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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东洛剑宗又需要一个多月的光景,白舒心里有底,他已经托陆静修递了消息过去,他相信只是再等几天,叶桃凌会听自己的话。
更何况如今小白已经在白舒身边,那么鼎城一战叶桃凌势在必得,最后一定会是一个白舒意料之中的圆满结局。
这一路之上,白舒给小白讲了很多人世间的事情,有故事也有道理,有光明亦有阴暗。
小白听得一知半解,却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东洛剑宗的脚下。
这已经不是白舒第一次重回东洛了,可白舒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去那个埋藏了自己前半生回忆的小村子看上一眼。
也幸好这碧落山之上,还有凌问儿的影子。
白舒在碧落山山脚处站定,望着云海之中蜿蜒而上的险道,对小白说道:“白姨娘,这世间素来就有拜剑碧落山,问道太虚观的说法。”
小白望着茫茫云海和长长的山道,目中满是兴奋,听到白舒的话之后,又立刻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白舒笑着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世间道传以太虚观为首,万变不离其宗,而若论起对剑的理解,当属东洛剑宗天下第一。这剑宗之上,还有一荒冢,冢内葬着历代名剑数千。”
小白听到名剑数千的时候,眸子一亮,白舒甚至恍惚在心底听见一声宝剑的铮鸣之声。
小白虽乃天地本源孕育出的一道鸿蒙剑气,乃天下万剑之首,可这东洛剑宗也是世间第一等的剑修宗门,于情于理,小白也应该上碧落山看上那么一眼。
“走吧,白姨娘,我带你看看这人世间的剑,东洛的桃花和海。”白舒拍了拍小白的肩膀,率先往山道之上走去。
这次是小白千年以来第一次离开太虚后渊,人世间的剑,春日的桃花,东洛的大海,小白都未见过,她此时此刻跟在白舒身边,就像是一个对一切都充满了求知欲的孩子。
白舒看着小白此时此刻好奇宝宝的模样,满是憧憬的目光,心里面却莫名有些难过。
这些风景如果不是自己,而是白访云那个家伙带她去看,那该有多好啊。
剑宗的山道亘长曲折,一路扶摇直上,仿佛直达天际。越往上面行去,山路就越窄,险峻非常,山道两侧都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足跌落,万劫不复。
到了剑宗的脚下,白舒反而不急了,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缓缓往剑宗的山门行去,时不时站在高处为小白指指点点,遍赏东洛之景。
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已经行至碧落山的半山腰,天空中朦朦胧胧的飘起了小雪。
最初细微的雪花只是在白舒眼前一闪而逝,仿佛人眼在光晕之下产生的错觉。
驻足观看,白舒才在一片通天山道之上,望见了被寒风吹地四处飘散的晶莹剔透的雪花。
白舒心里暗暗生出欢喜,今年的寒冬应该没有人是自己度过的,该有的陪伴,都应该要补上了吧。
雪越下越大,风却越来越小,少了寒风的侵袭,后半段的路程不同于白舒上一次登剑宗的惊险,反而是出奇的顺利。
在这种环境之下,雪一片一片的落下,安安静静如同在诉说着一首动人的诗篇。
白舒很想看看在整个东洛飘满雪的时候,那天地间独有的一抹艳红。
小白伸出双手触碰着雪花,那雪凉丝丝的落进她的掌心,逐渐被小白的体温所融化。
她千年来都是冷冰冰的寒铁,谁又能想到她也能有融化冰雪的一天。
就在白舒望着小白失神的空档,忽然有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打断了白舒的遐想。
“你们是什么人?”
白舒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剑宗弟子背着竹篓站在几步远的山道之上,警惕的望着白舒。
见白舒没有反应,那人又问了一句:“你们是太虚观的人?”
白舒和善的对那人笑笑,谦逊有礼的一拱手道:“在下太虚观白舒,见过师兄。”
那人见白舒面色和善,又听到白舒一句温和的师兄,顿时缓和下了神色,不过他片刻之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神情急变,后退了两步,戒备的望着白舒,神情警惕的道:“你就是白舒,你居然胆敢闯我宗门!”
白舒心知是李安忆的事情导致自己在剑宗之中声名狼藉,他无奈的苦笑道:“我白某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我没错了,只不过这闯你宗门四字,又要从何说起呢?”
白舒此行只为叶桃凌,心中没有分毫与剑宗冲突的心思,说话极尽客气,却不想还是在三言两语之间,被人扣上了一个擅闯宗门的罪名。
那剑宗弟子见白舒大大方方的承认,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紧接着他冷着脸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剑宗已将你列入生死大敌,你若再向前一步,别怪我刀剑无眼了。”
他说着,从背后抽出自己的佩剑,双手握在身侧,斜对着白舒,如临大敌。
他这个用剑的姿势和手法,身形和站位,都是可攻可守,可进可退,仅仅是一个照面,他就把白舒当成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敌人,没有丝毫的大意和轻敌。
白舒苦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修为尽失了么,何苦再与我这个废物大动干戈。”
白舒一边卖惨,一边往前走着,那剑宗弟子却不被白舒的言语所动,手背和小臂处青筋隐现,似乎是酝酿着万般雷霆,只等白舒再往前一步打破这个平衡,就不遗余力的以千钧雷霆将白舒轰得一个粉身碎骨。
白舒见此场景,止住了脚步,不由得眉头蹙起,见这剑宗弟子的作态,一旦动起手来,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白舒在入剑宗之前先斩杀或者是打伤一名剑宗的弟子,那么这一趟东洛之行,恐怕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那弟子见白舒站住了脚步,他神色稍有松懈,继续对白舒道:“你若入了剑宗的山门,必死无疑,你还是走吧!”
白舒没想到这人竟会劝自己离开,愣了片刻才道:“我要上山找你们叶桃主,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说话之间,又有几名剑宗弟子走下山来,见到自己的同门和白舒对峙,有认识白舒的弟子,暗骂了一声,低声交代道:“这是太虚观的白舒,杀害咱们李师兄的凶手,你们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叫人过来,可别让他跑了。”
白舒面色逐渐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还没到剑宗的山门,就被别人挡了下来,他更加没有想到,这剑宗中人竟是深信自己杀了李安忆的传言,对自己恨之入骨。
白舒没有意识到的是,这杀字神符乃太虚观中的禁术,如同天剑术在东洛剑宗之中的地位,打死这些弟子他们也不信,这世界上除了白舒,还会有另外一个人会这门符箓。
而且当日陵武城太平湖畔,白舒也在那里,人赃俱获,这一桩嫁祸对白舒而言,确实是一桩九死一生的杀局。
除非白舒能抓到杀害李安忆的那人,世间另外一个会杀字符的人,可白舒怕就怕在,李安忆死于自己送给巫少白的那一张杀字神符,那样一来,不管李安忆是不是被白舒亲手所杀,李安忆的死,他白舒都脱不了干系。
眼看着山道之上剑宗弟子越聚越多,白舒知道大事不好,心中的焦急更盛,面对着人多势众的剑宗弟子,被人诬陷难以自辨的白舒就像是棋盘上被人泼上了黑墨的白子,眼看着同伴们越聚越多要将自己围杀,却丝毫没有为自己开脱的办法。
更何况这碧落山上山道险峻,等下要是一个不小心没处理好,白同这些剑宗弟子动起手来,那么打斗之间,难免会有从山路之上跌落的风险,但凡剑宗中人受伤或者身亡,这罪责都会落在白舒头上,而白舒与剑宗的恩怨,只会是越来越难以调和。
想到这里,白舒看了看风雪中同仇敌忾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剑宗弟子,又回头看了看那渺远亘长的山道,心中竟隐隐生出了一丝退意。
和剑宗满山的弟子为敌,这比什么事情都要更加刺激。
若按照白舒以前的性子,受人污蔑他早就不管不顾的杀到山上去了,他不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只需要摆出自己绝对不是杀人凶手的态度,以强硬的态度,坚韧不屈的风骨来证明自己。
可现如今的白舒,却不愿意多造杀孽,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而且苗厉的一句话白舒一直都记在心里。
倘若白访云没死,现在东洛剑宗的太虚观,包括燕京的魔宗,都是你小子的。
再加上凌问儿和宗主,以及叶桃凌的原因,在内心深处,白舒是不愿意与剑宗为敌的。
白舒面色有些难看,他努力调整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和,他高声道:“诸位剑宗的师兄弟,且听白某一言。”
落雪苍苍,白舒眉间有雪,人也仿佛苍老了几分,明明是个少年人,却有着老态龙钟的暮年气。
白舒咬了咬唇,艰难的解释道:“李安忆去世前后,我都和叶桃主在一起没有分开,那段时间我受了重伤,修为尽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
白舒顿了一顿,详细解释道:“而且在此之前,我已经用太虚月字神符洗净了我满上的杀气,以我当时的状态,是根本不可能画出那道杀字符的,这两点,叶桃主都能为我作证。”
一名剑宗弟子不屑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投机取巧的符箓,可以保留在符纸之上,随时使用的,李安忆师兄待你如同门,他怎么会防备到你的杀心,你正是利用了这两点,才能杀害李安忆师兄的!”
有人跟着附和道:“当日太平湖畔余秋寒师兄也在,他和李师兄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陵武城的,都是因为你!”
白舒气极反笑,说道:“难道我杀了李安忆,还要专门写请柬请余秋寒过来,让他撞见我和李安忆的尸体都在同一处,然后与你们整个剑宗为敌么,你们能不能好好想一想,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苍茫风雪之中,白舒面对着众人的误解,一步也不后退,据理力争。
白舒这一番话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情前前后后,从发生到发酵,确实显得极为不同寻常。
但常人都有一个难以摆脱的心理,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情之后,就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除非有人能彻底摧毁他原有的观念,否则难以撼动已成定局的推论。
“谁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说不定是你想连余秋寒师兄一起杀害,但是碍于叶师姐在身旁,不便出手罢了。”有剑宗弟子胡搅蛮缠道。
修行中人,达者为先,只要是平辈,就算叶桃凌年龄小,也是这一众剑宗弟子的师姐。说起叶桃凌,仿佛在这群火冒三丈的剑宗弟子头上又浇了一把油,他们神情离开变得激愤了起来。
“没错,叶师姐平日里只在宗门苦修,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被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诓骗,到现在反而为你这个外人说起话来,你今天要是找不到天底下另外一个会杀字符的人,别想让我们相信你不是凶手。”
白舒心中火气也被勾了起来,可他听到那句“这世上第二个会杀字符的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起了一个人。
不应该是他,他修为太低,而且白舒信任观主,观主亲手做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纰漏。
难不成事情真的坏在我亲手绘制的那张符箓上么?
白舒禁不住在心里疑问,可是他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说出巫少白的名字,他也不愿意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之下,让那个痴痴傻傻的疯子背上一项子虚乌有的罪名。
白舒没有说话,面寒如水,众人的质疑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白舒的脊梁之上。
他前所未有的迫切的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不喜欢别人污蔑自己,连带着让叶桃凌也背上一个不好的骂名。
“而且叶师姐回来之后也根本没有提起过你,我看外面流传的那些你和叶师姐关系不错的传闻,也都是你在脸上贴金,自导自演的故事罢了。”
这些剑宗弟子觉得这么说还不够,又继续说道:“而且你也不想想以你在修行之途上的造诣,你配的上我们东洛剑宗的桃主么,现如今在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入宗见桃主,你以为她真的会见你?”
剑宗中人七嘴八舌,挫着白舒的锐气,诋毁这白舒和叶桃凌之间的情意。
山风肃然,雪落得急,一直如临大敌的白舒忽然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在剑宗弟子眼中,似乎一步已经踏碎了山河。
白舒清冷孤傲的声音于朔朔山风之中响起:“你们这些剑宗弟子,怎得如此呱噪。”
白舒一言,山川寂静,只剩下风声吹动白舒的衣襟,猎猎作响。
不等剑宗的弟子做出反应,白舒就伸出手来,平举在胸前。
白舒摊开掌心,只见白舒掌心之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幽蓝之色的发簪。
那发簪亮闪闪的,带着珠光宝气的光晕,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引人眼目深陷,仿佛沾染着东洛剑宗独有的桃花香气。
“叶桃凌说我如果有一天来东洛剑宗找她,持此簪可以直入山门,畅通无阻,她可骗我了么?”白舒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蕴含在平淡语气之下复杂的情绪。
他不再称呼叶桃凌为桃主,而是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看着白舒掌心那枚幽蓝发簪,众人似乎都想起了这发簪插在叶桃凌脑后时的风情。
那人一身红衣鲜红如雪,皓腕处也是一点红砂,唯独她的脑后,是一点夺人心魄的幽蓝,仿若神来之笔一般,将这一团火焰束在了一处。
红衣是最能代表叶桃凌的事物,而这发簪于叶桃凌而言,却和那枚红砂一样,是叶桃凌的灵魂。
整个山道之上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白舒的掌心。
所有人都清楚,白舒和叶桃凌确实是有极深的情意的,不然叶桃凌回剑宗的时候不可能佩白舒的宝剑,白舒在此时此刻也不可能手持叶桃凌的发簪。
白舒合拢手心,生生按灭了众人眼里那团幽蓝的火焰,他垂手于身侧,不急不缓的迈出一步。
一群剑宗弟子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他们不畏强权,更不害怕白舒。
但长时间以来形成的对于叶桃凌的崇拜和怜爱,让他们不敢违逆叶桃凌的意愿。
白舒这次来剑宗,不是来参加四派论道,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冒着和整个剑宗为敌的风险,脊梁上扛着一座大山,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见叶桃凌一面。
白舒又想起了一年之前自己在腾霄广场之上,星陨被乾沧打落之后自己背对着叶桃凌,送给她的那句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又到了一个冬天,相见和离别,似乎从未变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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