殿下多此一举,又是何意?”
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山东的事,参与的人太多了,许多人在山东布政使司都杀疯了,多少朝中的门生故吏,大家伙儿在那儿拼命,现在你张静一要重审,他们怎么办?
这杨忠随即又振振有词道:“至于让陛下收买人心,我看……这话不对,陛下乃是天子,九五之尊,维持纲纪才是天子最重要的职责,如何沦落到与区区流寇去争取人心?那些要谋反的人,自然会反,奸贼就是奸贼,乱党就是乱党,难道宽恕他们,争取人心,才让弃暗投明,这便不是奸贼了吗?朝廷应该有自己的态度,而不能一味的宽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是长久之道。所谓争取人心之言,不切实际,也不足为论!所以臣的建议是……杀!狠狠杀一杀这风气,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
他说的振振有词,牙都要咬碎了。
张静一没想到,以前杀士绅在朝中要被这些人打脸。
现在转过头,我做好人了,你们还打我脸。
他禁不住道:“当初你们不是这样说的?”
“什么你们我们,我们同朝为臣,何来你我。而且当初的时候,是刘公这样说,我没有说过!”杨忠正色道。
张静一:“……”
刘鸿训拼命咳嗽,掩饰尴尬:“当时说的时候,是还没有发现这些人竟是罪恶昭彰到这样的地步,如今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如今方知,这些人已丧心病狂至此,如今方知,有的人是没有办法悔改的,陛下如此宽仁,他们沐浴天恩,不说感激涕零,却也该当安分守己,哪里知道,圣人的教化,他们竟都忘了个干干净净,这样不忠不义之徒,留着做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张静一又不禁失声。
天启皇帝便抚案,道:“好了,够了,今日就议到此,此事,过几日廷议再议吧。”
天启皇帝算是明白了,这件事,他天启皇帝一点也不急,慢慢钓着。
众人见陛下竟只是过几日再议,顿时失望。
本来是打算一鼓作气的。
只是……既然是廷议,倒也不必担心。
于是众人纷纷称是,告辞而去。
天启皇帝见众人一走,顿时露出了喜色,对一旁的魏忠贤道:“将张卿叫回来。”
张静一去而复返,二人相视一笑。
天启皇帝咬牙切齿的道:“这群狗东西,背地里只怕买了不少股票,平日里个个说自己穷,没米下锅了,现在看来,个个都有不少银子。”
张静一笑了笑道:“陛下……臣也以为他们不是东西。”
“你这办法实在太好了。”天启皇帝兴冲冲的道:“真是妙策啊,只是方才,你为何对诛杀士绅,百般劝阻呢?是因为张卿故意想逗一逗他们吗?”
张静一认真起来:“臣可没有这样的心思,臣之所以如此,其实是希望……让他们谨记这一次教训,通过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他们该是什么立场,若是轻易让他们成事,反而……让他们拎不清。”
天启皇帝颔首:“有趣,有趣,你说接下来,会怎么样?”
“臣也说不好。”张静一道:“不过应该很快会朝很好的方向发展。”
“很好的方向。”天启皇帝此时振奋起来:“从前都是朕来做这个坏人,朕和你,一个昏君,一个奸臣,事干了,还成日被人骂,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真的不值当,如今……朕要做一个好皇帝了,要做仁君,坏人让别人去做。你张卿也是如此,咱们现今做好人。”
张静一心里呵呵。
面上却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道:“陛下仁善,人所共知,从前种种,只是为了天下家国而不得已而为之。”
天启皇帝哈哈一笑:“这新政,咱们还继续不继续了?”
“臣以为,新政显然不是当务之急了。”张静一道:“眼下最当务之急的是,静观其变,将人心拉到陛下这边。”
“人心?”天启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张静一,他知道,张静一又有了鬼主意。
今日是天启皇帝最痛快的时候,这种虽然不是和大臣对抗,却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要比当初砍人脑袋还要痛快。
众臣散去之后,各自办公不提。
可是……这消息还是难免走漏。
山东出事了,不少的士绅获罪。
消息一出……这一下子……似乎让不少人心思活泛起来。
这样看来……那些谋反的士绅,可能不可能被抄家。
抄了家……会不会就可以修铁路了?
如今铁路公司的股票,已经暴跌到了二两银子。
可怕的是,这二两银子是卖价。
问题是没人买。
可现在……市面上似乎开始出现了异样。
终于有人开始尝试收购了。
这在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
明知道明日就要跌的东西,谁敢买?
显然……收购股票的人,其实也是在赌。
他们赌这山东和辽东的线路能修成。
一旦能修成……哪怕价格高昂一些,可只要能推进……那么二两银子一股,单凭分红,是绝对可以盈利的。
横竖都不会亏。
当然……市场的担忧还有不少,一方面是山东的士绅那边,会不会真的抄家。
另一方面,会不会横生枝节。
大家第一次被直接打成骨折,说实话,记忆创伤还在呢。
因此,即便有人觉得可以赌一赌,也只是浅尝即止,小心翼翼的买入。
到了下午的时候,奇迹居然发生了。
原本抛售的人,也察觉到了市场的变动。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在暴跌的时候,无人问津的情况之下,人人都在抛售。
可抛售的人一旦发现有人开始收购了,居然开始迟疑了,有些不肯卖了。
因而……这抛售的风气一止,买入的人开始出现。
原本那种焦虑的心情,一扫而空。
刘鸿训在内阁,他枯坐了很久,一点心思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值,忙是打道回府。
一到了堂中,屁股还未坐热,婢女也才刚刚斟茶来,便见自己的儿子冒冒失失的进来:“爹,爹……”
刘鸿训抬头,看了一眼刘文昌:“又毛毛躁躁什么。”
“爹,好事,好事啊……山东那些狗东西一捕杀,股票便没爹了,昨日的时候,市价还是二两一钱银子,谁料到,我听外头人说,有人开始二两二钱银子收购了,涨了!”
刘文昌难掩住欣喜。
刘鸿训一听,差一点热泪盈眶。
要知道,为了这个事,他多少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成宿成宿的焦虑,尤其是每日的下跌,更让他肝肠寸断,就好像是有人在用钝刀子割肉似的,教他苦不堪言。
现在……总算是稳住了。
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不能似刘文昌这般手舞足蹈,他呷了口茶,而后道:“我们买的时候,花的是什么价。”
“前前后后买的,大抵一股的成本是七两。”
刘鸿训咬牙切齿:“七两银子买的,二两二钱银子有人收,你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有没有出息?”
刘文昌一想这个,也惆怅了。
所以说有时候人的快乐确实很简单,哪怕是巨亏做了韭菜,可但凡有一天微涨一些,也能让自己支棱好一会功夫。
“股票卖出去了多少?”刘鸿训看着刘文昌。
刘文昌诧异道:“卖,为何要卖,儿子没打算卖啊?”
刘鸿训:“……”
“儿子想好了,不但不打算卖,而且新近还抵了媳妇的首饰,好说歹说教她拿嫁妆全拿了出来,儿子打算明日买入,二两二钱啊,这样的成本,再亏能亏多少,儿子想好啦,都已经亏到了这样的地步,儿子还怕什么?”
刘鸿训:“……”
他渐渐有点开始难以理解,现在的世道了。
…………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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