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反了天了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寒江雪字数:8324更新时间:22/11/05 06: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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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挽这次一病反反复复缠绵病榻,竟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不到十日的时间,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虚弱得像是马上就要撒手人寰。

    “姑娘,该喝药了。”

    白荷站在床边低声说,宋挽闻到药味便皱紧眉头,喘着气说:“先放那里,一会儿再喝行吗?”

    她一直不好,大夫被顾岩廷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到,下了猛药,这药又苦又涩,难闻极了,别说宋挽,便是负责熬药的白荷都有点受不了。

    白荷心疼宋挽,柔声劝道:“姑娘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吧,这药越放凉越难喝。”

    宋挽嘴里一直都是苦的,看见这药就反胃,摇头说:“喝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好,说不定是好不了了。”

    “呸呸呸,姑娘只是染了普通的风寒,哪有好不起来的道理。”

    白荷连啐了几口,宋挽勉力笑笑,不再接话,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从骨子里透出萎顿颓丧来,叫人看不到一点生机。

    白荷看得心焦,还想再劝,顾岩廷大步走进屋来,他身上穿着官服,下了值就从巡夜司赶回来。

    余光瞥见顾岩廷,宋挽脸色微变,对白荷说:“药给我吧。”

    宋挽一口气把药喝掉,白荷立刻塞了一颗蜜饯到她嘴里,宋挽皱紧眉头将呕吐感压下,等到蜜饯甜甜的味道驱散药味在口腔占据一席之地眉头才舒展了些。

    她不想和顾岩廷说话,合上眼睛又想睡觉,白荷试探着问:“姑娘,花园的君子兰开了,要不要大人陪你出去看看?”

    君子兰?

    宋挽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宋清风去年年底特意托人买回来讨母亲欢心的。

    宋挽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持家有度,待人宽厚,脸上总是挂着笑,宋挽的父亲则是个典型的老古板,他一点也不懂浪漫,去年不知因为什么与母亲闹了不愉快,被母亲赶到书房睡觉,束手无策之际只能向宋清风求助,宋清风便花钱买了十几盆君子兰来。

    瀚京的冬天极冷,母亲怕这花会冻死,日日都要精心养护,后来宋家被抄家,人都没了,这花却存活了下来。

    想起旧事,宋挽的眼眶控制不住发热,淡淡的说:“不了。”

    白荷还想再劝,顾岩廷挥手示意她退下,白荷福身退出房间。

    顾岩廷坐到床边,盯着宋挽苍白的脸看了一会儿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宋挽别过头说:“挺好的。”

    顾岩廷抿唇,不知道宋挽说的“挺好”好在哪里。

    大夫说她只是染了普通风寒,但她药吃了一箩筐,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背上和手上的伤也恢复得很慢。

    她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烟火,只绚烂了一瞬眨眼就要消逝。

    边关有很多将士在一场惨烈的战役后,也会就此萎靡不振,顾岩廷很清楚,真正压垮宋挽的并非风寒而是心病。

    宋家被抄,被充妓流放,与霁月清风的心上人断绝关系,这些都能成为她的病因,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那天早上带着怒气的惩戒。

    “对不起。”

    犹豫了这么多天,顾岩廷终于开口说了道歉。

    他一般是靠拳头说话,几乎没跟人道过歉,语气生硬极了,不像是要诚心道歉,更像是要逼迫人家忘掉他的过错。

    宋挽反应寡淡,看也没看顾岩廷,低声说:“大人没做错什么,一开始奴婢本就是用身体与大人做的交易,大人不管什么时候有需要奴婢都应该尽力配合,是奴婢不识好歹。”

    宋挽把自己贬低到极点,顾岩廷心头一刺,绷着脸说:“我是认真的。”

    宋挽掀眸看向顾岩廷,说:“奴婢也是认真的。”

    “……”

    顾岩廷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沉闷的坐了一会儿,顾岩廷起身走出房间,白荷立刻迎上来,见顾岩廷脸色很是难看,小心翼翼的问:“姑娘还是不肯与大人和解吗?”

    怕触顾岩廷的霉头,白荷措词很严谨,顾岩廷顶着一脸寒霜默认,白荷犹豫了下说:“宋家被抄后,姑娘一个人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切,她不向人诉苦,也不向人求助,这才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如白荷所说,宋挽除了一开始求顾岩廷派人帮忙找那个叫春秀的丫鬟,再也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顾岩廷心里有气,硬邦邦的说:“是她自己不愿意说。”

    白荷委婉的说:“姑娘和大人相处的时间还很短,不能向大人敞开心扉也很正常,大人可知道姑娘有什么朋友吗?”

    白荷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岩廷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楚逸辰的脸。

    宋清风不知道在哪儿,楚逸辰不就是她最在意的人?

    宋挽连做梦都在叫楚逸辰的名字,在楚逸辰面前敞开心扉的确比在他面前容易得多。

    顾岩廷的脸黑了下去,沉沉道:“好了,这事我有分寸。”

    第二天,顾岩廷把城中稍稍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到了廷尉府,这些大夫出来的时候全都面带愁容,旁人去探听八卦的时候,一个个又都守口如瓶。

    于是没过多久,全城百姓都知道,廷尉府有人得了不治之症。

    宁康苑里,刘氏愤愤不平的念叨:“不过是染了普通的风寒,竟然请那么多的大夫上门,公主都没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知道岩廷是怎么想的,竟然也由着她去,这么大手大脚以后可怎么得了!”

    刘氏不是嫉妒宋挽,就是单纯的心疼花出去的银子。

    许莺莺眼睛看不见,坐在屋里发呆,听到刘氏的话,用力抓紧裙摆。

    她的眼睛也一直没有好转,顾岩廷请了这么多的大夫上门,全都给了宋挽,连一个大夫都没踏进宁康苑的门。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根本是完全当她不存在。

    许莺莺心底涌起强烈的危机感,她怕会真的被顾岩廷遗忘,更怕他发现自己对宋挽情根深种主动将她休弃。

    许莺莺不能承受这样的后果,高声唤道:“舅妈。”

    “干什么?”

    刘氏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她进廷尉府是想沾许莺莺的光被人伺候的,谁知道许莺莺突然瞎了,她不仅没能享福,还要伺候许莺莺,这心底的怨气可想而知。

    不过以后的富贵还都寄托在许莺莺身上,刘氏还是走进屋来。

    听到脚步声到了跟前,许莺莺柔声说:“舅妈,我想见顾郎。”

    刘氏毫不犹豫的翻了个大白眼,你想见顾郎,人家想见你吗?腿长在人家身上,你没本事勾住他的魂,还能把人捆来不成?

    “莺莺,你现在应该好好喝药把眼睛养好,而不是……”

    刘氏老生常谈的劝说,却被许莺莺柔柔打断:“再过三日便是母亲的忌日,顾郎不会拒绝我的。”

    刘氏根本记不住自家姑子的忌日,愣了一下,两眼放光,拍着大腿笑道:“我的好莺莺,你这也太聪明了,舅妈这就让人去通知岩廷,再让下人多准备些纸钱,你爹娘苦了一辈子,可不能让他们在下面也没钱花。”

    ……

    顾岩廷陪许莺莺去扫墓那日,久违的大雨席卷了整个瀚京,带来难得的凉爽。

    宋挽的手指只恢复到勉强能活动的地步,坐在美人榻上靠着窗边发呆。

    宋家那么多人,死后无人收尸,她连扫墓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背负着这满身骂名,她也不敢去扫墓,怕玷污了那些亡灵。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晌午刚过,雨便停了,不多时,楚若琪踏着还湿漉漉的地面走进屋来,一进门便低声抱怨:“阿挽,你还生着病这院子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宋挽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并不清楚白荷除了伺候她还要干什么活,柔声说:“奴婢如今就是伺候人的,楚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哪舍得使唤你呀,”楚若琪嗔了一句,关切的问,“手恢复得怎么样,没事吧?”

    楚若琪说完小心拉起宋挽的手,她的动作很轻,没有弄疼宋挽,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宋挽软软道:“奴婢没事。”

    这话说得太软和,楚若琪忍不住横了宋挽一眼,愤愤不平道:“这次的事谁都看得出来是那位顾夫人故意陷害于你,顾岩廷却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做替罪羊,真是偏心极了。”

    楚若琪生得漂亮,今日出门也是精心装扮过的,横宋挽这一眼带着三分俏皮,端的是顾盼神飞,叫人以不开眼。

    你们明知那只是个无辜的替罪羊,不也把人处置了吗?

    宋挽没接话。

    楚若琪自顾自的说:“这次祖母是真的动了怒,直接将那个丫鬟卖进了城东最下等的窑子里,她满口胡言害了你,这下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楚若琪语气里裹着两分幸灾乐祸,好像所有的错都在夏桃和许莺莺身上,侯府老夫人并没有小题大做,故意冤枉宋挽。

    宋挽也没与楚若琪争论这个,想起整件事的起因不解的问:“许莺莺并未得罪过你,太后寿宴当日,你为何要在众人面前问她要绣品?”

    卫阳侯府是皇后的娘家,楚若琪作为侯府嫡小姐,一直都是被当作国母培养,她如此让许莺莺下不来台,委实有失身份。

    楚若琪撇撇嘴,理直气壮的说:“上次狩猎,她一个人瞎跑惊动了所有人,连道歉都没有,我这般做只是给她个教训,教教她该怎么做人。”

    许莺莺的确有些小家子气,但那是被她的出身和成长环境限制才会变成这样的,她本心不坏,心思也算聪慧,只要给她时间成长,她也会成为八面玲珑的廷尉夫人。

    自幼接受的教导让宋挽不能认可楚若琪的做法。

    许莺莺听信刘氏的话恶意陷害宋挽是许莺莺的错,但楚若琪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凌驾许莺莺之上,故意让许莺莺出丑,也是不对的。

    宋挽看着楚若琪的眼睛,认真的说:“恕奴婢直言,夫人出身寒门,有思虑不周之处也很正常,但小姐身份尊贵,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计较的好。”

    宋挽其实比楚若琪还小两个月,但之前与楚逸辰心意相通,宋挽也把楚若琪当妹妹,她会对楚若琪说这样一番话,也是为了楚若琪好,免得楚若琪总是因为这种小事拉低了自己的身份,日后若是做皇子妃进了宫,也会遭人笑话。

    宋挽是好意,楚若琪却不能理解,秀眉一蹙,不满的问:“阿挽是在说我小气?那许莺莺对你分明有敌意,这次还差点害死你,阿挽难道也能忍?”

    楚若琪这话又把自己做的这些事归因到宋挽身上,好像她对许莺莺发难,也是在为宋挽出气,但她如果真的想帮宋挽,第一时间想的应该是保全宋挽,而不是把她置于更加艰难的境地。

    宋挽想得明白,却没直白的说出来,只说:“小姐与奴婢不同,奴婢如今已声名狼藉,不管做什么都好,小姐如今正要议嫁,言行举止谨慎些总是好的。”

    楚若琪不满,心里很是不喜欢宋挽的说教。

    她都已经不在意宋挽的臭名远扬,宋挽应该感激涕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端着架子挑她的不是。

    楚若琪沉了脸不说话,宋挽看出她不高兴,暗暗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问:“今日下这么大的雨,雨刚停你就来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吗?”

    太后已经在寿宴上把楚若琪的婚事提上议程,过不久应该就会下懿旨为她赐婚,这些时日楚若琪应该好好在家里准备才是,今日出门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探望。

    被宋挽提醒,楚若琪想起正事,缓和了脸色说:“三日后,皇后娘娘邀我进宫赏花,我想阿挽陪我一起去逛逛胭脂铺,买些首饰头面。”

    宋挽了然,赏花只是个名头,这次进宫的真实目的,应该是给楚若琪定下婚事。

    寻常人的姻缘讲究的是两情相悦,但皇家,看的是背后的权势和人脉,楚若琪打扮得好不好看对这件事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宋挽柔柔道:“有皇后娘娘在,小姐做自己便好,太过刻意反而会叫人觉得不自然。”

    楚若琪鼓起腮帮子,闷闷道:“若是只有我一人进宫也就罢了,此次一同进宫的还有镇国公和相府的千金,镇国公卸甲归田后,连同府上的人都深居浅出,我是没见过国公府那位小姐的,但我与叶清灵一直不对付你是知道的,我必须压她一头才行。”

    若是楚若琪一个人进宫,那太后和皇后肯定是要把楚若琪赐婚给太子做太子妃的,但同时邀请镇国公和相府的千金一起进宫,更像是要从三人之中挑一位做太子妃。

    宋挽有些不解,帝后感情一直很好,对卫阳侯府也是相当看重,就算不让楚若琪做太子妃,也可以直接降旨赐婚,为什么还要楚若琪和别的女子比来比去,万一楚若琪落选,这不是让皇后和卫阳侯府都没面子吗?

    宋挽想着其中的利害没有说话,楚若琪以为她还在因为之前的事不高兴,半撒娇道:“阿挽,之前是我错了,你向来心思细腻,考虑周到,我最相信你了,你就陪我去吧。”

    宋挽掩唇轻咳,说:“奴婢缠绵病榻多日,心力不济,小姐还是自己去吧。”

    楚若琪不赞同说:“阿挽,你在家里憋太久了,咱们一起出门透透气,说不定病就好了呢。”

    宋挽对病好不好起来没什么期待,还要回绝,楚若琪又说:“我坦白了,今日其实是大哥让我来的,你若不与我一同出门,那他就亲自来这里探望你。”

    听到楚若琪提起楚逸辰,宋挽波澜不惊的心还是颤了颤。

    他若是当真来了廷尉府,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端。

    宋挽柔声说:“我现在声名狼藉,叫有心人看见你我一同出行对你的名声不好,容我换身衣服,扮作小厮再出门吧。”

    楚若琪连连点头,说:“还是阿挽想得周到。”

    宋挽没有专门的男装,还是穿的之前用顾岩廷的衣服改的男装,白荷不在,手指还疼着,宋挽动作很慢,换衣服就换了小半个时辰,额头疼出一片细密的冷汗,脸也有点发白。

    不过宋挽没办法自己扎头发,还是开口向楚若琪求助让她帮自己随便扎了个小厮的发髻,两人一起出门坐上侯府的马车,直奔瀚京最大的脂粉首饰铺——夜凌阁。

    雨后的清爽很快被烈日驱散,马车里更是闷热难耐,宋挽本就还病着,这下更是不耐热了,小脸很快热得红扑扑,像熟透了的樱桃,勾得人喉咙发干,便是同为女子的楚若琪看着也有点移不开眼。

    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楚若琪忍不住问:“阿挽,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呀?”

    宋挽知道楚若琪只是单纯的好奇,并不是刻意试探自己对楚逸辰是不是还存有幻想,手指却还是下意识的疼起来,垂眸道:“做奴婢的,当然要做好分内之事,一心一意伺候主子。”

    “我知道你铁了心要跟着顾岩廷,可他娶了夫人,你难道要一直任由那个叫许莺莺的女人欺辱你?”

    宋挽抿唇,不欲和楚若琪说太多,她和楚若琪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不希望楚若琪再插手她和许莺莺之间的事。

    楚若琪不知宋挽心中所想,自信道:“阿挽的姿容、学识、心性都远在许莺莺之上,若阿挽真心想与她争宠,必然能牢牢抓住顾岩廷的心,让他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楚若琪这话乍一听是在为宋挽打抱不平,仔细想想却又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宋家已经没了,宋挽若真的与许莺莺争风吃醋,最好的结果是她得到顾岩廷一时的欢心做个宠妾,但如果输了呢?

    不仅她会死,连春秀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会死。

    宋挽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但不能拿宋家最后一丝血脉做赌注。

    宋挽避开楚若琪的目光,柔柔道:“小姐高看奴婢了,夫人与大人感情深厚,奴婢能得大人垂怜活着回京已是万幸,不敢肖想其他。”

    宋挽一副完全认命的姿态,楚若琪还想再说点什么,马车发出一声闷响停下,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到了马车上。

    楚若琪止了话题,隔着帘子问车夫:“怎么停了?”

    车夫慌张的说:“小姐,有个人冲过来撞了我们的马车。”

    楚若琪蹙眉,宋挽柔柔道:“奴婢出去看看。”

    瀚京是天子脚下,城中秩序一直很好,这会儿有人撞了马车,立刻吸引来不少人围观,宋挽掀开车帘,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况,嘈杂的议论声便传入耳中。

    “这应该是卫阳侯府的马车吧,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竟然要撞马车寻死?”

    “看这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该不会是被哪位纨绔子弟玩弄成这样的吧?”

    人群接连发出叹息,宋挽眼皮一跳,下了马车,夏桃被血浸染的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夏桃的头发披散着,浑身上下只有一块破布堪堪盖住关键部位,裸露在外的部位布满青紫的淤痕和血淋淋的伤口,她没有穿鞋,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头被撞出一个可怖的血窟窿,车轮和地上全是血。

    宋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后背爬上森寒的冷意,胃里也一阵翻涌,她强忍着没有吐,扑到夏桃面前去探鼻息。

    夏桃死了,且死不瞑目!

    宋挽手脚虚浮,有些站不起来。

    她很清楚,夏桃不是她害死的,她没有做错什么,可那腥甜的血腥味不住地侵入肺腑,让她的血液一点点冷凝结冰。

    “巡夜司执行公务,都让开!”

    负责巡守的差役闻讯赶到,看到夏桃的尸体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认出这是卫阳侯府的马车,没让楚若琪下车,只看着马夫问:“这是怎么回事?”

    马夫如实说:“小的驾着马车好好的在街上驶着,这个人突然就发疯跑了出来,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认识她是谁吗?”

    “小的不认识。”

    差役没再多问,确定夏桃已经没了气息,随意找了块破木板把夏桃的尸体抬上去。

    宋挽不知道巡夜司的办公流程,冷静下来问:“敢问官爷要如何处理这具女尸?”

    差役没认出宋挽是谁,只把她当做是卫阳侯府的小厮,好脾气道:“先抬回巡夜司,交仵作验尸,待确定身份和死因后,再做判决。”

    差役说完便要抬着夏桃离开,围观的人都不想沾染晦气,自动退后了几步让出一条路,宋挽轻声道:“等等。”

    抬尸体的人停下,宋挽站起来,平静道:“我认识她。”

    围观的人群发出小小的惊呼,差役顾忌着卫阳侯府的声誉,皱眉道:“那你先随我们一起回巡夜司。”

    “是。”

    宋挽走到木板旁边,忍着手痛把夏桃身上那块布掖好盖得更严实些,不小心碰到夏桃的右手,一粒黄豆大小的东西落到宋挽手中。

    宋挽一惊,一个差役不满的催促:“动作麻利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宋挽心跳漏了一拍,飞快的将玉珠藏入袖中,跟着差役一起进入巡夜司。

    宋挽表明身份,知道她是顾岩廷的婢子后,巡夜司的差役没有为难她,只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便放人。

    回去的路上,宋挽买了一些纸钱,到廷尉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回主院拿了一个火折子,而后去了宋家祠堂。

    光线有点暗,宋挽摸索着从祠堂角落找出一个火盆。

    她不知道夏桃以后会被葬到哪里,也没讲究方位,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烧纸。

    天气干燥,明亮的火苗瞬间将纸钱吞噬,手还疼着,宋挽动作没那么快,指尖的纱布被火苗缠上。

    灼烧感立刻透过传到指尖。

    很烫。

    像是已经逝去的生命在做最后的呐喊。

    宋挽把火吹灭,顿了一下,继续往盆里烧纸。

    妓子在昭陵的地位极低,夏桃又是被侯府老夫人下令卖进下等窑子的,便是巡夜司的仵作验了尸,知道她生前受到非人的凌虐折磨,也不会为她主持什么公道。

    宋挽不为夏桃的死自责内疚,但她可怜夏桃。

    也可怜她自己。

    如果当初她没有爬上顾岩廷的床,而是被送给赵黎,她的下场会比夏桃惨很多。

    纸钱很快烧完,火光熄灭,无边的夜色将一切笼罩。

    宋挽走出祠堂,直接去了宁康苑。

    顾岩廷陪许莺莺和刘氏上香还没回来,也没其他婢子在院里伺候,院子里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宋挽进屋,点了一盏油灯耐心等候。

    不一会儿,刘氏的声音从院处传来。

    “……岩廷,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事,莺莺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姑娘,但她好歹是你的发妻,你若是能早点让她有个孩子,她好歹也能多点盼头。”

    说着话,刘氏扶着许莺莺进屋,顾岩廷落后一步,跟在她们后面。

    看见宋挽,刘氏见鬼似的惊声叫嚷:“你不是病得起不来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说的,巴不得宋挽马上病死才好。

    宋挽没换衣服,还是男子打扮,有些不伦不类,小脸却比平日多了两分冷意,柔润的眸子也多了些锋锐,气势瞬间凌驾在刘氏之上,刘氏顿觉不满,怒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话?”

    宋挽没与刘氏纠结衣服的事,只看着许莺莺说:“夫人,夏桃死了。”

    宋挽的语气很平静,在昏暗的天色映衬下,却莫名叫人毛骨悚然。

    许莺莺眼睛蒙着布条,讶异的低呼:“怎么会这样?”

    刘氏把许莺莺拉到身后护着,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指着宋挽的鼻尖骂道:“那个小蹄子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们莺莺害死她的,你在这儿说这些做什么,故意添晦气是不是?”

    刘氏的声音很大,尖利刺耳极了,宋挽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她强忍住胸口的窒闷,看着许莺莺说:“夏桃的尸身现在在巡夜司。”

    许莺莺躲在刘氏身后没有说话,刘氏用更大的声音说:“她早就不是廷尉府的人了,就是烂了臭了也和廷尉府没有半点关系!大夫说了莺莺眼睛的眼睛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复,你这个小贱人是故意说这些事来惹莺莺伤心,害她永远都好不了是不是?”

    刘氏很激动,口水四溅,面容丑陋得甚至算得上是狰狞。

    宋挽吵不过她,也不想跟她吵,福身对许莺莺道:“奴婢只是觉得夫人应该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别的意思。”

    宋挽说完想离开,刘氏拦在宋挽面前,指着宋挽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夏桃就算死也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扫把星,命里带煞,克死了宋家的人又来克我们,要是莺莺的眼睛恢复不了,我一定跟你拼命!”

    刘氏义愤填膺,好像宋挽才是害许莺莺眼瞎的罪魁祸首。

    宋挽一开始就没指望刘氏会厚葬夏桃,但没想到刘氏不止市侩贪财,对生命也没有丝毫的敬畏。

    宋挽挺直背脊,定定的看着刘氏,一字一句的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夏桃究竟是怎么死的,舅夫人和夫人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我言尽于此,到底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

    这一次,宋挽没有自称奴婢。

    刘氏住进廷尉府这么久,比这过分的话不知道骂了宋挽多少,但宋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说过话,她的眼眸明亮如炬,像是蒙尘的明珠,绽放出了一点原本属于她的光芒。

    刘氏被震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宋挽绕过刘氏,看都没看顾岩廷一眼直接离开,刚走出宁康苑,刘氏怒不可遏的大骂传来:“小贱人,反了天了,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宋挽加快步子,生怕再听见刘氏说一句话,会忍不住回去跟刘氏打一架。

    回到主院,白荷立刻迎上来,关切的问:“姑娘和楚大小姐出门逛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用过饭了?热水也备好了,要先沐浴吗?”

    宋挽胸口窒闷,刚想让白荷去休息不要理会自己,白荷朝着她身后方向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大人,大人用过饭了吗?可要……”

    “退下。”

    顾岩廷沉沉打断,白荷颔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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