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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间忽然传来通报声,原来曹军遣出的斥候陆续回来,又带回两名排山营地的逃亡士卒。
“将军,要不要把他们召来问话?”
曹休摆了摆手:“将他们分开安置,仔细问过,所问的情形,都要与那杜武所说相互对质。”
“是。”
斥候首领立即安排讯问,转回来曹休又问:“以你们所见,交州军在排山周边的兵力如何?”
“交州军在排山周边戒备森严,广设哨卡,密布强弓硬弩。我军在西北方向,还能沿山抵近,藉着茂林掩护,迫近到四五里外探看山势;而东南、西南两路,敌军的哨探、巡弋放到了二三十里外,仿佛拉网也似密集,几次与我们撞上。”斥候首领无奈道:“然因水势未退,道路实在泥泞难行,我们就算撞见了敌人,也难纵骑将之擒捉,只能彼此对峙,各自推却。”
“既然西北方向稍稍接近些,所见是何情形?”
“隐约见到交州军多支兵力在山间往来,山道斗折之处,都有军旗飘拂,金鼓号角之声相闻。另有不少人在山下平整土地,似乎是要修建校场或小寨。”
“东南、西南两路,敌军的哨探、巡弋果然如此密集?”
“是。交州军的哨探以五人、十人为一组,跋涉于起伏丘陵土岗之间,与我军正面对上的,便有四五组不同的人手。他们并逐次设立用于远眺的暗哨。我军行动时,几番被暗哨发现,他们随即于高处举幡示意我部的方位,似有召集大部围捕之意。故而我们只能尽快抽身脱离。”
曹休点了点头,让那斥候首领退下,赶紧去查问逃亡士卒。
过了半晌,查问结果出来,这两人便是与杜武同一批逃跑的曹军将士。当时一哄而逃的人数量不少,单大部分都被弓矢射杀,只有这两人顺利脱身。问起他们所见所闻,果然与杜武相似,都说交州军趁大雨攻山,斩杀了杜纯,后继兵力络绎而来,且在山上大兴土木;又都说到,山上有一位董司马,特意找机会纵放了他们。
到这程度,曹休已经信了十分。毕竟对方的重重布置有斥候亲眼所见,有从军官到士卒的败兵亲耳所闻。他不禁长叹道:“交州军的动作太快了!我们迟了一步!”
王摩慌忙道:“将军冒雨夤夜行军,一夜便控制了鹿门山大部。交州军虽然诡诈,只拿下东南面一个小小山头罢了,我方仍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哪里就迟了?”
曹休瞥了王摩一眼。
他自然不会说,魏王打算水淹敌军,故而三令五申,必要控制周边高地,于是只能应付两句。抽了个空,他对自家部属们道:“各部按照本来计划,分各处山头高地驻扎,先站住脚跟,再议后继的战事吧。”
有一名部将问道:“中军的两千轻兵,是否要……”
登山扎营,较之平地要麻烦许多。光是勘查适合铺设营帐,又便于调动的山间平缓之地,就很费工夫,更不消提雨后到处一片狼藉,收拾起来既耗体力,也耗精神。
故而按照兵法,当日有作战任务的将士,一般无需承担扎营的任务。
这两千轻兵,是曹休准备用来试探排山的人手。曹休打算派他们下午出发,从鹿门山西侧的土岭坡绕行到排山的西面,明日凌晨便能攻山。故而,这支兵力暂时驻在王摩所设的小寨,专门蓄养体力,以备随时出发。
这时候曹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他下定决心:“先扎营!各部都去扎营!”
部属们便知曹休无意在一两日内主动出击,遂依令散去。
曹军斥候陆续折返的时候,交州军的斥候也陆续收拢兵力。
严格来说,这些将士并非专门的斥候,而是由雷远和马岱部下抽调出的部属。
两人的部下现在排山上的,只剩下了三百人不到,派出去当作斥候的,倒有四百余步骑。这四百余人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按照斥候的行动模式广布罗网,有模有样。
放在曹军斥候眼中,如此广阔范围内、如此密集的斥候侦查,必定是有大军设营才会如此。甚至很可能是上万人甚至数万人大军设营,才会放出的规模。
却不曾想,雷远将大半部属都派出来虚张声势,此刻排山上的俘虏数量比交州军还多些。雷远把三百人中的大半都派去监视俘虏,又派了百人多持旗帜,沿着山道上下往来。上山时,他们高举旗帜,打鼓吹号;而下山时,则偃旗息鼓,竟然不引人注意。
就连李贞和绝大部分扈从们也都被派了出去,最后坐在屋里摆出指挥若定姿态的,就剩下雷远和马岱二人。
雷远劳累一夜,这时候精力不济,他靠着梁柱坐着,脑袋一垂一垂,已经睡着了。
虽然斥候不断回报说,曹军除了分遣人手扎营以外别无动向,马岱仍有些担心,时不时起身往外头看看。
每次出外,只撞见叱李宁塔笑呵呵的大脸。
因为人手不足,这时候再厅堂外负责守把的,只有叱李宁塔一个。
李贞曾竭力主张多留几名扈从,哪怕二三十人也好。雷远笑道,有叱李宁塔一人在,足抵得上三五十人,大家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叱李宁塔如今年岁渐长,已不似当年那懵懂模样,听了雷远夸赞,他呵呵大笑,站在厅堂门外格外挺胸鞠肚。每次马岱出来,他都瞪大了眼睛看看。
但很快他又厌倦了。于是马岱在厅堂里,就听到悉悉索索吞咽食物的声音,那是叱李宁塔饿了,当道坐了下来,拿出烤饼来吃。
昨夜大雨之后,鹿门山下的低洼处,顿有泥泞险恶的沼泽交错绵延,给交州军的行动带来巨大麻烦。
曹休觉得,交州军来自于多雨潮湿的南方,故而一定有雨中行军跋涉的特殊手段,那是完全想左了。
凌晨时有信使来排山禀报,雷远和马岱昨日所领三千精锐中,除了七八百人抵达排山外,其余由王平、句扶分领的两千余众,至今还在距离排山二十余里处跋涉,由于后半夜遭遇山洪倾泻,携带的许多装具都损失了,还有数十名将士被水冲走。
至于应当围攻鸡鸣山的寇封等诸将所部,至今尚无消息。雷远既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在大雨和山洪中的损失情况。
至于任晖和邓范所部,就更渺无音讯。
此时曹休所部的位置不明、动向也不明,若曹休敢于全力一搏,率军沿着鹿门山脊杀到,只消动用两三千人,便势若巨石压卵,雷远等人其实并无还手之力。到时候,山上的俘虏们搞个暴动,就够雷远等人喝一壶。而曹休若能一举围杀雷远和马岱二人,整个汉中王政权都要为之震动不已。
可惜曹休不敢。
雷远敢于用少量兵力直取排山,便是料定了曹休不敢。
是人,就有勇敢之时,也有但怯。为大将者,也难免如此。然而,有的人在预判局势时怯,而在举兵作战时勇,如雷远是也;有的人在举众赴敌时勇,而在一决胜负时怯,如曹休是也。
并非曹休无能,只是,如他这等贵胄亲族的大将,天然就有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真到了决断时刻,难免思虑太多、瞻前顾后。这同样也是人之常情。
既如此,一两日间,鹿门山中的上万曹军和排山中的数百交州军,便成了对峙的状态。
原本曹刘两军彼此对面落子,双方都没有机密可言,然而一场大雨下来,整个战场就被分割成了无数个互不关联的小块,雷远的指挥中枢虽已不成中枢,却能够拖住曹军主力。
而接下去的事情,就得期待诸将发挥本身的才能和斗志了。
对此,雷远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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