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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您这伤是怎么弄的?”山口一拿着刮刀给太一剃了个月代,恰好能把头顶的伤口露出来敷药。
顶着久违的“前途光明”发型,太一照了照镜子,表示还好自己颜值足够,形象没有受到严重影响。
“我要告诉你是因晚上去找太夫小姐姐幽会,战事太过激烈震塌了房梁才伤到的头,你信吗?”太一对着镜子检查着伤口,随口说道。
“您都伤成这样了,就稍微正经一点吧。”山口一正在药箱中翻找药瓶,闻听此言还回来一个白眼。
“那我告诉你,是因为晚上在祇园时发现,咱们在京都见到的彦治郎,可能一直都是阿凛小姐女扮男装假扮的,由于被戳破了真相,她恼羞成怒袭击我造成的伤口,你信吗?”
山口一愣了一下,沉默许久道:“哪家的太夫,有没有和你一起受伤?”
太一:……
“也就是说,之前在京都活动的都是阿凛小姐啊,至少咱们遇到的是她对吧。我还在想彦治郎先生剑术水平,怎么可能提升这么快,竟然能与我拉开这么大的距离,明明我也有每天坚持练剑的!”山口一又找回了些许信心。
“话说你被一个女人吊打,不是更加丢人吗?”太一浇冷水道,山口一瞬间又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阿凛小姐和彦治郎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参与尊攘活动了,我不是听说熊本藩在此事上并不热心吗?”山口一边替太一包扎边说道,随着年龄增长,曾经的剑道少年也开始关心时政了。
熊本藩又被称作肥后藩,虽然名字里也带一个肥字,且也是西南雄藩,但与所谓倒幕四强之一的肥前藩站位完全不同。熊本藩内开国思想盛行,甚至还出了个能同佐久间象山相提并论的开国理论大家横井小楠。在后世,一直到第二次长州征伐战,熊本藩也都站在了抵抗长州的第一线,奈何后来幕府太不给力,熊本藩弃暗投明归顺了萨长联军。
“除了长州这种耿直的,敢旗帜鲜明叫嚣尊攘、天诛的藩又有几个,哪怕土佐那边也只是放任下面人胡来而不表态。再说有没有藩内支持,并不妨碍旗下藩士参与暴力活动嘛,你看现今平安京闹事的也不都是长州的人啊。”太一觉得,诸藩实际上已经按压不住自家武士了,因而也没法简单通过藩厅的态度,来直接判断藩士们的阵营。
“再说,时代大潮滚滚而来,想要出人头地靠什么?当然是名望!不然你以为清河八郎那样的出身的,为什么还能得到幕府不计前嫌启用,还不是因为他有了名望。下克上搏出头,多少人打着这个主意呢,又有几个是真的因为讨厌夷人,保不齐那姐弟俩也是这样考虑的。”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彦治郎先生也总是不服输的性子,但感觉他和阿凛小姐都是心地纯净的好人,总觉得不应与天诛、攘夷、刺客这些词沾边。”自十二三岁起,山口一便跟在太一身边,个人经历的沉浮实际上并不多,因而多少还留着些少年人的心性认知。
“已经安排给足利屋的大伙去打听了,她两人既然参与尊攘活动,就不可能躲起来不见人,总会再被咱们‘抓住’的,到时候再问清楚就好了。”太一按了按头上包扎的绷带,有些怀念后世的医用胶布,现今一点小伤也得包的和粽子一样。
“光明寺那边传话,说刑部卿大人(德川庆喜)下午可能就要抵达三条大桥,驻地暂定为东本愿寺,会津中将大人询问您是否要一同前去拜访。”山口一帮着将多余的绷带修建好,退到一边请示道。
太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我这样去别再吓着刑部卿他老人家。这位因为早年反对彦根侯(井伊直弼)的行动,在尊攘浪士和殿上公卿中还是有些人望的,听说这次还有水户藩的人陪同,希望他来了以后,京中的形势能有所好转吧。”
太一的愿望是美好的,但事实证明,哪怕作为早年间锁国派的旗帜人物,又继承了水府老公德川齐昭的政治遗产,但“志士”们看到的仅是德川庆喜现在的身份为将军后见职,代表的是幕府利益,因而对峙起来一点也不会客气,后来事实证明,初来乍到的德川庆喜显然没想到这一节。
文久三年一月下旬,松平容保神神秘秘地召太一到光明寺议事。与以往不同,此次略过了家属互动环节,太一直接被带到了作为临时书房的偏厅,会津藩家老西乡赖母也在座等候。
太一刚刚坐定,还不待仆从上茶,松平容保便推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太一本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有些好奇的拉开盖子,但见一颗人头躺在里面,顺着木匣的开口处,剧烈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在房间里。
“哪来的?”太一瞥了一眼便马上将木匣盖上,有些无语道。
“从刑部卿那里领回来的。”松平容保满脸严肃。
“那……这人是怎么得罪刑部卿大人了?”太一心道德川庆喜是什么爱好,杀个人还向自己的小弟们展示一下。
“并非如此,”一旁的西乡赖母见“国舅爷”领会错了意思,出言解释道,“此人是某位‘一桥派’公卿的家臣,昨日人头被人从东本愿寺的围墙外扔到了寺中。”
这种威胁手段实际上在京都不算新鲜,但德川庆喜刚来就收到这么一份问候,着实有些晦气。
“前一段时间,我不是听说刑部卿大人为了安抚京都浪士,破例接见了几个颇有名气的浪士代表吗?”太一疑惑道。
松平容保此时再次开口:“对于接见京中浪士这事情,我和长冈侯两人最初是反对的,西国浪士与关东那边的不同,缺少约束惯了,对一桥藩、水户藩也没有多少认同感,实际上很难争取他们的理解,沟通不好反而结怨。不过刑部卿对京中乱象十分不满,仍然决定一试,希望让这些人消停一下。”
“会见时,对方当面提出要刑部卿确定攘夷之期,这种事情哪能说得准,也不怕你知道,上样此次入朝谒见官家,幕府内部都没有能对攘夷日程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刑部卿只得推脱说,等上样御驾入朝再行答复,这群浪士却以为刑部卿推诿搪塞,闹得不欢而散,当夜便在住宿的寺中发现了这颗人头。”
“今日,不少殿上公卿又去东本愿寺堵刑部卿,为得仍然是攘夷日程安排一事,被聒噪烦了,刑部卿索性闭门不出,将这个交到了我这里,让我追查凶犯。”松平容保用手重重地敲了敲木匣。
在现今的京都,凶杀案可不好查,这里又没有监控又没有定位,如果再凑巧街面上没遇到目击者,对于外来人口流动这么大的城市,除非抓到现行犯外,破案实际上只能依靠玄学了。而考虑到畿内百姓尊攘热情高,不少人视杀人的“志士”们为英雄,即使有目击证人,出来指认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这是想让我通过足利屋的渠道找找线索是吧。”太一见松平容保点头,便继续说道,“确实,按照那帮志士们的尿性,威胁将军后见人这么威风的事,干了之后肯定要相互吹嘘的,我这边请足利屋尽量去打听,咱们一块儿祈祷动手的不是个闷葫芦就好。”
“甚好!”松平容保说道。
“那么还有其他线索吗,比如说尸体在哪里发现的?”太一想了想问道。
“没有尸体,一直就没有发现尸体。长冈侯调用东町奉行所的人手,已经从此人住宅开始查起了,这个你不用管,你这里负责市井消息搜集即可。”松平容保又道,“对了,我看着平安京这边越发不牢靠了,上次让你组织的人手怎么样了。”
“最近差不多就能凑够了。”
太一所说的“凑”是真的凑,他最初是打算从虾夷地的民兵队中抽调500人来,后来想起足利屋各地宿场的人手一直没有用起来,上次开了大会后便各回各家没什么任务。现今,参觐交代制度已经形同虚设,再在宿场维持大量人力便没有必要了,因而太一正在联络各地抽调人手,刨除确实需要留在宿场保障传驿通信的,不出意外还能够凑出支三百人的队伍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练兵整合,太一决定将其命名为义士队。
剩下的空额,从身边的随行民兵队人员抽调一百,再从虾夷地留守的民兵队中抽调一百,轻轻松松完成指标。当然面向松平容保,还是主要强调困难,上次一口气报出五百的数字,太一已经有些后悔了,毕竟斯巴达也才三百勇士。
太一带着任务返回黑谷宅邸,与喜连川与志子重新商议了一番信息收集的重点,将自家姐夫交办的任务加了进去,希望各处店面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令太一意外的是,最先传来的线索,并非来自于足利屋的各店面,立功的是前殿上公卿、现出家僧侣岩仓具视。这位几乎是哭丧着脸找到了黑谷宅邸这边,给表侄女、表侄子展示了一下他自己最近刚收到的赠品。
与志子先一步打开了岩仓具视带来的布包袱,然后尖叫一声扑入太一怀中,因为布包中裹着的是一只有些腐烂的断手。
太一本能地拍了拍与志子的后背安抚两下,后来觉得不对味,这位大姐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起码跟自己一起经历的都不少于两三起了,哪次也没见她皱一下眉头。
太一又拍了两下,见与志子仍将脸埋在自己胸口,催促道:“与志姐,差不多就行了,你再这样装有损你的原人设啊。”
与志子起身狠狠瞪了太一几眼,转身又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含笑向岩仓具视告罪道:“刚才手上染了血污,妾身去清晰一下,叔父大人您和太一聊。”
“自便!自便!”岩仓具视应了两句又看向太一,有些担心道,“不是说出家就不会被盯上吗,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手,但这可比上次投血书严重的多。”
见岩仓具视被这残肢刺激的有些心神不宁,太一赶紧安抚几句,并将德川庆喜最近的遭遇与这位说了,说明并非是专门针对岩仓具视,仍然以威胁为主。同时,太一表示岩仓具视如果确实害怕,可以搬到自己的六波罗宅邸去,那边住着不少陆战队的武士和民兵,几乎不可能有暴徒为了他这个被免职的前公卿去犯险。
忽悠走了岩仓具视,太一觉得事情肯定没完。果然,尸骸陆续被抛入一众亲幕府公卿的家中,这已经不大像是“志士”了,很有变态杀人狂的既视感。
而随着尸骸的不断出现,这件事终于在市井间发酵了起来,为了防止产生效仿效应,东西町奉行所加大了夜间巡逻力度,害怕此事酝酿为风潮一发不可收拾。
模仿者一时没有出现,但喝了酒之后吹牛的倒是抓了不少,足利屋各店搜集来的消息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酒后乱言,但信息太多太一没心情筛查了,都一股脑丢给了光明寺那边。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此事的发酵,让京都藩士、浪士们的“热血”被点着了。二月下旬,长州藩藩士久坂通武(玄瑞)等直入关白近卫忠熙宅邸,要求朝廷订立攘夷之期,久坂通武甚至表示如果关白大人不答应,自己就当场切腹。
近卫忠熙听说过有浪士用自杀来讹钱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成了政治讹诈。这位到底是老江湖了,充分肯定了久坂通武等人为国为民的觉悟,表示自己一定会认真考虑其建议,这样才把这几位大爷哄走。
然后第二天,近卫忠熙便以身体抱恙为由,向官家辞任了关白之职,彻底不陪着玩了。朝廷少壮派公卿借此机会,推举了同为太政官、倾向于激进主张的鹰司辅熙接任关白,朝廷内部的公武合体派有进一步边缘化迹象。
为平衡朝廷严重的阵营失衡问题,在幕府举荐下,官家敕令已去岁便开始参与政务的狮子王院宫朝彦亲王还俗,新赐宫号为中川宫,正式参加朝议,算是暂时止住了公武合体派的颓势。
朝堂之上还算有来有往,市井之间则完全成了激进派的乐土,各种“新点子”层出不穷。同样是二月下旬,有十数浪士闯入等持院,砍下了室町幕府初代征夷大将军足利尊氏等塑像的脑袋,并排陈列在三条大桥附近河滩上展示,京都全城哗然,形势瞬时转为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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