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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县地处大明西南边陲,距京师甚远,多矮山丘陵,树茂林密,地广却不适合种粮,所以多年来不被朝廷所重视。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安县的地理位置却又十分重要。
安县群山之南同大明的两个藩属国接壤,城外群山掩映,是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若是打通山路,还可实现更为便捷的对外通商,一来二去之下,利润极大。
可大明立国以来,便奉行重农抑商的政策,不仅商税重,跨地区的商业贸易也遭到限制。
因此,安县这个不宜中粮的边陲小县,便彻底被朝堂的衮衮诸公所忘记。
时至今日,大明王朝似乎也难逃历史巨大碾轮的倾轧,国内天灾连连,流民四起;北边鞑子的气焰也逐渐凶狠起来,每到冬日草原粮食紧缺之时,那些急来急去的骚鞑子便频繁扰边,杀人抢粮。
迫于无奈,朝廷便在当地增设卫所官兵,同时派遣监军坐镇,以此来抵御外侮。
但这样一来,本就不太充盈的国库多了这些军费开支就愈发空虚了,所以这几年下来,大明的国力下滑严重,隐隐有了几分积贫积弱的亡国之象。
这些情况,都被以造反为宗旨的白莲教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大明的国运似乎已经到了尽头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曾被数度围剿而艰难求存的白莲教,在安县这个被朝堂忘却的边陲之地,再次粉墨登场。
刚刚从勾栏里出来的淡蜜肤色的劲装女子,就是白莲教的白莲娘娘——荆相月。
心情不太好的荆相月刚一走出勾栏大门,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脚步一顿,寻着气感朝不远处的阴暗巷口望去。
巷口处,一个粗布衣衫,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一惊,立马缩了进去,随后身手敏捷地翻过巷子里面地的围墙,遁去身影。
荆相月看着汉子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她从吴府出来的时候便没有刻意隐藏行迹,一来安县并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即便有心人看到她从吴府出没,也不过是会认为她是一名被吴府招揽的江湖女子。二来,她也是在表明自己对于吴家的信任,免得节外生枝。
隐藏在巷口的哨子,多半是吴府那位公子哥儿的手下。
吴康对于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不过,她却根本看不上这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实则心底里阴狠毒辣的公子哥。
对于这个对她垂涎已久的公子哥,若不是白莲教自当年那次围剿之后愈发式微,此时也正是需要吴家钱财相助的时候,她早就狠狠出手地教训他一番了。
这些年来吴家在安县借助白莲教多年来的人脉和信息,实力逐渐壮大,吴中承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特别是这两年,除了大量招揽闲帮泼皮,吴中承那个老东西阳奉阴违的事情海了去了,当真以为她是瞎的?
哼,等到拿下这天高皇帝远的安县,到时候再慢慢的,一件一件跟吴家算清楚!
荆相月呼出一口气,在即将失去勾栏影子的时候,回头遥望,脑海里不自觉又浮现出秦时与她对峙时那张镇定眼神。
这个秦时……
虽然两人仅打过这一次交道,但荆相月还是给了秦时一个不简单的评价。
仔细回忆后,荆相月便发现,秦时从初见时的客气,而后察觉自己来意时的警惕,等到自己发难,他又毫不犹豫地给予反击,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丝毫不拖泥带水,手段干净利落。
他不仅不缺手段,而且性格看似平和实则强势,又极会笼络人心,明明他不是勾栏的东家,却把勾栏东家吃得死死的,再加上吴康上次在秦时手上的事情。
这样的人,还能简单得了?
荆相月收回目光,轻叹一口气,可惜啊,这样的人才,偏偏被吴康这个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的蠢货给得罪了,还是几乎不可能化解的那种。
听说这秦时和那勾栏东家的上一辈都是城外的山贼,尽管如今花钱入了民籍。可说到底曾经也是同朝廷作对的人,若不是吴康这个蠢货贪恋秦时的茶叶方子,怎会闹到现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若是让她来操作此事,说不定还能合则两利……
想到此处,荆相月对于吴康的印象愈发不堪,简直跌落谷底,而且隐隐有一种欲除之而后快的冲动……
吴家偏厅。
方才出现在那个阴暗巷口处的汉子正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将荆相月的出现在勾栏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吴康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身体宛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阖目听着。
那汉子说完,吴康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阴沉之色,不言不动,好半晌,他才轻声开口道:“你说,那个女人从勾栏出来时发现了你?”
跪在地上的汉子身形猛地一颤,心脏怦怦狂跳,额头上沁出冷汗,结结巴巴道:“公,公子,那女子武功太高,属下,属下一时不查,属下……”
“这次就算了。”吴康面无表情地道。
那汉子神情一松,还未开口,便听到吴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传来:“断一条腿,自己去领罚。”
那汉子一怔,颤抖着身子磕了三个响头:“属下……领命。”
那汉子躬身退下,吴康站起身走到门口处,看着院子里那一片争奇斗艳的花圃喃喃道:“花香醉人心呐。”
在吴康的感叹声中,不远处的刑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微风吹过,姹紫嫣红的花圃微微摇晃……
吴府一个偏僻的小院内。
荆相月回到吴府后,便坐在院子里思考着接下来的形势。
此次来安县的白莲教骨干不说,留在吴府的就更少了,如今这个院子里除了几个荆相月亲自培养的暗哨外,再无他人。
吴家在安县并不受人待见,若白莲教只依靠一个吴家就想拿下安县,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在等待城外的白莲教众传教活动得势之前,荆相月要做的,便是稳住城内各方势力,特别是吴忠承这个钱袋子,以此来暗暗积蓄力量。
所以,内外准备没做好之前,在这个阶段的剧烈冲突是荆相月绝不想看到的。
可吴康那个废物,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正想着,一个暗哨来报,吴康来访,荆相月回过神,冷笑道:“让他进来。”
暗哨领命打开了院门,吴康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满脸笑意地迈步进门,荆相月一身劲装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勾勒得身材愈发丰腴。
“娘娘安好。”吴康躬身一礼。
荆相月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何事?”
吴康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笑道:“娘娘久不来安县,如今城里的吃食多种多样,这些都是自家铺子里的干果蜜饯儿,还有一些桂花酥,十分香甜可口,都是我专门从铺子里挑选的,特意带给娘娘尝尝。”
荆相月摇头道:“不必了,我出门在外,向来不贪零嘴,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你拿回去吧。”
荆相月做为白莲教的教首,向来是说一不二,极有主见,吴康自然不会拂她的意,于是笑道:“既然娘娘不喜,那我等会儿便带回去。”
荆相月点点头,见他仍在原地,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事?”
吴康点头,脸上浮现愧色,拱手道:“还得同娘娘道个歉。”
知道跟踪之事暴露,主动致歉,倒也没蠢到家。
荆相月冷哼一声,寒声道:“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你爹也保不住你!”
“这是自然,吴某保证绝不会有下次。”吴康语气诚恳地道。
停顿一瞬,吴康接着道:“那人已被我打断了一条腿,还望娘娘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荆相月闻言一愣,愈发觉得吴康为人阴鸷险恶,不想再同他聊下去,于是挥手道:“下去吧,我还有事。”
“那我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告辞。”吴康行礼告退,转身便要出院门。
荆相月看着快要走出院门的吴康,突然抬手叫住了他:“等等。”
“娘娘还有事吩咐?”吴康忙转过身恭敬道。
荆相月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沉静,吴康一脸无辜地回望。
好半晌,荆相月才道:“这几天你不要出去惹事,最好是在家待着。”
吴康脸上的笑容一僵,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既然娘娘有令,我自当遵从……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回了。”
说罢,吴康也不等荆相月回答,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荆相月眼中杀气内敛,尽管吴康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捕捉到吴康转身时身上的气息波动……
荆相月在恢复安静的小院内静坐许久,等到天边最后一抹昏黄被黑色吞没,她起身回屋,拿起纸笔写下一行字,接着叫来暗哨交给她,低声道:“把这张纸交给吴中承,让他明日去县衙拜访县令。”
暗哨出去后,荆相月拿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蜡烛,屋子太大,仅一根蜡烛并不能充满整个房间,但荆相月却不想再点第二根。
烛光昏黄摇曳,映在墙上,似美人盈袖轻舞,大片浑浊的黑暗隐匿周围,荆相月靠着桌子,看着点点昏黄,不由得一阵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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